「一個人的價值,非得體現在工作上嗎?」於霜不高興。


    「那不然呢,喝西北風嗎。」


    「你大概永遠不知道,啥叫『情比金堅』。」


    「是,我不像你,三十三歲還是個小仙女。我隻知道,錢可不好掙。」


    「可不嗎,錢難掙,屎難吃。這世界上再沒有比工作和掙錢更讓人討厭的事了。」


    「你說話怎麽這麽不好聽。這準備吃飯呢,說啥呢。還吃不吃了。」於雪又好氣又好笑,「過來!幫我端湯!」


    於霜抿了抿嘴唇,但也沒多說什麽,還是依言照辦。她鑽到廚房裏,給自己盛了一碗湯,端著走了出來。


    那是一碗粉晶晶的半固態湯汁,她端在手裏晃晃悠悠,一走一彈。


    「粉麵兒湯嗎?你真會做。」見到這湯,於霜忍不住誇獎。


    「是呀,以前咱爸在欒川工作時,老街坊教我的。這就是剛才的土豆絲出的粉水,倒在滾水裏煮。等它變成半透明狀了,再放少許冰糖。你不愛吃甜,我隻放了一點點,出個甜味兒。」


    「我是不愛吃甜點,但這甜粉麵兒湯是我的最愛。我覺得這可比藕粉還好喝呢。」


    「你喜歡就行。我這是土豆兩吃,喝湯就菜。」


    「今晚這叫,碳水炸彈。不過,我就喜歡這一口,迴頭再減肥吧。」


    「你說得啥呀,我可不懂。」什麽碳水不碳水的,於雪聽不明白。於霜好歹也是個大學生,還是個化學教師,嘴裏總能冒出一堆新奇的詞彙,弄得於雪一陣頭大。


    「我說的你一向都聽不明白,咱倆這基本價值觀就不一樣。要不是能吃到一塊,真懷疑咱倆到底是不是一個媽生的。 」於霜說著,朝於雪吐吐舌頭。


    「吃你的吧!整天淨胡咧咧!」這個玩笑可一點兒都不好笑。於雪沒有笑,而是趕緊給於霜夾了一筷子菜,堵上她的嘴。


    於霜吃了一口土豆絲,臉上大喜過望。「咦,你這土豆絲還改進了?這也太好吃了吧,怎麽炒的啊,又脆又鮮?」


    聽到於霜發自內心的讚美,於雪非常得意,看起來這次的試驗又成功了。「這不是炒的,這是米杏教我的,巧拌土豆絲。大熱天吃著可清爽了。」


    「所以,這是涼菜?」於霜問。


    「是呀!」


    「那怎麽細品還有點兒熱?一點兒不像涼菜。快教教我!」


    「剛才你切的土豆絲,我先在水裏汆了一下。一兩分鍾就行,千萬別燙老了。然後撈出來,浸在涼開水裏,快速過一下水,立馬撈出來,控幹。他們說這叫『飛水過冷河』,能讓土豆絲的口感更脆、更有嚼勁。」


    「這說是不炒,聽起來也挺麻煩。」


    「哪裏會有不麻煩的美食。食物之所以會好吃,全部都是因為凝結在過程之中廚師的心思。工夫深不深,一口就嚐出來了,省了哪一步都不行。」


    「說到做飯,我姐從來都是頭頭是道。那這辣椒是怎麽迴事?你放的辣椒油了,為啥不那麽辣呢?」


    於雪給於霜夾了一張餅,放在她麵前,細細道來:「是呀,辣椒油就是太辣了。你不是總說上課太多,嗓子不好,可又饞辣味。我這是用冷油炒花椒,等油特別熱的時候,起鍋淋澆在提前切好的幹辣椒段上。怕辣著你,辣椒籽兒我都擇掉了。」


    「那咋還酸酸甜甜的?味道真好,是不是加了糖?」


    「那不是糖,是我的秘方。」


    「啥秘方呀?還搞得神神秘秘。」


    「一般人我可不告訴她。前陣子我們公司進了一些蘋果醋,我買了兩瓶。拌涼菜可好吃了,酸甜適口,還不會讓菜變黑。」


    「蘋果醋,我沒吃過!一會兒給我倒點兒嚐嚐!挺有意思……那為啥這菜吃著又熱又涼?」


    「因為土豆絲很快地過了一遍冷水,內裏沒有涼透。我又用熱油激發了幹辣椒和香料的香味,趁熱拌勻。所以,你吃著才會覺得又熱又涼。怕天太熱,吃炒菜,你沒胃口;又怕涼透的涼菜,你吃了胃不舒服。」


    「到底是我的親姐姐。這心裏麵,有我!」於霜一聽,頓時樂開了花。她看似不在乎別人怎麽看她,心裏卻對於雪格外在意,總想弄清楚自己在姐姐心中到底是個什麽地位。因此,她偶爾也會刻意的激怒於雪,和她鬥嘴。在於雪麵前,她還覺得自己是個小女孩,可以耍賴,可以搗亂,可以撒嬌,以此來試探對方的態度。


    於雪笑了笑,她很想知道更多關於「孩子」的事情,但家裏有一個傳統,那就是從小於雪就被父母教育,「萬事不上桌」。吃飯的時候,就隻是吃飯,隻評價菜品,不談其他。再大的壓力,再多的爭執,哪怕是天崩地裂的事,隻要飯一上桌,就不能再討論,吃飽了再說。


    盡管於雪心裏有一肚子的問題,但她依然安靜地和於霜一起吃著飯。漸漸地,在美食的作用下,兩個人都變得輕鬆起來,剛才的不愉快也煙消雲散。兩人一邊聊著天,一邊將自己麵前的飯全部吃光了。


    吃完飯,於霜自告奮勇的起身,幫忙於雪收盤。一人下廚,一人刷碗,這是兩人在一起這麽多年來養成的習慣。於雪對此十分滿意,因為在多年的婚姻生活之中,她一直都是一個人在做著這種家務事。她並不認為這樣的工作有多麽的辛苦,隻是感覺無人陪伴,也無人在意。袁文生和孩子很少踏進廚房,做飯似乎天經地義就是於雪一個人的事。她從來都是自己一個人守著一整個廚房,在兵荒馬亂的日子裏安頓著碗筷、安頓著糧食、安頓著蔬菜,也安頓著紛紛擾擾的人間煙火。每次下廚,她都感覺自己像是一個孤獨小國的國王,在荒蕪的領土裏獨自逡巡,信馬由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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