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了眼周圍的下屬們。


    每個警員都咧嘴大笑,像是偷雞賊偷了一籃子即將孵化的雞蛋似的得意。


    他輕咳一聲,轉而揮退警員們,讓他們幹活去。


    也即將到下班時間,沈鳴月和杜趁椿打了個招唿,拿著曲譜離開。


    杜趁椿將要伸出的手緩緩收迴,默默捏拳貼在腿側。


    他看見沈鳴月坐上一輛車,車屁股的影兒都看不見後,他才低眼坐到位置上。


    良久,這位萬花叢中過的重案負責人嘆了口氣。


    *


    沈鳴月帶著曲譜和鮮花再次走入簡的病房。


    簡對外拒絕了一切政客的探望,雖然那些假麵的同事們來看他隻是走個過場,這本是大家都心知肚明但不挑破的事實。


    可簡卻不識相地公然拒絕了他們的探望,這讓他本就萬人嫌的人際關係更是雪上加霜。


    「扣扣。」


    考慮到今非昔比,沈鳴月在殺簡.蘭姆之前還得走步策謀,她便翹起唇角麵上帶著淡淡的笑容。


    「誰?」


    房內傳出一個語調平直的機械男聲,沈鳴月挑眉,簡用機器代為傳聲的動作倒是挺快。


    「蘭姆先生,我是沈鳴月。」


    她抱著滿懷的粉色百合,上午盤的發還沒有放下。


    垂眼看花時,幾絲霧一樣的黑髮落在她的額上,顯得沈鳴月如鄉間清晨的朝陽般光芒四射。


    「......進。」過了會兒,房中傳來機械僵直的男聲。


    沈鳴月開門緩步走到簡.蘭姆的床頭。


    在這位大臣先生的拒絕探望下,他形單影隻地躺在床上倒顯得他有些落寞。


    床頭方櫃上的百合還是昨天的那束,過了一夜,百合已經有些萎靡,淡淡的白色經絡泛著黃。


    沈鳴月拿下不再新鮮的百合花,轉而換上自己新買的這束。


    潔白無趣的病房內再次添上了鮮活的顏色與香氣。


    簡.蘭姆動不了脖子,棕色的睫毛下垂覆在眼瞼上。


    他眼中的情緒被他長長的眼睫掩住,其他未被紗布包起的麵部也沒有泄出一分心思。


    「蘭姆先生,您的護工呢?」


    沈鳴月坐到簡.蘭姆手邊的位置,政客們送的滿室禮物在今日已經被清理得一幹二淨。


    如今的病房在沈鳴月來之前似乎除了白色,便隻有簡.蘭姆的蜜色皮膚和海青色的眼珠還算是點色彩。


    簡.蘭姆躺在床上一動不動,麵目不似從前精神奕奕。


    他聽見了沈鳴月的問題,但沒有按下自己手邊的拚好單詞就能發聲的迷你機械。


    他就那樣沉默地垂著眼皮看著蓋在自己身上的被子,像尊泥塑一樣了無生機。


    沈鳴月見他沒有反應也沒繼續問。


    生病中的人總是會有莫名的情緒上頭,保持沉默封閉自己也許是他們自我療愈的一種方法。


    她靜靜地陪著簡待了一會兒。


    兩個人都不說話,都有自己的思緒繚繞在心中。


    沈鳴月又看了眼簡.蘭姆,他的黑色捲髮有些淩亂,眼睫濕潤潤的像是哭過。


    哭?


    因為生病又沒有真心朋友的關心而躲在被子裏偷偷哭泣的內政大臣?


    沈鳴月腦海裏莫名出現了簡偷哭的場景,這想像取樂了她,不免輕笑了下。


    雖然這不像是手中染血不擇手段的瘋狂政客會幹出來的事情,但不妨會是心理脆弱的藝術家簡.蘭姆能做出的動作。


    沈鳴月止了笑後沒再看簡.蘭姆,轉而握著手中曲譜走出病房。


    床鋪上的男人眼皮下的眼珠動了動。


    簡.蘭姆一直聽得見沈鳴月,他聽見沈鳴月清淺平穩的唿吸、聽見她忽然不知為何的發笑、也聽見她手中的紙張在她走動式發出的簌簌聲。


    門開了又合起。


    簡.蘭姆隱在被褥下的身體微動,但他最終沒有去看沈鳴月的背影。


    粉色百合的香氣太潮了,他都能聞到花瓣上水珠的味道。


    簡眼睫翩動,覺得這香很令人厭煩。


    今天沒有風,和昨天一樣。


    今天是陰天,沒有昨日的陽光好看。


    簡.蘭姆躺著,覺得時間都在死去。


    「蘭姆先生,或許你會喜歡吃些糖蜜撻?」


    ......「a。」


    機械男聲單調地蹦出一個字母。


    按鍵人有些怔然,移開了自己的手指。


    沈鳴月端著一個銅盤,盤子中央是一整塊圓形的散發著溫暖甜香的糖蜜撻。


    糖蜜撻是在經濟迅速發展時席捲上層社會每一場宴會的甜蜜食物。


    一層澄亮蜂蜜蓋在金黃色的麵點上,四周點綴的桑葚粒襯得蜂蜜像黃金一般誘人。


    沈鳴月端著冒熱氣的糖蜜撻走到簡.蘭姆床邊,用銀叉切下一點浸滿蜜液的糖撻,提起手腕,她將那塊糖蜜撻遞至簡.蘭姆的眼下。


    這樣近的距離,除非簡.蘭姆緊緊閉起雙眼,否則不可避免地將形色黃亮的糕點看得一清二楚。


    「吃一點?」


    沈鳴月輕聲誘哄。


    簡.蘭姆眉頭皺起來,僵持了會兒,還是按下幾個字母。


    「紗、布。」


    沈鳴月笑,將銅盤和叉放到櫃子上,起身輕輕地翻開簡.蘭姆唇上的紗布。


    醫生為了方便簡的進食,裹在他唇上的紗布隻是薄薄的一層,遠沒有其他部位的紗布厚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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