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呢?」被留下的小妹轉而呆滯地掰著手,他指指自己的臉,又指向死去的花,「我的花死了的。」


    可這不是一朵花的事情。


    沈辜是不敢帶他嗎?


    是他不敢追上去。


    「為什麽不問問我......」他低喃地坐著,和他的敗花同沐一場灰塵。


    沈辜在校場上清點著正好三百人的精銳隊伍,數完,她看向等候在旁的宗端,「都是年輕麵孔啊。」


    宗端點頭,「按你的要求,選的是精兵中的精兵,來北疆後未曾生過疾病。」


    「不錯」她朝不遠處站著的程戈招手,「校尉,來。」


    程戈在她麵前站定:「小將......沈副將。」


    沈辜手掌一掄,把三百人往身後方向劃了劃,「一會兒你和王萇幾人,每個都帶些兄弟,沿著咱走過的路去山上陣地。熟悉下地形。」


    「是!」程戈轉身跑開。


    這便到了臨別之際,沈辜定定地望著戰備嚴整的思歸縣,這兒幾乎再無百姓,民生凋敝,灰暗破敗,即便如此,他們這群有來無迴的行伍人也不能棄之不顧。


    「宗將軍,我可把自己與這三百條性命都交於您了。」


    她負手扯下紅氅,這東西進了山除了當鋪蓋也沒其他用處了,所以將其又還給宗端。


    「切莫辜負。」


    宗端莊嚴地接過她手裏的紅氅,盯著沈辜的眼睛說:「與你同命。」


    他轉臉看向自己的近衛:「呈上來。」


    沈辜順著他目光而去,有兩個鐵甲森嚴的高大士卒合力托著一柄以黑布裹纏的長條狀物走過來。


    「這是贈予副將你的,也望善待。」


    宗端話落,兩個士卒一齊撤掉黑布,露出裏麵的真章。


    是挺玄鐵所鑄、刀尖鋒銳的長槍,槍末綴著紅纓,猩猩的紅色在半明半昧的光色中尤其灼眼。


    沈辜立馬看出這是把絕世之兵。


    她從士卒手裏接過槍身,沉鐵壓著手腕,未有半分抖顫,緊接著用指腹血肉試以槍鋒,未近槍尖,已感到從背脊衝上的涼意,用輕柔的力道按上尖端,指腹霎時就破了口,深處血珠。


    「真是把好槍。」


    沈辜不斷撫摸著長槍鐵身,抬頭對宗端淳良一笑:「多謝宗將軍贈予利刃。」


    宗端搖頭,他朝副將擺了擺手,「珍重,珍重。」


    此去經日,再見不知是生是死。


    若能阻擊闃賊,莫說絕世神兵,便是他宗端的項上人頭也可拱手相讓。


    但沈辜不要他跟著,她說宗將軍須得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沈辜手持長槍,帶著俊悍無比的柿子走向三百人的隊伍。


    她緩緩對思歸縣拜別,俄而直身欲走。


    「莫走,莫走......」


    相送人群裏傳出道蒼老的聲音。


    沈辜蹙眉,掉頭看,原是白鬍子老道。


    他撥開士卒,彎曲著不堪重負的膝蓋,帶著他的拂塵來了。


    「校尉,王萇,你們先行一步,我隨後便到。」


    程戈等人點頭應是。


    沈辜則掉轉步向,大跨步走到老道麵前,俯身平視他說:「道長,可有要事交待?」


    白鬍子老道渾濁地看著她,雜亂的鬍子下兩條嘴縫動著,但人油盡燈枯前也許就這麽大點聲量,他想震聲卻隻能像囁嚅地說:「我要死啦。」


    沈辜很平靜地攙上他的手臂,「道長,您能不能等等我?」


    老道神叨叨地搖首:「天命難為,貧道是命到了。」


    他接著從道袍裏掏出幾張皺巴巴的紙,把沈辜的手抹到掌心,將紙塞進她手中說:「你要去做的事情,我給你卜過,大兇,難生。」


    沈辜沉默了會兒,她垂眼看著手裏的紙,上麵有布滿正反紙麵的墨痕,她對卜卦算命一事不通,看不懂這是這些混亂的筆痕有何涵義。


    把紙折了幾折,貼身放了起來,「道長,戎馬之人不敢信命。」


    老道說:「知道,你不信無礙。」


    他用那雙滄桑的眼睛很努力地表露著慈愛,蒼老的手搭在沈辜年輕的手背上,「矮一點......矮一點。」


    沈辜頓了頓,依言半蹲。


    老道眯著眼,他年紀太大了,世間萬物在這雙老眼裏已經變得很模糊,他抬手摸了摸,卻摸到了堅硬的盔甲,「摘了罷。」


    「您是想道觀了嗎?亦或是觀裏的小輩們?」


    沈辜預感到這老人要做什麽後,變得有些訥訥,她還沒被人這樣子摸過頭,即便是隔著冰冷的頭盔,而後她拿下頭盔,沉靜地看向老道。


    再來一次?


    老道欣慰地笑了笑,他揉了揉沈辜的頭頂,雖然讓個百姓去摸軍中將領的頭實是不太像話,但當事的兩人顯然一副沉浸其中的模樣,後麵看見想阻止的宗端也就停下了伸手的動作。


    「......道長,我實是應該走了。」


    沈辜咕噥著,但沒有動作。


    老道笑嗬嗬:「貧道知以小將軍的腳力,定然能趕上的。」


    他說:「幸得你那碗菜湯,養著貧道這麽個廢人。如今你又要去打仗了,貧道便再謝你最後一次罷。」


    身無長物、無觀可歸的老道士又有何物可謝呢?


    沈辜靜靜地聽著,其實並沒有生起期待。


    而當丹田處漸次發熱,內力愈發豐盈時,她著實是呆愣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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