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麽逗弄到亥時,夜色更深,我實在困了,沒有了賞月看海的興致,不管她大小姐有沒有盡興,我是要去睡了。


    然而,未及走迴投宿房中,卻在這村口不遠處聽到了小孩子的哭聲。


    “啊呃呀!呃誒——”


    隱隱約約的,淒淒慘慘,在這大半夜的漁村外,說不出的詭異。


    慕容婉兒一時害怕,壓低了聲音,對我道:“大哥,你聽到什麽了嗎?”


    “嗯”。


    聲音不像是從這些房屋裏傳來的,倒像是來自地底下。


    嗯?


    雖然蹊蹺又含糊,但以我冷靜收聲時的心法,還是聽清楚了。


    “娘,我疼!娘,我疼啊!”


    “打死你!打死你!”


    “啊!啊!娘!娘!”


    “叫你吃!叫你吃!”


    “啊!啊!娘啊!娘啊!啊——”


    呃……


    這是?


    媽的,有人虐待小孩?


    如果這是哪戶人家的婆娘教訓自己不聽話的孩子,也就罷了,這是人家的私事,誰也不會去插手。縱使俠客,也不會去多管的。


    可我明明白白聽著,到最後,這個小男孩聲音慘叫到斷了氣!


    呃……該不會……


    正疑惑著,不一會兒,又聽到了刀斧砍剁的聲音。


    “噹!叮!噹!叮!”


    臥槽!


    當下心中一緊,不由臉上肌肉都緊繃了起來。


    “大哥?怎、怎麽了?”


    慕容婉兒見我臉色有異,慌地拉著我手,急切地問我。


    “沒什麽。”淡淡應一聲,我示意她不要說話,繼續豎起耳朵仔細聽。


    “噹!叮!哢、哢、哢……”一定是刀斧的聲音,與肉鋪裏屠夫剁骨頭的聲音很像。


    這個,別人自然是聽不出來的。


    一般人沒有這個能力,即便是受過訓練的捕快。


    但,我不是個正常的人類啊!除了有半個嗅覺靈敏的“狗鼻子”外,聽力、視力也都是遠超出常人的。更別說,我做的什麽行當。


    如果猜測沒錯,剛才,那哭喊的小男孩已經叫人殺了。此時,兇手正在用什麽器具分屍。


    好家夥!


    本不想多管閑事,但這一幕太虐心了。


    那孩子分明喊的是“娘”,結果卻遭了毒手。


    我隻想看看這是怎麽迴事。


    果然,順著估摸的方向往南走了一截兒,我聞到了這海邊空氣裏夾雜著的血腥味兒。


    那不是普通的魚蝦腥氣,而是,新鮮的血腥味兒。


    屬於人類的血腥味兒。


    這裏,一定剛剛死了人。


    “大哥,我們這是去哪兒?”跟著我走了幾步,慕容婉兒神色慌張。她看我樣子,知道必有事情,但卻苦於一頭霧水。


    “噓——”示意她輕聲,我用手指了指地麵之下。


    “啊?”慕容婉兒登時一個機靈,嚇得兩腳一跳,渾身哆嗦起來。


    “別怕。不是有鬼。這世界上,鬼從來不可怕,真正吃人的,往往是人。”


    仔細分辨方向,終於找出來,聲音來自南端一戶漁民家的……地下室。


    嗯?


    從上邊屋子悄悄進入,很輕易挑開了反插著的門栓。結果發現家裏沒人,黑漆漆的。


    順著屋內小心摸索,一直走到這地下室上頭,才看見了一盞燈火。


    這上層原來是間臥室,破破爛爛的,有個簡陋的土炕,炕上正坐著一個兩三歲的小女娃,懷裏抱著個布偶,頭發散亂,表情呆滯,一臉的驚嚇。


    半夜時分,燈火不熄,小孩子不睡覺,必有異狀!


    “小妹妹,你家裏還有人嗎?”


    “這裏還有別人嗎?”


    示意慕容婉兒連問了兩聲,小女娃瞪大眼睛不說話,接著卻“哇!”的一聲,嚇哭了。


    聽到哭聲,那地下室的木門“吱呀”一聲打開,有光從地下透了過來。一個麵目猙獰的婦人,挽著袖子,晃蕩著野蠻的身軀,沿著通道內的土坡走了上來。


    “啊!你們是誰?”看見屋裏有外人,這婆娘明顯嚇了一跳,接著便神色慌亂,兩隻眼睛不住亂瞟。


    定睛細看,這婆娘手上還沾著血汙,臉上也有被濺射沾染的血跡……呃,如果不是半夜裏要殺雞宰鵝什麽的,那這婆娘剛才一定是殺了人!


    “我們是誰不打緊,你在幹什麽?”冷冷盯著這婆娘的臉,我露出了一個“閑事管定了”的不屑神情。


    “呀!”聽了我的話,這婆娘尖利地嘶吼了一聲,便一把撲上來,挺著蠢笨的身子,要推我和慕容婉兒出去。


    嗬,這等百姓,毫無武功的人,當然很輕易就擺平了。


    我叫慕容婉兒用炕上一條破布單子把這婆娘兩手綁了,縛在背後,押著她到地下室來。


    空間促狹,這地下室裏那盞油燈昏暗,看不清楚。濃濃的血腥味道,充斥著鼻息。


    挑亮油燈,再做打量……


    “啊!”慕容婉兒被嚇得一聲尖叫。


    地麵上那角落裏,一個瘦骨嶙峋的七八歲小男孩屍體,幾乎全身赤裸著,隻穿一條破爛肮髒的小短褲,正血跡斑斑地丟在兩條青石上。


    小男孩的腦袋往後耷拉著,頭頂有明顯的致命傷,臉頰和鼻梁已經塌陷了,臉上盡是血汙,身上還有許多處血痕,皮開肉綻,伴著不少紅腫淤青。


    隨便一打眼也知道,這是被木棍、竹片什麽的硬生生打出來的。


    再仔細看這屍體,小男孩一條胳膊已經叫卸了下來。胳膊上的那隻手,也分離肢解了。兩處斷口比較整齊,雖然有點血肉模糊,但明顯是被利器斬斷的。


    再看青石邊的地上,正丟著一把劈柴用的斧頭。刃口一片血汙。斧頭不遠處,還有一條捅爐子用的鐵條,烏黑鋥亮。


    嘶——這一幕叫我也不禁倒吸了口涼氣。


    好呀!明明白白的殺人現場啊!


    這麽個肥胖的惡婆娘,怎生下得了手殺的這個可憐的小男孩?


    ……


    我向來不屑官府那種嚴刑逼供的法子,因為麵對真正心誌堅定的硬漢,它不起什麽作用。但對付普通人,綽綽有餘了。


    不用多費力氣,甩兩個巴掌過去,這婆娘立刻便停止了滿嘴的咆哮嘶喊,老老實實安靜了下來。肥胖如豬一般的身體似泄了氣的皮球,癱軟作一堆。


    一通喝問,這婆娘已經交代了剛才發生了什麽事。


    原來,這戶漁民家姓夏,早年死了老婆,帶著一個兒子再婚又娶了這個婆娘。這婆娘崔氏是被原先夫家拋棄後來到這個村裏的,來時便帶著個剛滿一歲的女娃。


    這家裏貧窮潦倒,隻有男人和公公,沒有婆婆,也是生計艱難,連飯都吃不飽。崔氏在這家裏滿心怨惱。


    前幾天,崔氏男人和公公去城裏趕集,想著賣些魚幹、海帶什麽的換錢,一直沒有迴來。


    這天下午,崔氏做飯,叫小男孩幫著照看妹妹。小男孩因為偷吃了一個雞爪,又沒有好好聽話,把妹妹跌到炕沿下摔了一跤,結果惹怒了這婆娘,被她硬生生罰跪到半夜。


    那地下室本來是個屯放雜物的倉庫,不知什麽時候,給小男孩偷偷藏了一些食物在那裏。


    剛才,小男孩餓得厲害,自己溜到倉庫裏找東西吃,崔氏發現了,就狠狠把小男孩暴揍了一頓。可是她怎麽打都不解氣,越打還越來氣,於是便越打越狠,越打越兇,到最後竟然把小男孩給活生生打死了。


    崔氏見出了人命,知道收拾不了了,就打算把小男孩分屍,剁碎了分作幾包,然後趁夜丟到外麵海裏去……


    很簡單,這就是一起後娘虐殺繼子的案子。外加一個罪名:殺人碎屍。


    說來,好像也犯不上大驚小怪。


    尤其是,在我這個殺人專業戶眼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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