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為這次隻是順手教訓了一個惡霸,懲罰了一些奸人,同時救了一個人,除了給公孫小蝶人情外,也算做了件好事吧,應該不會連累誰。但沒想到我錯了。


    那呂捕頭等人,抓不到我,惱羞成怒,就在街上問詢當日情形,最後竟把髒水潑到了那老儒生身上。三迴五次,定要說那老儒生私通方岩山的土匪,是老儒生報信引來了賊人,為搶奪財物和女人,殺了朱扒皮一眾。


    說了這通瞎話,還設計栽贓,把朱扒皮手下身上的幾件東西藏到了老儒生家裏,說是山賊分給他的“贓物”。


    罪名草草定下,尚未怎生製裁,不想這老儒生受辱不過,被氣得害了場大病,當時就昏厥過去,一連兩日氣若遊絲,水米不進,沒挨過多久便死了。他家中無錢無勢,隻一個老嫗和那小廝,孤兒寡婦的,卻到哪裏去伸冤呢?


    嗬……官府,捕頭,你們吃拿卡要,用的哪一件不是來自百姓?結果就是這樣為民做主。


    公道、理由、平等,在螻蟻般的草民身上,有嗎?


    我生平殺的官員公人也多了,至今沒後悔過一次。不論是受雇於人,還是我自己臨時起意。


    但有一個冤枉的,叫我吃飯嚼舌、飲酒暴斃、撒尿跌進糞坑裏。


    ……


    話說月兒這個小丫頭受了這一番驚嚇折磨,又不知多久沒吃過飯了,早已是疲憊不堪。說完這句“餓”之後,就倒在我懷裏昏睡了過去。


    小丫頭瘦弱的身子冰冷,額頭卻燙了起來。


    這……折騰了許久,她到底是撐不住了。


    怎奈我是個殺手,不怎麽會照顧小孩啊!


    久在江湖行走,我倒是知道幾分包紮外傷和下毒、解毒的法門,可我不是大夫,並不會治病。這裏也沒有藥。


    現在小丫頭明顯是發燒了,怎麽辦啊?


    我身上還有點幹糧,是一個燒餅、半截臘腸,怎奈天氣寒冷,早被凍得石頭般硬。這卻又如何搖醒她來吃呢?


    因為昨夜是偷偷住進來的,所以也一直沒敢生火。我年輕力壯,又是習武之人,這一通宵這麽挨過來並不打緊,但小丫頭凍這一夜,卻委實是受苦了。唉,可憐的娃兒!


    好在,此時我身上有錢。


    昨夜殺了朱扒皮和他三個手下,就他幾人身上翻出來的現銀也不下二十兩。而且還有銀票。


    媽了個八字的!開賭場、當鋪,放高利貸……這人身上隨便一點零花錢也夠普通百姓活一年的。


    通常情況下,逃匿的途中我是不願意以真麵目示人的。何況,昨夜剛殺過人,現在這個地方離金華城並不算遠。萬一暴露了,對我不是什麽好事。


    而廟裏這幾個和尚,也並沒有招惹到我,我無緣無故殺了他們滅口吧……似乎有點小題大做。且不論什麽狗屁江湖道義。何況,這個時候,我需要人幫助。


    現在我帶著這麽個丫頭,隻能略作裝扮,佯作一對父女,對寺裏和尚假稱是:昨夜趕路投奔親戚,結果迷了路,錯過了投宿客店,誤打誤撞摸到寺裏來的。因那時天色已晚,不知寺中是否有人,又疲累寒冷交加,所以……昨夜就在那廟裏歇了。


    “天寒地凍的,俺家閨女不慎染了風寒,現在正在發燒,希望幾位高僧能發發慈悲,賜些水米,救救小女。”


    我這明擺著就是說瞎話。


    因為我不論怎麽看也不像是一位父親。


    如果我現在是個一文不名的窮光蛋,這寺裏的和尚當然是不會相信我說的話的,縱使不把我當成賊,也要當成要飯的對待。千萬別以為出家人都是“慈悲為懷”,在這種民不聊生的年月,他們自己都未必吃得飽飯,又怎麽會管我兩個陌生人的死活?


    佛祖?冰冷的石像而已。他麵前的香灰早都冷透了,燈油早都幹了。甚至,臉上的油彩都開始掉渣了。


    很明顯,這是一座窮寺廟。


    所以,當我一次性奉上五兩銀子的“香火錢”時,這幾個和尚立刻什麽怪話都不說了。不僅答應了我的所有請求,臉上還紛紛堆放出“普渡眾生”的慈祥笑容來。


    五兩銀子頂五貫錢,能買十石米,對這些窮不拉嘰的和尚來說,這可是一筆不小的收入,夠他們用度很久了。雖然,現在的米價一天比一天高,已經非常離譜。去年的這個時候,一兩銀子還能買四石米呢。


    有錢能使鬼推磨。這個道理,人間通用,六界無爭。


    還是有錢好啊!


    否則,佛祖他老人家,憑什麽顯靈?


    在一個領頭的老和尚安排下,我把小丫頭放在了一間暖和屋子的炕上,和尚們又燒了熱水、做了飯來,呃……雖然是特麽很糙的米飯和鹹菜,但總算救得小丫頭醒了過來。


    沒有藥,無法給她退燒。所以,我委托和尚們暫且代為看管,就叫她在這禪房裏先住著,我自去山下尋找郎中。


    ……


    誰能想到我是犯了什麽天煞,這迴運氣竟也這般不好。


    第二天,當我從這個桃溪小村的郎中手裏買了這一帖藥,趕迴到寺廟裏時,卻不見了月兒。


    翻遍大殿內外,搜過幾間屋子,整個破廟裏,隻有四具和尚的屍體。


    檢驗傷勢,他們都是死於鈍器敲擊之下。


    尤其是為首這老和尚,頭顱俱碎,硬生生被打成了一個爛柿子。


    嘶……誰人下的毒手?難道,我這麽快就暴露了行蹤,給什麽人盯上了?


    再前後檢索、四處探究,細細查驗一番,那觀音像下的貢桌腳邊,有一個官窯的瓷酒瓶。


    嗯?


    我們當殺手的,除了普通的盯梢、跟蹤、偷襲能力以外,多少都接受過一些特別的追蹤訓練。蝴蝶穀暗部,天字號裏,嗅覺極受重視。


    本來,我的嗅覺追蹤能力並不十分出色,但自死裏逃生、公孫小蝶救了我那一迴之後,因為體內餘毒未盡,我因禍得福,感官識別能力與常人有了很大不同。


    不止眼睛視物速度快了,嗅覺也靈敏了幾分。與常人相比……我特麽就是個狗鼻子。


    現在這隻瓶子,濃濃的米酒味道裏,帶有無法掩飾的桂花香氣。這個氣味兒……嗯,嗬嗬、嗬嗬!


    同是好酒之人,我又怎能不知?這是常熟“王四酒家”根據土製的甜水酒,經工藝改變而成所造的,江南一帶著名的佳釀“唐桂空心潭”。


    嗬!挺有品味的嘛!


    這酒的主人,十有八九就是元兇了吧?


    你殺了這四個和尚我不管,但擄走月兒,你他媽不知道現在她是我罩著的吧?


    稍等,待我追上了你,我看看你是什麽厲害角色。


    如果你敢傷了小丫頭半根汗毛……


    後果自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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