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碎花小鱷謊稱出車禍那天,她已經見過了那個叫侯先讚的人。漢哥想不通,明亮怎麽可能去偷別人的小孩呢?就算她偷了,為什麽那個侯先讚時隔這麽多年才找來?還有,碎花小鱷的父親生前知道這個小孩的真相嗎?


    碎花小鱷給漢哥開了門。


    他一步跨進去,看見明亮穿著鬆鬆垮垮的紫色睡衣,正在客廳的沙發上看電視。屋裏的焦糊味還沒有散盡,嗆鼻子。明亮的手腕上果然纏著紗布。


    碎花小鱷兩眼紅腫,剛要說什麽,被漢哥製止了。他走到明亮麵前,輕輕叫了聲:“明亮!”


    明亮把臉轉了過來,那張臉十分蒼白,就像剛剛被吸血鬼吸光了血。她看了看漢哥,說:“滾,滾出去!”


    漢哥說:“明亮,我是漢哥。”


    明亮突然暴躁起來,她抓起電視遙控器就砸過來:“你給我滾出去!”


    漢哥一步步後退。


    碎花小鱷大聲說:“哎哎!你讓他出去就出去唄,別打人啊!”


    漢哥退到了門口,明亮依然氣唿唿地瞪著他。


    漢哥避開她的眼睛,對碎花小鱷說:“你出來一下。”


    兩個人走出房間,碎花小鱷把門關上了。


    漢哥低聲說:“看來她真瘋了。”


    碎花小鱷說:“要不要去醫院?”


    漢哥說:“去哪家醫院?”


    碎花小鱷說:“肯定是精神病院啊。”


    漢哥想了想,說:“你說的那個侯先讚是哪兒的人?”


    碎花小鱷說:“他就在乘州工作。”


    漢哥說:“你媽在佳木斯那個農場成的家,怎麽可能迴到乘州偷個小孩?”


    碎花小鱷說:“那我就不知道了。說不定,那個姓侯的原來也在佳木斯,後來追隨她來了乘州。”


    漢哥把聲音壓得更低了:“你要把你媽送到他的手上?”


    碎花小鱷不說話了。


    漢哥掏出手機,查到了乘州精神病院的電話,撥了過去:“麻煩找下侯大夫,侯先讚。”


    對方說:“哪個科的?”


    漢哥說:“我不知道,麻煩你幫我查一下。”


    過了一會兒,對方說:“沒有,我們這裏沒有姓侯的。”


    漢哥說了聲:“謝謝。”然後掛了電話。


    他問碎花小鱷:“他跟你見過幾麵?”


    碎花小鱷說:“就一麵。”


    漢哥說:“他給你留名片了嗎?”


    碎花小鱷說:“沒有,他和我談完就走了。我看他隻想報仇,根本沒想把我要迴去。”


    漢哥說:“他長得……跟你像嗎?”


    碎花小鱷說:“當時我沒仔細看他,事後想起來,我和他還真有點兒像,都是小眼睛,圓鼻子,厚嘴唇。”


    漢哥心裏的陰影越來越重了。


    也許,明亮和前夫不能生育,她迴乘州娘家的時候,真的偷了人家一個小孩,就是現在的碎花小鱷。而這個小孩的親生父親,幾經周折,終於找到了偷走他女兒的人,這時候,他已經和長大成人的女兒沒什麽感情了,隻有一個複仇的念頭。他不確定這個女兒會站在哪一邊,畢竟生恩不如養恩重,於是他用了一個假名……


    在漢哥的心中,明亮絕不是那麽歹毒的人。是不是有什麽誤會呢?


    碎花小鱷的父親離世了,母親又瘋了,漢哥無處核實。


    他說:“好了,不提這些了。我們當前最緊要的是盡快讓明亮恢複正常。她對你不排斥,你繼續照顧她。記住,千萬別讓她傷著自己。你把視頻打開,我在車裏觀察觀察她。”


    碎花小鱷點了點頭。


    漢哥快步下樓,鑽進車裏,用ipad登陸qq,接通了碎花小鱷的視頻。碎花小鱷在家裏把筆記本電腦放在了一把椅子上,漢哥可以看到整個客廳。


    明亮一直在看電視,非常專注,偶爾在筆記本上寫點什麽。


    漢哥在車裏緊緊盯著她的一舉一動。


    碎花小鱷走到了她身邊,輕輕地問:“你在幹什麽呢?”


    明亮看了她一眼,說:“我在工作。”


    漢哥說:“你繼續跟她說話。”


    碎花小鱷就說:“我是你女兒,你把我從農場接來的,你記得嗎?”


    明亮很正式地看了碎花小鱷一眼,說:“不要打擾我,你去四診室。”


    碎花小鱷愣愣地看著她:“四診室……在哪兒?”


    明亮突然暴躁起來:“停屍房旁邊!”


    漢哥給碎花小鱷打電話,對她說:“你離開。”


    碎花小鱷不再說什麽,退迴了書房。


    客廳裏隻剩下明亮一個人了。


    她看了一會兒電視,突然站起來,來到了窗前,朝外看。這時候已經很晚了,天地黑暗,小區的路燈弱弱地亮著。漢哥從車窗望出去,看到了三樓窗戶裏的明亮,她好像正盯著漢哥的車。


    漢哥把腦袋縮了迴來。


    看視頻,明亮在窗前站了足足有十分鍾,終於離開了,她在客廳裏轉了轉,最後來到電腦前,盯住了攝像頭……她在跟漢哥對視。


    漢哥出了一身冷汗,歪了歪腦袋,躲開了攝像頭。


    過了一會兒,他再看視頻,明亮已經迴到了沙發上。她的嘴裏嘟嘟囔囔,漢哥聽不清。他再給碎花小鱷打電話:“她在說什麽?”


    碎花小鱷走到書房門口聽了聽,說:“她在說——我看見了,我猜到了,我明白了,那個大色鬼,他躲在樓下的車裏……”


    漢哥的身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明亮在說誰?自己?


    他越來越絕望。小時候,他見過一個女人發癔症,她是漢哥家的鄰居,兩口子吵架了,那個女人先是哭天喊地,接著就發瘋撞牆,嘴裏開始說胡話。不過,差不多一個鍾頭之後就漸漸好了……


    一直不見明亮有清醒的跡象。


    明亮突然不嘟囔了,好像聽到了什麽聲音,站起來,十分戒備地走到了防盜門前,聽了一會兒,突然對著外麵問了一句:“侯先讚?”


    漢哥蒙了一下:她知道這個名字!


    接著,明亮突然發作了,她從鞋櫃撿起一隻皮鞋,砸向了防盜門:“你給我滾!這個家裏沒你什麽事!滾!”


    漢哥給碎花小鱷打電話:“剛才她是不是叫出了侯先讚這個名字?”


    碎花小鱷說:“是!”


    這到底是怎麽迴事啊?不管明亮有沒有偷過別人的小孩,至少可以肯定,侯先讚這個人是存在的,而且不是假名字!


    明亮似乎趕跑了那個侯先讚,她迴到沙發上,繼續嘟嘟囔囔。碎花小鱷告訴漢哥,她依然在說那個大色鬼。


    過了一會兒,她好像放鬆下來,一隻手放在了兩腿之間……


    這個動作太刺眼了,漢哥馬上猜到接下來她要做什麽,心髒一下提起來。上帝保佑,千萬不要這樣……


    明亮閉上了眼睛,那隻手開始慢慢摩擦。


    漢哥的心裏一陣悲涼。平時,明亮是個非常在意細節的女人,她不管在什麽地方坐著,身板都會挺得直直的,兩個膝蓋緊緊並在一起……


    現在,她被病魔附身,已經不知羞了。


    明亮那隻手的動作幅度越來越大,她開始呻吟。


    碎花小鱷也在書房裏觀察著母親。作為明亮的男朋友,漢哥和她的女兒一起看著她自慰,太尷尬了。他把目光移開了。


    為了避免難堪,他又撥通了碎花小鱷的電話:“小鱷,最近你媽身邊有沒有出現過什麽可疑的人?”


    碎花小鱷說:“我一直在學校,今天晚上才迴來。之前她去學校看我,一直都好好兒的啊。”


    對了,碎花小鱷一直住校,漢哥聽明亮說過,她放假都不迴家。這次迴來是因為她今天過生日。


    漢哥說:“對不起……等你媽好了,我們一起給你補上這個生日。”


    碎花小鱷突然轉移了話題:“漢哥,你看我媽在幹什麽?”


    這句話讓漢哥很震驚。


    她18歲了,她很清楚母親在做什麽,她不該這麽問的。漢哥似乎從她的語調中聽出了一絲嘲笑。


    這孩子太不懂事了。


    漢哥說:“唉,她肯定被什麽控製了……小鱷,你把門關上。”


    碎花小鱷低低地“嗯”了一聲。


    十多分鍾之後,漢哥再看視頻,明亮的雙腿完全岔開了,她的手好像已經進入了身體內,大叫起來。


    漢哥隻好再次把目光避開。


    又過了很久,視頻中終於安靜下來,漢哥繼續觀察,明亮突然坐起來,開始破口大罵,估計整個樓都聽得見。


    碎花小鱷打來了電話,不安地說:“漢哥,送我媽去醫院吧!她不行了!”


    漢哥咬咬牙,沒表態。


    他希望明亮隻是突發了某種癔症,也許她會自己醒過來。兩個人商量好了,11月11日舉行婚禮,現在他怎麽忍心把她送進精神病院呢?


    明亮開始砸東西了。


    “啪!”她把有線電話摔在了地上。


    “啪!”她把電視機頂盒摔在了地上。


    “啪!”她把魚缸摔在了地上。


    碎花小鱷急了:“你他媽說話啊!”


    漢哥緊緊盯著視頻中的明亮,還是沒說話。


    終於,明亮停下來,滿頭大汗地靠在了沙發上。兩條金魚在地板上蹦了幾下,一前一後死掉了。


    明亮摸起手機,開始撥號。她在給誰打電話?


    漢哥的手機突然響了,正是明亮打來的!


    她清醒了?


    漢哥顫抖著接起了電話:“喂?”


    明亮嘟囔了一句什麽,根本聽不清,然後就把電話掛了,接著,她再次走向了碎花小鱷藏身的書房。


    漢哥的眼睛一下就濕了。他不知道明亮進入了哪個世界,她在那個世界中受盡了驚嚇,卻依然記得他的電話號碼!也許,她是想向他求助……


    碎花小鱷已經把門關上了。


    明亮拽了下,然後開始“咚咚咚!”砸門。一邊砸一邊喊:“查房了!查房了!”


    碎花小鱷再次打來了電話,哭著說:“漢哥,快叫急救車吧!”


    漢哥說:“再等等!”


    碎花小鱷說:“她要是燒房子怎麽辦?”


    漢哥說:“我在樓下呢,沒事兒。”


    碎花小鱷說:“我撐不住了!”


    漢哥說:“她是個非常堅強的人,我們要再給她一次機會,讓她自己戰勝自己。如果那個侯先讚真是乘州精神病院的大夫,我們把你媽送到他手上,那就徹底完了……”


    碎花小鱷說:“你相信她真的偷了人家的小孩?”


    漢哥說:“事情過去這麽多年了,很難說,可能是誤會,也可能是陷害。等你媽好了,一切都會水落石出的。”


    實際上,漢哥已經打定了主意,就算明亮徹底瘋了,他也不會把她送進精神病院,他要照顧她一輩子。


    明亮砸了一會兒門,累了,再次停下來,坐在了沙發上。終於,她閉上了眼睛。


    她睡了很長時間。漢哥一直盯著她,眼睛澀澀的。


    碎花小鱷又打來了電話:“怎麽辦?”


    漢哥說:“別驚動她,讓她睡!”


    這次,兩個人都沒有掛電話,各自舉著手機,繼續從兩個位置觀察沙發上的病人。


    睡著睡著,明亮突然睜開了眼睛。她艱難地坐起來,四下看了看,叫了一聲:“小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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