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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娜。”當他迴到房間時,杜娜正坐在地毯上編織一條毯子。


    她坐在那兒,就像坐在數年前,唯一變化的是織物的顏色,以及她的身形。她長高了,按照女性的年齡來看,距離成年也不遠了。


    莫石總想著應當讓她迴家去看看家人,但總也沒有找到合適的時候。


    “大人,您今天迴來很早。”她的尾巴左右甩動起來。和往常一樣,她要站起來行禮,莫石則抬起手製止,所以她隻是伏一伏耳朵,接著問道,“您的那個‘傳音魔法’研究進度如何?”


    莫石苦笑著搖搖頭。


    “今天狄雅小姐來找我了。這兩天麗娜沒和你說過什麽嗎?”


    “麗娜從來不說狄雅小姐的事,就像我也不會告訴她您的事一樣。”杜娜加快了織針穿梭的速度,語氣認真。但顯然這對她來說是一個再正常不過的共識,因此不至於到需要停下織線的程度。


    “你真是太好了。”莫石長長歎氣,在她身邊坐下來。


    經曆過數年時間,杜娜已經習慣了自己主人種種不像“主人”的行為,因此她隻是攏攏裙擺。


    “您看上去很累。”


    “是的,杜娜,是的。剛才我一直在考慮,關於婚姻。”


    “婚姻?”杜娜警覺地直起身子,這會兒真的停下了織針,“您是要為我帶來一位值得服侍的夫人了嗎?”


    “不是那樣。”莫石連連擺手,“與我自己無關。”


    “可您確實缺一位夫人呀!”杜娜說。


    適婚年齡的男女需要結婚,這是中世紀雪行者國度的一條硬性倫理要求,與天空會下雪、雪花會融化一樣是自然之必然。


    莫石不知道該怎麽解釋自己的現代人婚姻觀。


    於是話題迅速被轉移開來,莫石也得以在直到睡前的所有時間裏,都沒空去思考關於國王與狄雅之間的任何事。


    -


    “杜娜……”


    雜音。


    風的聲音。


    “杜……娜。杜娜?”


    杜娜猛地停下掃地的動作。她認真聽了一會兒,試探著說:“莫石大人?是您嗎?”


    她的視線無處著落,於是放在桌子上的花瓶上。


    “是莫石大人嗎?”


    又是一陣雜音。但很快,那陣雜音就像被糅合到一起麻線一樣,匯成了一股人聲:“無盡之旅祝福,杜娜,你可以聽到我,是嗎?”


    “是的,是的!顯然,您的魔法成功了,大人!您現在在哪兒?”


    “在占星屋外的平台上。”


    “那麽遠!這真是太——神奇了,大人,我聽得清清楚楚呢!我還聽到了風聲。”


    “是的,這兒風很大……”


    通訊魔法門類相當之多,對於莫石而言,當下“主腦·舵手”為他解禁的恰恰是他最不擅長的傳音魔法。低級傳音魔法(也就是未與其他複雜術式進行糅合組裝的傳音魔法)的使用,在莫石所出生的年代,通常會被“人身權防護性屏障術式”所隔離——因為它的發起和結束可能觸犯個人隱私法。


    因此他壓根就從未朝著這方麵進行過鑽研。


    所以盡管被開放了操作權,卻並不像水係魔法、移物魔法那樣可以輕鬆拾起使用。


    相反,莫石花費了大量時間和精力從頭探索、編織術式,幾個月過去,現在才勉強可以使用。


    然而這並非空耗力氣。實際上遠程聯結性魔法的成功,意味著莫石擁有了編織情報網絡的可能。


    至少,是諸多未成形計劃的基礎。


    “我今天要去廚房定一個甜派,您愛吃的熏香腸應該也有新做好的,”杜娜盡管絲毫不了解什麽魔法,但也為這次實驗的成功興高采烈,“我算過了,剩下的錢還夠您再吃好幾次蜂蜜蛋糕。”


    “我們總得省下一些錢吧,萬一有時候——”


    “放心,我都給您算得好好的。您甚至還有多餘的錢可以用來賄賂國王的貼身侍官,我聽說有不少大人這樣幹。”


    “那真是太好了——除了賄賂的那個部分。杜娜,你知道我真的很喜歡甜派和蜂蜜蛋糕,我昨天甚至做夢夢到了甜奶油。”


    用魔法通訊聊“晚餐內容”盡管顯得奢侈,但說實話,甜品在這個雪行者的國度中更是奢侈中的奢侈。對於莫石這樣的人而言,曾在記憶中視食品的充足和精致為常態,因此至今仍然無法對雪行者果腹用的食品抱有積極態度。


    -


    長尾的肚子咕嚕嚕叫了好幾通了。


    雪行者屬於狼(犬)屬獸人,承襲犬科動物以肉食為主的進食習性,同樣也具有肉食動物的高消耗性。而與普通肉食類動物的不同之處在於,因為本身並不充分適應至北之地的氣候,雪行者的日常休息時間遠遠無法與飽食狀態下的野獸相比。因此在雪行者的日常習俗中,盡管生活貧苦,一般每日也需要進食三次,以勉強維持在北地居住的能量消耗。


    長尾昨天在小酒館裏搭上了幾個運送礦石的車夫。


    他用爐灰和廚房煤灰盡量把自己整得灰頭土臉,再仗著一口南地的家鄉口音,裝成一個走投無路的低等赫雅爾私生子真是再輕鬆不過(因為事實本也八九不離十)。


    他給自己編造了一個腦子不太好用的浪蕩子形象,一方麵巧舌如簧,一方麵衣袋空空。


    於是有人答應送他到礦區去,看看有沒有缺少勞工的礦洞願意給他一份工作。


    現在他坐在木板車上,與許多肉幹、莖塊和酒桶靠在一起。


    為了表示真的走投無路,他沒有自帶食物,而車夫們似乎還沒到午飯時間。因此他現在非常,非常餓。


    與此同時,歐泊·渡鋯也在忍受饑餓感。


    但他所處的地方環境要稍微好些。他正在削彩城最繁華的街道上踱步。為了擁有一個合理的理由,他自稱是為“身居中央的主人采買舉行婚禮而用的珠寶”。


    歐泊不能樂觀估計這座城市中金鬃家族的掌控程度。


    如果真的存在私自開采金礦和鑄幣情況,金鬃家族不會不增加散布在平民之中的眼線,並且不可能不格外關注外來者的到訪。


    他耐心地在街上走動,進入每一家店鋪認真挑選珠寶,順便與店主攀談。


    盡管意不在珠寶,但饑餓稍許剝奪了他的專注,他注意到一塊漂亮的黑曜石。


    黑曜石在《聖典》中被奉為暗夜中的星辰。


    曾經有一個盲人在路邊乞討時,觸碰到了五使徒之一“鬱光”的衣袍。


    鬱光問他是否信仰上神,那蜥首族的乞討者迴答,“空輪之主是眾人的主”。於是使徒鬱光非常滿意,賜予他一塊寶石,要他一生緊握手中、不許放下,便令他的雙目重新得見光明。複歸光明的乞丐於是將黑曜石放在右手拳裏,睡覺時也不鬆開。


    故事並不至此為止。


    後來——


    “……歐泊?聽得到嗎?歐泊·渡鋯?”


    和風聲混雜在一起的說話聲突然在歐泊耳邊響起來。


    而他聽出那是莫石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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