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神在上,求祈寬厚。”


    “不孝子足,獵神犯煞。”


    “望降法旨,懲戒於兇。”


    “還我安康,庇佑一方。”


    神婆一字一頓,擲地有聲的念誦著祭詞,廣場嘈雜之聲,漸漸弱了下去。


    村民遙望祭台,心生敬畏,雙膝跪地,低頭做著虔誠禱告狀,跟著神婆一字一句誦念著祭詞,祈求山神的寬恕。


    秦帥想要拉走古河,古河不肯。


    怒目圓瞪,盯著這群裝神弄鬼的人。


    他想看看,這些人接下來想做什麽。


    誦念完祭詞,神婆高喊一聲:“吾身為媒,降身伐惡。”


    高亢洪亮聲音迴蕩於廣場之間,村民們紛紛抬頭望向祭台。


    神婆閉眼,手捧猩紅獸晶於身前,口中念念有詞。


    猩紅獸晶忽明忽暗,散發著詭異的紅芒,將神婆那張褶皺蒼老的臉龐,映照的異常妖異鬼魅。


    捧於手中的猩紅獸晶血光大放,一點點懸浮起來,向上攀升。


    離地五三丈後,猩紅獸晶頓時血光大放,一朵巨大血色之花臨空綻放,絢目而妖異。


    大喝一聲:“降靈。”


    一股凜冽氣勢從神婆身周爆發而出,祭祀長袍吹的向上翻起,烈烈作響。


    俄頃,猩紅獸晶的紅芒猛然炸開。


    一頭尾長如鞭,體長近六米,與廣場祭壇之上的那頭野豬一般無二的血紅虛影,浮現於神婆頭頂的半空之中。


    神婆臉上神情突變,用著原本不屬於她的低沉嗓音,緩緩開口:“人類,你們必將為此付出代價。”


    村民們心神震蕩,畏懼、惶恐、心生敬畏,紛紛趴伏在地,磕著頭,請求山神寬恕。


    “山神寬恕,山神寬恕。”


    “人類,你們必將為此付出代價。”


    秦帥不知道祭祀神婆用了什麽手段,愕然望著懸浮於祭台之上的那個紅色虛影。


    不禁產生了一個念頭:“難道,真的有山神怨靈?”


    古河動容。


    他覺察到了不對勁,感覺一場前所未有的暴風雨正在醞釀。


    站在祭台一側的王連,看著人群後方那個身形魁梧的七尺大漢,嘴角勾起,眼神嘲蔑。


    浮現於半空之中的紅色虛影,並沒有停留多久,很快就消散了。


    猩紅獸晶也隨之失去光輝,從半空之中跌落,咚咚咚的彈跳幾次後,沒了動靜。


    祭祀神婆恢複神情,聲音恢複正常,朝著底下跪拜的村民高聲喊道:“山神顯靈,嚴懲兇手。”


    被點燃情緒的村民,一個個站了起來,唿應著神婆。


    “山神顯靈,嚴懲兇手。”


    “山神顯靈,嚴懲兇手。”


    在神婆的示意下,方盧、柯吉、元瞳、陳伯,還有兩個年輕小隊員,依次被押解到了廣場高台之上,一字排開,麵朝村民。


    底下圍觀的親人,聞見這一幕,不顧一切的衝了上去。


    向著廣場上的村民求情,向端坐於祭台王座之上的氏族老爺們求情,求他們放了自己的兒子和丈夫。


    麵對生死時,人往往都是自私的。


    憤怒的村民,沒有絲毫憐憫,為了活下去,他們偏聽偏信。


    不去怪責那些拒絕救濟的氏族老爺,反而怪責幾個獵殺山神的狩獵隊員。


    “放了他們,山神大人會平息憤怒嗎?”


    “他們殺了山神大人,害的我們沒飯吃,不平息山神的憤怒,我們後麵都得死。”


    方盧、柯吉、元瞳、陳伯,他們之所以沒有太過反抗。


    是因為,這裏是他們從小長大的地方。


    這裏有他們的家人,親戚,朋友和出生入死的同伴。


    否則,憑他們的實力,又怎麽可能拿的住他們,又怎會給他們機會,給他們喂藥。


    此刻,他們跪在廣場高台之上,不甘的怒吼著,控訴著,所遭受的不公。


    “放開我,你們為何抓我。”


    “我們沒有犯法,你們抓我們幹什麽?”


    “我們為家人報仇,有什麽錯。”


    “爸,媽,你們不要求他們,等葉隊迴來,會為我們做主。”


    兩個年輕隊員從未經曆過這樣的場麵,情緒直接失控,哭了出來。


    站在祭壇兩側的巡查隊、新狩獵隊和眾多氏族護衛,冷眼旁觀,無動於衷。


    圍觀的村民中,有人帶著節奏,高唿著。


    “誅殺罪人,告慰山神。”


    “誅殺罪人,告慰山神。”


    不知是下意識的抗拒,還是尚存理智。


    村民並沒有跟著群情激憤,一起喊殺。


    有的也隻喊了一聲後,忽然覺得哪裏不對,又閉了口。


    自從二十多年前的地震,血月臨空,百鬼夜行之後,就取消了死刑的刑法。


    村民們左顧右盼,四目相對,眼神中寫滿了疑惑和不解。


    “真的隻有殺了他們,才能平息山神的怒火嗎?”


    遙望祭台,就像在征詢祭祀神婆的旨意。


    麵對眾人疑惑的目光,神婆就像完全沒有看到,直接無視了。


    現在,箭已在弦,不得不發。


    神婆神情肅穆,高喊出聲。


    “為了平息山神的怒火。”


    “為了平息災害。”


    “為了村民們,不再挨餓。”


    “就讓我們用這些罪民的鮮血,祭奠山神之靈,告慰山神。”


    “以山神之名,降罪伐惡,懲戒這些弑神犯煞的罪民。”


    神婆高聲喊道:“將罪人帶上來。”


    話音未落,一名膀大腰圓,手持鬼頭大刀,身穿紅衣的大漢,緩緩走到祭台之上。


    下方兩名半身赤裸的壯漢,朝著跪地的狩獵隊員走去。


    圍觀村民,眼神中滿是茫然。


    村子最重的刑罰,也隻是放逐而已。


    這是打算壞了規矩,準備動手殺了這些狩獵隊員嗎?


    村子的律法不是由烏家掌管嘛。


    為什麽沒見烏家的人出來。


    掃視一圈,就連村長都不在。


    這是怎麽了?


    秦帥對眼前的事,充滿了疑惑和不解。


    就在此時,一個年輕的狩獵隊員已經被押到了祭台之上。


    掙紮,死命的掙紮。


    沒有用。


    他被強按跪地,麵朝圍觀村民。


    古河麵沉如水,雙拳緊握。


    雲龍說的對:別人是靠不住的,隻有自己強大起來,才能保護你身邊的人。


    這些人今天可以殺了你的兄弟,改天就可以殺了你的親人。


    隻要這些人敢動手,他就敢不顧一切。


    氣勢一點點的攀升,他已經準備動手了。


    萬分危急之時,方炎矮身從維護廣場秩序的巡查隊視野盲區下方,跑到了高台之上。


    抬手指著祭台上的神婆,高聲嗬斥:“神婆,你不是巡查隊,有什麽資格下令處刑?”


    正要發令的神婆一愣,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迴去。


    反應過來後,惱怒的質問:“這人是誰,從哪跑出來的野小子,給趕下去。”


    平時膽小怕事的方炎,此刻在那些熟悉人眼中,就像是拯救世界的英雄。


    還沒等人上前將他趕下去,又麵對高台之下的圍觀村民高喊。


    “不肯救濟我們,看著我們去死的人是那些氏族老爺,不是狩獵隊。”


    “殺了他們,氏族老爺們不肯放糧,我們一樣熬不過冬天,一樣要餓死。”


    “殺幾個狩獵隊員,有用嗎?”


    “平息了山神憤怒又怎麽樣,能讓我們吃飽飯嗎?”


    “鄉親們醒醒,別再被這些人蒙蔽了。”


    “想想,到底是誰,見死不救。”


    一番話說的理直氣壯,擲地有聲。


    祭台上的神婆牙根咬的咯咯作響,好不容易烘托起來的氣氛,就被這小子給毀了。


    氣急敗壞的吼道:“趕緊給我轟下去,轟下去。”


    一眾氏族臉色更是難看,看向一旁的代理總隊王連。


    王連旋即下令:“來人,將這個膽大包天的野小子,給我抓起來。”


    方炎怎麽可能乖乖就範。


    再怎麽說,他也是個二階戰力的武者,一般人怎麽可能輕易抓到他。


    一邊跟巡查隊玩著老鷹抓小雞,一邊大聲喊著:“鄉親們,好好看看那些起哄的人。”


    “他們都是氏族老爺家的護衛、幫工。”


    “這些人有氏族老爺罩著,又怎麽會幫我們說話。”


    “他們明擺著要害我們,大家別上當。”


    方炎不指望這些話能解救大哥他們,至少也得給他們找些麻煩。


    隻要一部分村民反應過來,他們就不敢胡作非為,隻手遮天。


    圍堵他的巡查隊越來越多,直到將他圍在了中間,再無路可逃時,隻能束手就擒。


    被帶走時,嘴裏依舊嚷嚷著:“千萬不要上當,被他們蒙...”


    聲音戛然而止,被一記黑拳打暈了過去。


    原本就對判罰有些疑惑的村民,瞬間醒悟過來。


    視線開始四下搜尋著,他們中間那些看熱鬧不嫌事大,帶頭起哄的人。


    就像方炎說的,這些人馬上被認了出來。


    不是平時遊手好閑的混子,就是氏族老爺們的走狗,混在他們中間假裝好人。


    被認出後,這些人一臉尷尬,揮手否認。


    “不是,我真不是。”


    “你們別亂來,我走,我走還不行嘛。”


    憤怒的村民們一步步緊逼,嚇得他們趕緊溜之大吉。


    這麽一折騰,村民們恢複了理智。


    詢問高高在上的氏族老爺們,為何不願意放糧,為何要殺了這些狩獵隊員。


    可事情並不像他們所想的那樣,就像他們永遠猜不到氏族老爺們在花園街裏做些什麽。


    端坐於王座之上的王家老祖,臉色陰沉。


    一開始,他就不看好這樣做,太囉嗦了。


    這些下等民又不是傻子,哪有那麽容易被愚弄,旋即站起身,走上前,厲聲嗬斥:“都給我安靜點,吵的我頭疼。”


    “以前沒有死刑,不代表以後沒有。”


    “擅自獵殺山神,褻瀆神靈,視為叛亂,還不該殺?”


    “都給我聽好了。”


    “這村子,還輪不到你們指手畫腳。”


    “想要我們出糧救濟,都給我安分點。”


    王家老祖早就厭煩了李家的那一套,村子早該變一變了。


    再這麽搞下去,這些下等民都快騎到他們頭上拉屎了。


    對付他們就該用重典,就算全部殺了,又怎麽樣?


    反而清淨了。


    在王家老祖的疾言厲色的恫嚇之下,高台下的人沉默了。


    村民們臉色各異,或錯愕、或惶恐,或厭惡,又或是醍醐灌頂,更有的露出了欣喜。


    是的,欣喜。


    因為氏族老爺說,隻要他們乖乖聽話,就有救濟糧食。


    氏族老爺們要殺人,又殺不到他們頭上,和他們有什麽關係。


    隻要肯放糧救濟,能讓他們活下去,其他都不重要。


    王家老祖為了展示他權威和霸權,再次高聲宣布。


    “再有人鬧事,一律以叛亂罪論處。”


    “直接格殺。”


    銳利的眼神掃視台下眾人。


    與他眼神接觸的村民,不是低下了頭,就是立刻閃躲,看向其他地方。


    王家老祖很滿意這些人的反應,轉身坐迴他的王座,一副王座之下,皆為螻蟻模樣。


    被押解到祭台之上的年輕狩獵隊員,腦袋嗡嗡作響。


    他覺得很諷刺,沒死在強大的野豬口中,卻死在了村裏人手中。


    如果,他再反抗,再掙紮,可能會拖累他的家人。


    家裏隻剩下母親一人了,他絕望的閉上了眼,低下了頭。


    “隊長,你要是能早點迴來就好了。”


    這一刻,年輕隊員的老母,感覺整個世界都坍塌了,茫然望著祭台之上的兒子。


    她的丈夫死了。


    現在,他們要殺了她兒子。


    他,還沒來得及娶媳婦。


    她,還沒有抱上孫子。


    無論她如何哀求,也沒有人去理會她。


    隻見那掌管村子司禮的林家老祖,對著祭台上的神婆沉聲喊道:“神婆,你還在等什麽?”


    神婆惶恐,立即下令。


    “行刑。”


    劊子手,高舉手中的鬼頭大刀。


    就在這時,古河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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