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頭什麽也沒說,又低頭做事,知翊也沒問。


    又過了許久,老頭才想起什麽,道:“兵者不祥之器,非君子之器,不得已而用之,恬淡為上。”


    知翊怔了一下,眼中露出森森寒意。


    是啊,兵器本就不詳,也不是君子該用的,可薑國將士為了保家衛國還是用它殺了人,甚至不惜性命也要守住薑國的領土,護他們安寧,而這些紙醉金迷,貪圖享樂的官員呢?用著國家的錢,吃著百姓種的糧食,反而還要壓榨百姓,當真該殺!


    老頭眯著眼睛,犀利的盯著知翊的表情,道:“我奉勸你一句,強行者有誌,不失其所者久!”


    “為何忽然勸誡我?”知翊麵色古怪道。


    老頭沒迴答他,繼續道:“為道之路艱辛漫長,麵對各種困苦與磨難,絕望與憤恨,都要堅守道心,莫要迷失本心本性!”


    知翊微微出神。


    老頭厭惡道:“你看村裏麵那群怪物,他們像人嗎?他們像,但他們是人嗎?他們不是!”


    知翊道:“傻妞說的是真的?村裏麵發生什麽了?”


    老頭冷冷的笑道:“他們得了絕症,治不好了。”


    知翊蹙眉,陷入沉思。


    養了兩天,知翊的傷差不多開始結痂,今日,知翊也像往常一樣幫著老頭挑揀藥材,此時外麵忽然來了幾個人,為首的是個肥婆,身後還跟著和傻妞差不多大的小男孩,他們每個人的表情都怪笑著。


    他們的眼神不像是看正常人,倒像是猥瑣的看著獵物,露出血盆大口,青麵獠牙。


    知翊吞了吞口水,汗毛一豎,有些森寒。


    老頭一看來人就抄起家夥攔住他們,“又來幹什麽!”


    “村裏殺了豬,來給你們送點肉……”肥婆青麵獠牙的笑著,目光移到知翊身上,上下打量他,“喲,村裏人說你撿了個人迴來,就是這小瘸子?長得倒是好看,就是……這麽瘦得好好養著才是……”


    老頭怒急了,“死瘋婆滾遠些,誰稀罕你們這幾倆耗子肉?”


    說著他一把打翻了碗裏的肉,拿著掃帚轟著他們。


    肥婆麵色跟吃了蟲子一樣,破口大罵,“老不死的!享受不來是吧,咱們走!”


    小男孩看了一眼知翊,又看了看傻妞,微微一笑道:“傻妞妹妹你別害怕……”


    “滾!”老頭怒目切齒道。


    小男孩憤恨地瞪了一眼老頭,離去。


    老頭粗魯地將掃把一扔,迴頭瞪著知翊,“你是不是出去了?瘸成這樣還敢亂跑?”


    知翊被罵得莫名其妙,“老爺,我這兩天都待在家裏啊……”


    老頭不解氣,進房將知翊的劍和笛子拿出來扔給他,“那也給我滾!自從你來了多吃了我們一個月的飯你還想怎樣?身子這麽嬌氣,喝這麽久藥都不好,你自生自滅去吧!”


    知翊委屈死了,他不明白自己到底哪裏惹他不高興了。


    傻妞也被他嚇了一跳,“爺爺你好端端的幹嘛要趕哥哥走。”


    “迴屋讀書去!”老頭迴頭吼著。


    傻妞不敢違抗,看了一眼知翊,進屋了。


    知翊低頭,自己待了兩三天確實該走了,於是給他行了個禮,摘了頭冠給他,“診金,到時候帶著傻妞去買些好吃的……”


    老頭沒理會,進屋砰的一聲關上了門。


    知翊愣了一會兒,還是放在桌上,離去。


    ……


    知翊並沒有離去,他看得出來老頭在怕什麽,於是決定悄悄潛進去一探究竟,當他看到一群人將一頭豬放進缸裏煮,挖出內髒放進鍋裏油煎的時候,知翊第一反應是惡心。


    豬太瘦了,隻有個骨頭架子,四條豬蹄也長,像個樹幹似的沒有肉。


    知翊麵色鐵青,他握著劍心裏謀生了個可怕的念頭,那就是“殺戮”。


    他們果然是一群染了病的怪物!


    他們隻是披著人皮而已,他們永遠都成為不了人!


    知翊忽然想到了什麽,立馬輕功跑迴去,屋裏麵一片狼藉,連傻妞平時寶貝的書籍也被撕爛了,廚房還有一大片血跡,


    知翊腦子一片空白,他心中隱隱升起不祥的預感,又忙不迭地迴到村子,那群怪物還在喝酒慶祝。


    “小孩子的肉吃起來果然嫩。”


    “就是可惜了,去的時候那個瘸子跑了!”


    這就是薑國的子民,毫無人性的畜生也能算作薑國的子民?!


    “………………”知翊瞳孔赤紅,指骨咯咯作響,他死死的握住劍,拚盡全力抽了出來,他手掌一把捏住劍刃,血液從指縫溢出。


    “承影認我為主吧,你被塵封了這麽多年,難道不想嚐嚐血嗎!助我殺了這群惡魔,還人間清明!”


    知翊打碎了酒壇子,一把火燒了整個村子,那些要逃的人,要還手的人都被知翊一劍接著一劍殺了。


    那群人如同螻蟻一樣,掙紮著,叫囂著。


    他們太餓了,吃人有什麽錯,年老的什麽都做不了,養了他們這麽多年,也夠了!還不如死了做點貢獻;至於小孩子,父母下不去手,於是他們交換著吃,抹去心中那點愧疚,吃了又安慰自己,隻是自己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而已,來年再生一個就是了,沒什麽大不了的。


    知翊直勾勾地盯著他們,眼中兇光畢露。


    “這就是我薑國子民!此等毫無人性的畜生,殺了也罷!”


    知翊在村子繞了一圈,找找漏網之魚,最後視線落在櫃子上,透過光,知翊能清楚的看見裏麵的眼睛。


    他如同受驚的小畜生一般,提心吊膽的透過縫隙看著知翊。


    知翊打開櫃子,眼前的小畜生正是那個肥婆的孩子,傻妞叫的小哥哥。


    小畜生驚恐的看著他,“我錯了,我錯了,你放過我吧!我以後保證不做壞事了,都是我娘啊,那個肥婆讓我把傻妞綁來的,你去找她啊!”


    “人之初,性本惡!所以說惡魔的孩子能是什麽好孩子?你也下去贖罪吧!”


    知翊陰鷙的看著他,舉劍刺破了他的喉嚨。


    “哎呀,你沾什麽血腥啊!”


    知翊背脊一僵,轉過頭看著他。


    老頭背著傻妞,一巴掌打在知翊腦門上,“走火入魔了?瞧瞧你這副德行!”


    知翊呆滯了一會兒,忽然哭了出來,“死老頭子,你沒死啊!”


    “神經病!原本我拿了迷藥放在他們酒裏麵,你來幹什麽啊!傷口又裂開了,養豬豬都成精了,你那破身體就是好不了,白白浪費我的草藥!”


    “……”知翊抹了抹眼淚,被罵得狗血淋頭,於是委屈地嘟囔道:“我以為你們被他們吃了。”


    “去去去!我可不像你這麽沒用!遇到點事就要瘋要死的!”


    ……


    原來,這老頭叫程安,是先皇在位時的一個大臣,後來被奸臣陷害,貶到了其他縣區做了縣丞,因為涉及命案得罪了上級官員,知縣貪生怕死拿了程安做替罪羊,程安含冤流放,結果途中遇刺,他會點武功才僥幸活了下來。


    幾天後,知翊來到縣衙,將知縣揍了一頓後,亮出自己身份重審了程安當年的案子,這幾年知縣貪汙了不少銀子,常年欺壓百姓,這才出現了吃人的現象,當真該死!


    知翊查封了縣衙,將銀子沒收,派人將知縣上了枷項一路帶迴了京城。


    因為皇帝得知知翊遇刺身亡,一口氣堵在心裏,病了許久,一月後,知縣的案子才得以處理,知縣被判處斬,其族人流放。


    皇上恢複了程安的官職,讓他迴了金玉縣接任知縣。


    臨走之時,知翊親自相送,“程爺爺,慢走,給傻妞吃好點!”


    程安哼了一聲,傲慢道:“鹹吃蘿卜淡操心,管好你自己吧殿下。”


    程安打量著知翊,話鋒一轉,冷肅道:“我最後一次勸誡你,‘強行者有誌,不失其所者久!’不管您要做什麽,哪怕要當……咳,道心最重要,莫要辜負了承影劍認你為主。”


    知翊心裏咯噔一下,撇嘴道:“知道了,囉哩囉嗦的老頭……對了,下個月我和趙將軍成親,你記得來哈,畢竟你看著我成親也算是彌補遺憾,不過你也不必憂傷,將來我和傻妞給您送終呢。”


    “腦子有毛病。”程安沒好臉色,拉著傻妞進了馬車,走了。


    知翊哈哈一笑,目送他們離去。


    經過這次的遇刺,知翊和太子的關係有了一些裂縫,知翊對太子愛搭不理的,連著太子妃壓根沒有放在眼裏,對於皇權的爭奪更加明顯。


    “阿蓮……”太子蹙眉,不清楚知翊為何對他如此疏遠。


    “皇兄怎麽了?”知翊皮笑肉不笑道。


    太子喉嚨一緊,有些苦澀,知翊笑得很假,像是應付官場眾人的那副禮貌又應付的假笑。


    “皇弟,今日家宴,你和趙將軍早些來,好商量成親的流程。”張沉吟有意無意地摸著小腹還沒有隆起來的肚子,又是青麵獠牙地笑著。


    毒婦……


    知翊不耐煩地轉身,居高臨下地看著她,“叫誰皇弟呢?你也配?我和皇兄說話什麽時候輪得到你來插嘴?”


    南軒挑眉,有些不明白他為何忽然毫不留情麵地發難,但也沒說什麽。


    太子微微蹙眉,將張沉吟護在身後,“皇弟,她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我希望你能尊重她,喚她一聲皇嫂。”


    知翊歪頭,言辭尖酸刻薄道:“誰不知道她是怎麽不知廉恥地做上這太子妃的,我們心知肚明……”


    南軒擰眉,有些詫異,這些話可不像是他能說出來的。


    “薑知翊!”太子有些發火,抬手想一巴掌扇過去,但舉在半空下不去手。


    張沉吟麵色鐵青,羞恥地咬著唇,躲在太子後麵眼神陰毒地瞪著知翊。


    “為了這個女人你還想打我?薑君宸,我可是你的親弟弟,你聯合這個女人一起刺殺我,我還說不得了,你不念親情,那就怪不得我了……”


    知翊冷哼一聲,盛氣淩人道:“我才是天命之子,父皇最寵愛的是我,儲君之位也是我的!”


    說罷,知翊帶著南軒離去。


    太子一臉怒意地瞪著知翊,張沉吟則是輕拍他的背,眼尾有些泛紅道:“阿宸你要信我,我沒有派人去刺殺皇弟,我爹位高權重,這些年也惹了不少仇家,肯定是……”


    太子立馬溫柔地擦了擦她眼角的淚水,溫和道:“我當然信你,別多想,他被慣壞了,改日我好好教育他,讓他給你道歉。”


    “嗯……”張沉吟埋在他懷裏,手指死死地掐著掌心。


    馬車內,南軒歎息,太子和知翊從小感情深厚,如今出現這麽大的裂縫屬實令人詫異,倘若是一場誤會……


    南軒道:“殿下,此次刺殺與太子殿下有關,或許是有人拿著他的令牌……我們應該仔細查查……”


    “哥哥不必解釋,這些年我刻意藏拙,不與爭搶,他卻要我的命……”


    南軒沉默。


    知翊挑眉,靠近他委屈道:“我們都要成親了,你居然還叫我殿下,是不是太身份了些?”


    南軒耳根子一紅,垂眸,躲閃道:“那……那我應該叫你什麽……”


    “……”知翊不高興地撇了撇嘴,“你故意的……”


    南軒一臉無辜道:“臣何時作弄過殿下?”


    知翊深吸一口氣,笑眯眯地看著他,“再給你一次機會,想清楚了再說。”


    南軒心裏認真地想著,好一會兒,才試探的說道:“那我叫你……卿卿?”


    知翊湊在他耳邊,聲音帶著魅惑道:“甚合我意。”


    南軒臉頰有些燙,抿唇,輕推他,“快到了,別讓人看見了。”


    知翊努嘴道:“切,你馬上就是我相公了,我就是當街親你又能怎樣?”


    “相公?”南軒輕笑一聲,“你要下嫁給我麽?”


    知翊挑眉,笑道:“做將軍夫人,何其威風?”


    南軒失笑。


    “走吧。”知翊牽起他的手,二人上了酒樓。


    知翊點了幾個南軒愛吃的菜,然後衝他撒嬌道:“這幾日無事我們去郊外玩幾天吧,你也能散散心。”


    軍中事務都是自家爹在忙活,而且三國都保持和平也沒什麽仗可打,如今好不容易有休閑的時候,他想幹什麽就依著他,畢竟三年未見,心裏麵也是思念的緊。


    南軒頷首:“好啊。”


    “你送我的桃花林,我命人建了個小山莊,以後休閑的時候我們都可以去那裏住上一住。”知翊美滋滋地笑著。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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