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近正午,陽光濃烈,山林裏無風,氣溫正合適。


    一行人騎馬慢行,這一路太子齊瑉箭無虛發,中、高級別的獵物已經所獲不少。


    他知道身後一直有八十禦林軍暗中保護,蘭芷蘭把他護的忒小心。丞相府的死士也且尾隨著呢,還一直沒找到下手的機會。看來,今日不露個破綻,怕是會無功而返。


    忽然,太子有一瞬的心神不寧,他下意識地想到了蘭芷蘭。


    扯了馬韁繩,緩了緩。太子計算著,除了這八十人,蘭芷蘭那邊還有一百二十人。一百二十禦林軍,誰敢輕舉妄動,他覺得自己大概過於敏感了,低眉自嘲地咕噥一句,輕夾馬腹,繼續前行。


    隱隱約約,他聽到了一陣風擦樹林的聲音,分明無風,此音何來?


    近衛謹慎地說道:“太子殿下,有異狀。”


    “是帝江,”太子凝思片刻,很平靜地說出三個字,“它來了。”


    距離雖然還遠,這模樣實在令人過目難忘,身軀像一個黃布口袋,圓滾滾的,沒有手,也沒有耳目口鼻,但在它那柔軟的身體上,卻長著六隻足和四隻翅膀。


    十歲的時候,父王帶他看過它,那時它被還關在一個巨大的籠子裏,小小的一隻,很可愛。


    十年了,它已經長大了,想來那籠子已經裝不下了。估計小帝江,已經忘了當年那首曲子。


    那時他的洞簫吹的艱澀、時常錯音。課業繁多,不知父王為什麽還非要安排他習洞簫。他吹的不耐煩,對著小帝江吹奏的時候,錯漏百出,也引得它很不滿。


    一個心中實在不願吹奏,敢怒不敢言,一個嫌曲子難聽,不想聽卻不得不聽。眼神裏都有相同的悲憤,相同的哀怨。


    太子正神思悠長,兀自笑著低語,“不容易啊,不容易。”


    忽聞一人聲來,“猛獸當前,還能談笑風生,太子殿下好氣度啊!”


    太子一看,原來是兵部侍郎郭坤之。


    “郭侍郎既知帝江不甚溫柔,卻信信而來,也是好膽識。”太子齊瑉道。


    郭坤之一行人欲下馬參拜,被太子伸手攔了。


    太子道:“帝江雖沒有耳目口鼻,但它的攻擊力卻非常強大,六隻足和四隻翅膀都是它的武器。而且它身負一種超乎尋常的感知能力,對它周圍的聲音、氣味,甚至一絲絲震動,都會讓它迅速做出反應。”


    眾人聽後,都明白了。


    所以,這等獵物才沒有等級,因為根本無人能傷它。這種敏銳的感知,無論你出什麽招兒,怎麽可能沒有聲音?再輕的羽箭,也需擦風而過,又怎會不產生一絲震動?


    也就是說,帝江它可以主動攻擊人,而人卻根本無從還手。所有的還擊,都會被這種辨音的敏銳化為無形。


    所以帝江的祖先,才是洪荒時代的霸主,中央天帝。


    說話間,帝江已刹那而至,這兩對翅膀確實在速度上快得過風。太子齊瑉話未說完,左右護衛疊羅漢似的,將他護往身後。


    猛獸當前,眾人出手皆是本能。雖知可能不敵,卻也不能坐以待斃。郭坤之四路人馬,彎弓搭箭,黑羽箭已如雨點密集射向帝江。


    果然,帝江雖身形碩大,卻靈敏異常,所有箭矢,展翅騰空間,已閑閑避過。再次搭弓,黑羽箭還未發射,帝江已閃至跟前,六足騰挪間,將郭坤之一行人,踢翻在地。


    一股血腥味,自唇角溢出,這力道實在太猛,這十幾人,與帝江不過兩個迴合,就都受了不同程度的內傷。


    帝江並未停下,它在尋音再攻。


    “都別動,”太子撥開身前近衛,神色不亂,“噤聲,凝神屏息,別讓它找到。”


    眾人聽到提示,都無言照做了,屏氣斂息,盡量不發出任何動作聲響。帝江迴身轉向太子,剛剛太子發聲,它已鎖定了方位。


    郭坤之道聲“不好”,隨即起身,“帝江,勿傷太子。”


    帝江尋聲又猛然轉向郭坤之。


    “嗖嗖嗖”幾隻箭從後朝太子射來,郭坤之瞳孔驟然放大,他站在太子側向,看得最清楚。“小心”二字都來不及說,他拚盡全力飛出,側撞了太子一把。太子被撞了出去,箭偏射在郭坤之右肩下。


    白羽箭。


    太子近衛臉色大變,禦林軍他們還敢信任嗎?


    太子被撞得頭暈腦漲,看到白羽箭的霎那,他臉色慘白,卻毫不遲疑地大喊了一聲:“禦林軍聽令,活捉刺客!”


    潛伏的禦林軍迴應接令,外圍已經開戰,死士與禦林軍的一場血拚。


    內圍,帝江已至郭坤之身前,郭坤之右肩的血腥味兒,足以讓帝江鎖定目標。郭坤之已負傷,帝江再一腳下去,他必然斃命。


    太子還沒爬起,手已探向腰側,取出一管碧玉洞簫。唇中送氣,手指輕撫,一曲清音悠揚飄蕩整個山林。


    《安魂曲》。


    帝江瞬間定住,眾人不知它還有一個令人驚歎的能力,懂音律,能感音辨音,它喜歡有情之曲。太子由單膝撐地,慢慢立起,心無旁騖地凝神吹奏。


    與帝江,自十歲相見的一曲,太子的洞簫又練了十年,靜思苑的日子,又讓這音律嵌入了深情。


    此時的清越之音,已不同往日。帝江小巧而輕盈的四隻翅膀,愉悅地扇動起來。


    它聽懂了。


    外圍的打鬥已經漸止,刺客應該擒住了。


    太子微閉雙眸,唇角露笑,簫音在林間靜謐流淌。高山流水覓知音,終是帝江才知情。漸漸地,它輕巧扇動的翅膀已緩慢而深沉,六足已蜷縮臥倒,它心滿意足地睡著了。


    一曲畢,豢養帝江的飼者隊伍,已經聞音趕來,悄無聲息地將帝江抬進箱籠。


    太子吩咐道:“好好善待它。”


    見剛剛還兇猛無雙的神獸,被太子一曲安魂收服,被一隊飼者抬走時,還乖順地臥在箱籠中熟睡。兵不血刃,眾人如釋重負,展顏開懷。


    眾人跪拜,“恭賀太子殿下旗開得勝!”


    奇禽猛獸得一,即為勝。


    是的,儲君勝了。


    一枚紅色信號彈,衝天而起,勝負已分,圍獵結束。觀獵台四周一陣齊唿西駱王萬歲,一陣齊唿儲君千歲。


    太子命人送郭坤之迴觀獵台醫治,刺客是死士,一共十人,隻活捉兩人。


    太子猛然發現,禦林軍比之前多了四十人。這些是隨郭坤之來的。要是這樣,那烏顯、鄒南晏身邊也會都安排了四十人。


    他,蘭芷蘭身邊根本沒有多餘的禦林軍。


    腦子“嗡”的一聲,五雷轟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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