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牌上“青鳳司”三字透著黑釉的光,齊殿看著敞開的烏木大門,躊躇良久。府裏跟著的親衛,立於身後,他們不知主子在這裏罰站是何意。


    須臾,一人從內走出,輕薄的紗衣、淡淡的翡色,眉目清冷,雙眸卻自帶光芒,宛如黑夜耀星,周身的飄逸,與這裏的肅穆極不相稱。


    齊殿心道:“她……不該在這裏。”


    “殿下。”雨歌屈身一拜。


    有人稟報齊殿在門外站了很久,他現在是青鳳司真正的主人,想進來無人能攔,於理她該去迎接。


    齊殿看著她,公事公辦。笑了笑,人都來了,可以進去了。


    “雨歌,這裏不錯,以後本殿下就常來這裏了!”


    齊殿坐著那把檀木雕花椅,左右搖晃著,眼角帶笑,目光斜睨著她。自從那夜,雨歌再也沒有笑過,無事也不會出現在他麵前。


    本來這樣也好,既然……。隻是,不知是腳不聽話,還是心不聽話,偏偏還是要來看看,見著了心就安定了。


    “聽說,你昨天去了襄民山。路知行布置的應該一切妥當。”雨歌道。


    “他……帶的人都不錯,襄民山開發的進度不慢,賬上收益很好。”齊殿不想說機關的事,那不是他的本意,也怕她會多心。


    “災民越來越多,可能銀錢後續還是會有些捉襟見肘。不過,已經在想辦法了!”她那兩張銀票,齊殿已經從趙伯手裏要迴來了,此刻還在他的袖袋。


    “改天,我也去看看。”雨歌想起做饅頭的那個下午,那種在廚房忙碌的踏實之感。“看看……需要幫什麽忙。”


    “不用!!!”齊殿迴絕的有些太快,雨歌稍一凝眉。


    “嗬……嗬……,我是說,襄民山有路知行就夠了。青鳳司這裏更忙,我隻是個掛名的,嗬嗬,這裏,還是這裏,更需要你!”齊殿打著哈哈。


    “殿下,今日來,何事?”雨歌不再追究,轉了話題,齊殿唿出一口氣。


    “嗯,是有個事!”想念才來的,卻,不能說。“慕雪去了東崇,傳迴來些什麽消息?”


    雨歌道:“才去沒多少日子,大概也隻是到了而已。去了要按照計劃,選派人手,整合消息,還要防著東崇的諜者發現追捕,又要摸清楚東崇的人脈資源,地形地圖,探好去路,算好退路。事無巨細,每一樣都需要時間!消息沒那麽快傳迴來,潛伏比速度更重要!”


    齊殿點了點頭,道:“你這話說的不錯,從大局出發,又麵麵俱到,比我考慮的仔細。不愧是青鳳司的掌舵人。我散漫慣了,倒想不起來這麽些!”


    雨歌道:“掌舵不敢當,殿下現在是青鳳司的主子,這些細處自不必費心,有事盡管吩咐!”


    “你……”她這麽說話,齊殿挑不出錯兒,很別扭。“……去拿一些現有的東崇的資料,我要看。”


    “是,殿下跟我來!”雨歌帶他去了一間檔案室,“這裏全是最近整理的東崇的資料,殿下自便!”


    齊殿站在自家的檔案室,心中驚訝,怪不得西駱秘府百年來一直是讓朝野和江湖都懼怕的存在,單是關於東崇的資料整理,包羅萬象,幾乎涵蓋了想要了解的所有內容。


    他本就對文字敏感,閱讀的速度極快,不覺間,大部分已經閱完,有雜役進來掌燈,原來天色已暗。


    “雨首領在何處?”他問掌燈的雜役。


    “首領剛剛出了青鳳司,小人不知去了何處。”雜役迴道。


    齊殿思忖了片刻,拿了兩份地圖,出了青鳳司。左右親衛,跟了上來。最近王後派了好些親衛,平素他最煩這麽被人跟著,此時卻沒法,命令都好使,除了不讓跟。


    帶這麽些人,在大街上溜達,惹眼,譜兒也有點托大。這是母後逼著他天黑就迴府。


    這些人自帶幹糧,不占三王子府的份例,進府裏就藏在了屋頂、牆角,連屋子都不占,這叫他還怎麽有理由給母後攆迴去。


    用了晚飯,齊殿就乖乖地躲在書房,東崇的城防地圖,鋪在案上看膩了,又被他掛了起來,並排掛了西駱、東崇、南芮、北虞四國的臨界分布圖。


    西駱與東崇接壤之地是武陵郡,武陵郡分東西兩郡,西郡屬西駱,東郡屬東崇。東西兩郡的分割線並不是什麽山脈,或者河流,而是一個很繁華的邊貿花城。


    花城是個很特別的存在,可以說兩不管,也可以說東西共治,總之為著邊貿繁榮,雙方都給出了絕對的誠意。客商往來雲集,是東西兩國貿易的主要聚集地,也是南芮和北虞的商品輸出、輸入地。這個花城,以一線勾連了東南西北四國。


    因著各種交易而金錢味兒極濃,很發達,除了四國都城,這裏便是最紙醉金迷的一座城。


    齊殿從小在西駱京都長大,因著身弱,分府又幽居自封於府兩年,這武陵郡的邊貿花城自然是沒去過,隻是有所耳聞。


    他拿著狼毫朱筆在這座花城上,圈點了幾下。這個地方的錢這麽好賺,如果開戰,兩國的鐵騎,要麽西駱戰馬踏遍東郡,要麽東崇戰馬踢爛西郡。總歸是都要過花城。


    花城的熙熙攘攘一夜之間將會覆滅,利來利往在硝煙中頃刻化為烏有。這樣的大利,總不會是隻有少數人覬覦,必定涉及了兩國,甚至四國的政貴權要。


    把這些人找出來,雖然各有初衷,但為著相同的目的,那就是同盟。


    止戰。


    更廣闊的天地,他沒有看過。東南西北四國,唇齒相依,唇亡齒寒。


    雖經年各有爭鬥,也不過是在天地造的這口大鍋裏攪動著搶食吃,隻要維持基本的平衡,誰也不會太餓著誰。


    止戰,並維持基本的平衡,這才是關鍵點。


    東崇因地理優勢,土地肥沃,水草豐茂,是名副其實的“糧倉之國”。國富民驕,睨視四周,便有了侵並他國的野心。這心思很惡,得滅。以戰止戰是下策,合縱連橫,誅心才是上策。


    西駱土地貧瘠,北旱南澇,在先天上占盡了劣勢。隻是,生於憂患,曆代君王更知體恤百姓,素來賢明,政治明達,休養生息,人口最多,丁多兵強。不喜戰卻不懼戰。


    南北兩國,實力相對積弱,對東西互不得罪,各偏安一隅,為取微利,時刻伺機而動。


    這昔年天下大安的局勢,保不了,就隻能先相互牽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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