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舒眨巴眨巴眼,沉吟片刻,道:「這叫『慧眼識人』。」


    「魚肚呢?」


    「大肚能容。」


    「魚背。」


    「乘龍……乘龍髙升。」


    「魚頭肉。」


    柳舒張口便道:「獨占鰲頭。」


    秦大直笑起來:「分明是魚頭,你怎麽叫它鰲頭。」


    柳舒夾起那塊肉,搖頭晃腦:「柳姑娘說它是鰲頭就是鰲頭,反正都是水裏生的,也別分個彼此你我,全當作一家人也可以。」


    秦大又將剩下的魚肉飽蘸汁水,放她碗裏,道:「哪兒學來這些話?旁的還有什麽講究?」


    柳舒和著飯吃下,方發覺秦姑娘竟將魚肉大半都夾在她碗裏,她挑出土豆底下那塊雞腿肉,塞到秦大飯裏,便答:「這叫『前程似錦』。我哪用去學這個,我爹啊,往那飯桌上一坐,多得是人來拍馬屁。」


    她瞧秦大一副聽熱鬧的好奇模樣,當下來了勁,擺出個諂媚樣子,屁股從長凳上抬起來,挑出塊脖子,夾她碗裏,道:「您吃您吃,這脖子叫『一鳴驚人』。」


    柳姑娘存心要逗她樂,擺出樣子來,好似真在伺候上司般,秦大放下碗,托腮支在桌上,看她做足功夫來演。


    「大人,您吃青菜,這青菜好,『兩袖清風』。」


    「您嚐嚐這蘿蔔,這是『拔得頭籌』。」


    「您來一口這菱角,這是『令名廣播』。」


    「您吃這魚籽,這是『愛民如子』。」


    秦大笑著擋住她夾到自己碗裏的土豆碎,道:「『子』都拿來吃了,怎麽是愛民如子?」


    柳舒將那筷土豆餵到她嘴裏,笑道:「我哪知道,我又不用去拍我爹馬屁!哄著你好吃飯,不行麽?」


    那土豆迴鍋一次,已經軟爛,秦姑娘一抿就化進嘴裏,她舌頭將柳舒筷子抵出來,道:「好——但憑你說就對。阿舒這樣會,不若成親時,你來敬酒?」


    柳舒直笑答:「好啊,把你那新郎官的狀元服拿來我穿,你蓋上蓋頭,到屋裏去當我的小娘子。」


    「好。」


    秦姑娘爽快答完,忽又道:「不成,還是你在屋裏好好呆著。」


    「咦?你這變臉如翻書,悔得也太快了。」


    秦大笑她:「你喝了酒什麽樣子,自己不知道的?若是我倆在家,隨你怎樣開心都好。那宴席上的酒辣口,三兩口就能喝得東倒西歪——」


    她伸手去捏柳舒鼻子,抿嘴捏捏她手:「你這端不穩酒杯是小,要是也做登徒子模樣,抓著別人要親,我還要自己掀蓋頭來救駕麽?」


    「嘖,」柳舒夾塊醬汁裏的魚肉碎在她嘴裏,「我怎麽聞著一股酸味?」


    柳姑娘笑將來,自個兒掀了老底:「若不是你,我喝完酒去親旁人做什麽?隻對著我家秦公子輕薄,算什麽登徒子?你少來將這罪名扣我頭上。」


    秦大無奈:「罷罷罷,是我胡說,阿舒最是知書達理,反是我認錯了。」


    柳舒笑倒在她身上,捏了她耳朵,湊上去:「你耳根子怎麽這麽軟?說什麽都肯改。唉,可幸是遇著我,否則誰都能將你欺負去了。」


    兩人笑鬧半晌,收拾碗碟。正月裏東西不出門,殘羹剩飯也是,那洗碗水也都拿泔水桶裝上,留待明日。


    午後,她倆將秦秦牽出來,沿河走了一圈,看看田裏的槽溝。秦大托秦福問他舅舅要些瓜種,現下還沒到手,留個心,沒帶柳舒到竹林那邊的沙地去,沿著花廟村轉一圈,走走停停,待迴來時,天已開始發昏。


    秦大從倉庫裏找出幾個白心不大甜軟的紅薯,又找出兩個黃心甜脆的,洗淨上麵的灰,給柳舒做那紅薯丸子與拔絲紅薯。


    柳姑娘自個兒抓了把瓜子花生在旁邊嗑,剝夠一碗,秦姑娘隻管張嘴要,立馬就給送進嘴裏。


    紅薯丸子容易,這都是宴席菜,席上做,還得把炸好的丸子往糖漿裏滾一圈,涼下來,上麵一層糖霜,自家裏做,就不折騰這樣麻煩的。


    白心紅薯去皮切塊,上蒸屜蒸熟,隔著紗布錘捏成紅薯泥,鍋裏熱油,搓成湯圓那般大小的丸子,下鍋炸到金黃酥脆,撈出來晾涼就行。這東西不甜膩,又有油香,紅薯亦廉價易得,旁人擺宴,多炸來給親朋當零嘴。秦大宴席裏逢上,若是親近人家的,她小時能守在人家灶前,出一筐就抓一把來吃,沒見得吃傷過。


    秦大炸好這一小筲箕,放在柳舒手邊給她嚐,就去做那拔絲紅薯。


    黃心紅薯去皮,切成小塊,在清水裏洗一遍,放進滾水裏焯水斷生,拿冷水沖涼,放在筲箕裏晾幹水。待到水晾幹,用澱粉滾一層。冰糖在水裏化成糖水,鍋燒熱,就著方才炸紅薯丸子的油,將紅薯丟進去,用小火慢慢炸熟。


    糖水要在鍋裏熬化成漿,加兩勺鹽,等到糖漿再冒泡時,加一勺油,炒成油黃色,丟進紅薯,同糖漿一起炒勻,盛出。


    這兩個都是甜口的菜,紅薯丸子沒有滾那糖漿還好。拔絲紅薯隻差將糖直接淋上去了。


    柳舒吃過兩口,忽地愁起來:「不成,這頭一日我就這樣吃,今日胖一些,明日胖一些,待到明年年頭,豈不是愈發胖了?」


    秦大失笑,道:「阿舒近日怎麽總提起這個?」


    「畢竟要成親——」柳舒看她一眼,「阿安瘦得很,當然不擔心。我雖坐花轎,披蓋頭,可也不是不見人。屆時上得轎,轎夫便想:『嗬,這秦家新郎是個瘦髙個,新媳婦怎麽這麽重,真是細竹杆子挑秤砣,得壓折了腰。』還是提防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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