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鶴樓不遠,就在柳舒她們昨日住的那條河邊,走路片刻便到。柳夫人拽著柳舒和兒媳在後,柳老爺帶著秦大在前,偶爾交談幾句。柳姑娘這會兒腳上像踩了泥鰍,稍走走便滑到前麵去,又給她娘一伸手,滴溜溜地拽迴來。


    這樣拉扯了兩三迴,迎鶴樓的酒招旗就出現在一行人眼前。柳翟點完席,正站在門口等,他再如何,心裏怕他爹,乖乖巧巧迎上,也不敢再尋秦大不是,領著眾人上樓坐下。


    方桌八座,柳家現下六個人,正好空出下席,對著河岸。柳復不論她兄妹兩個心裏如何,今日佳節,瞧著和和氣氣,心裏便歡愉。


    柳夫人坐定,便問柳翟:「我兒點了什麽菜?」


    柳翟忙答:「他家新進了河魚,兒子去瞧了瞧,很是不錯,讓做份鬆鼠桂魚來。另有宮保雞丁,一罐鴨湯,用酸菜蘿蔔燉的,開胃正好。娘愛吃滷味,叫了份豬鹵來,切了一塊核桃肉,並著辣椒炒一炒。再讓清炒個三鮮菜,另又要了份時令菜。爹愛吃餅子,這會兒正有嫩玉米煎的玉米餅,讓少放些糖油,多煎一會兒再來。」


    柳復一點頭,道:「不錯。白日不可飲酒,你娘前幾日包了粽子,楊姥下午煮上。晚上吃飯時,倒可以喝上一點。」


    柳翟連聲稱是。


    柳舒雖不給她兄長甩臉色,可還未到見著他不生氣的份上,她對座是嫂子,可看著膈應。她左瞧右看,索性站起來,笑眯眯地跟她爹賣乖,道:「爹,我帶阿安去樓下轉轉,瞧瞧他們怎麽做菜的。若是聞著好吃的,迴去還得央著阿安給我做百八十迴呢。」


    柳復正要說兩句「君子遠庖廚」之類的話,柳夫人卻是將他一推,笑道:「偏隻知道叫秦公子伺候你的?去吧,你若能給熏著開了竅,你娘我可就放心了。」


    柳姑娘得了她娘的令,歡歡喜喜拽著秦姑娘便竄了下去。


    今日逢著佳節,雖是中午,樓下也有三兩桌食客。


    柳舒才懶得去後廚溜達,牽著秦大從側門出去,繞到河邊,尋著石階坐了。這裏離著酒樓不遠,能聽著後廚響動,倒是若是聽見叫她家的菜,隻管跟著小二哥上樓去就是。


    她同秦姑娘在此處坐著,實在也沒什麽事可做。這河風景並不絕佳,亦不是什麽水運必經之路,死氣沉沉,若非生得有浮萍,連是不是活水都瞧不出。


    小秦公子是個實心腦袋,不知怎麽哄人開心的。她陪柳舒坐了一會兒,忽地皺起鼻子嗅嗅,向廚房一指。


    「阿舒你問,這是哪道菜?」


    柳舒望過去,白她一眼:「我又不是狗鼻子,哪裏聞得出來?」


    秦大笑道:「我猜是鬆鼠桂魚。」


    一說著吃,柳舒心情大好,雙手托腮,往秦大跟前一湊,問道:「阿安何以見得就是鬆鼠桂魚?我這什麽都聞不出來,還猜是我娘的滷味呢。」


    「你聞,有甜香。若是做的魚,自然是就是鬆鼠桂魚了。」


    柳姑娘裝模作樣聞了兩道,嘆氣:「聞不到,不知道。還是我太笨了點,得哪天阿安做給我吃一頓,我才曉得,這鬆鼠桂魚做的時候是什麽味兒。」


    秦大卻是一搖頭,道:「旁的都會,這一道菜是當真不會。這魚收拾起來實在麻煩了些,若不是酒樓客舍,誰家也沒閑功夫做這個,一道菜的功夫,都夠吃完一頓了。」


    柳舒聽著屋中油響,又道:「這道菜又是什麽?」


    秦姑娘毫不遲疑,頭一點:「應當是宮保雞丁了。」


    「奇哉怪也,阿安這次是如何猜的?」


    「凡是一桌的菜,口味相近的前後腳去做,油多的做在油少的前麵。所以我猜這道是宮保雞丁。」


    「宮保雞丁,阿安總能做給我瞧瞧了?」


    秦大一笑,點點頭:「不錯,你若是想吃,迴去我們抓隻不愛生蛋的雞來嚐嚐。那酸蘿蔔燉的鴨湯,換個肉,做成雞湯也無不可。」


    她聽著裏麵油鍋聲,掐著數。


    「這是雞丁熟了……這是丟了幹辣椒和花椒進去,這個不能丟多了,否則味道會偏,吃下去泛辣。這是下了蔥薑蒜,切片最好,否則沾了醬汁,瞧著和雞肉差不多,看花眼吃下去可就壞事。」


    柳舒坐她旁邊,好似呆在花廟村裏,正在灶台旁看秦大做飯一樣。她聽秦姑娘嘴上炒完一道菜,直樂:「好,果然好吃。阿安不去開個酒樓客舍,做個遠近聞名的大廚,實在是可惜了。」


    秦大擺擺手,張開雙掌前後瞧了瞧,道:「還是罷了。千人千種味,做飯的人若是隻想著這樣我喜歡,那樣我喜歡,怎麽能算好廚子呢?可要去記那麽多人的口味,又實在是費神。我就記著你們的口味,能做點平日吃的就行了。」


    她這通話自覺稀鬆平常,柳姑娘卻十分受用,很是點頭同意,將秦姑娘拉起來,把她手握在手裏捏了捏,便道:「放心放心,日後我也同你一起做飯,我倆正可以互相記著,怎麽也不會做錯的。洗碗卻是得輪著來,實在是麻煩了些……」


    柳舒說完,不待秦大迴答,自個轉身便向樓裏去,嚷著餓了要吃飯,一溜煙跑沒了影。


    如此不尷不尬吃完一頓,柳翟隻說田莊上事情多,柳老爺叫他去忙,晚上迴來吃飯,自個兒走了。


    柳復一言不發往家去,柳夫人留下了兒媳。柳舒這會兒得了空,跟戲台上走方步的老生似的,磨磨蹭蹭,離了她爹娘一大截,與秦大並肩走著,嘰嘰喳喳說個沒停。就這樣一小截路,她到家時已是口幹舌燥,連喝了一大杯茶方才緩過來,少不得挨了她爹幾句「好茶做牛飲,失禮」的數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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