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無歲月,寒盡不知年。不知不覺一年半過去。


    一月底,終南山藥王草廬院內,一個青少年男子也不嫌冷,竟不著片縷,躺在軟席上曬鳥。


    這人便是陳楓,其正聚精會神地凝神煉氣,下麵某物,在其意念的控製下,前後點頭、左右搖擺。原來這人正修煉著房中之術,也不知修到何地步。


    終南山大得很,草廬這裏又僻靜,平常沒人往來。所以他圖方便,就沒避諱什麽。


    這時從遠處過來三個衙差,個個形色匆匆。待幾人靠近草廬,領頭的見裏麵一個男子脫個精光,正四仰八叉躺在地上,某物還昂首挺立,實在不像樣子,隻好叫道”:“是陳大人麽?先收了你的神通吧。”


    陳楓本來練功練得好好的,突然被人打擾到清修,隻好睜眼抬頭看去,見幾個衙差正看向自己,便指了指自己,問道:“你們是找我麽?”


    衙差陪笑:“您可是陳楓陳大人?”


    陳楓隻躺下迴道:“我乃陳楓沒錯,卻不是什麽大人。”


    領頭的便看向同僚,點頭道:“那便沒錯了。”說完,其中一個衙差掏出一根煙花,隨後點燃。


    隻聽“嗞”地一聲,一顆煙彈直衝雲霄,隨後“砰”的一聲巨響傳來。


    “他娘的,我隻是在家裏沒穿衣服,就要來抓我!?”


    陳楓立刻起身,手忙腳亂穿起衣服便要溜,待翻過籬笆,邊跑還邊叫道:“石強快跑!”


    眾衙差頓時傻眼,費了好大功夫才找到的正主,居然二話不說就要跑了。數隊人馬這一路辛苦找來,豈不是功虧一簣?領頭的大叫:“還愣著幹什麽?趕快追。追丟了要吃大人板子!”便一起追了上去。


    而陳楓卻忘了穿鞋,山間小徑盡是石子,硌得他齜牙咧嘴,速度哪提的上來?本還想往林間跑去,結果發現前麵散落著荊棘,隻好折迴小道。


    而衙役們卻是奔跑慣了的,待看到陳楓身影,領頭的連忙唿道:“陳大人別跑,我等是來請你下山辦大事的。”


    陳楓慌忙之間,哪裏聽得到衙差的解釋?隻是最後忙不擇路,跑到絕路上,再想折迴換路時,迎麵撞上眾衙差。


    “我隻是在家裏未穿衣服,何至於你們大費周章上山抓捕?”陳楓見逃脫不掉,隻好投降。


    眾衙差也是累得夠嗆。待喘了幾口氣,領頭的才道:“大人誤會了,我們是來請大人下山的,哪管得著你在深山裏光屁股?”


    “我不是什麽大人,你們打哪來的?”陳楓怕人誤會自己冒名頂替朝廷官員,又一次否認起來。


    領頭的迴道:“長安,我們奉劉大人之命,請大人下山。”


    陳楓心中一動,他所識之人中,在長安當官,還姓劉的,隻有個劉延嗣。便問道:“可是長安縣令劉延嗣?”


    “正是他老人家。”領頭的迴道。


    既然是老相識,那就不怕了。陳楓算了算時間,笑道:“他混得不行啊,兩年前他過來當縣令,怎麽到現在還沒升任?”


    領頭的苦笑:“您老別說,劉大人這兩年考功一直優異,恰恰碰到了這檔子事。”


    “怎麽了?”陳楓意識到這是劉延嗣來求助了。


    “長安大疫!”


    陳楓道:“怎麽又是瘟疫!為何他到哪,哪就有疫?知道是什麽疫麽?”


    領頭的頓了頓,怕說出來又嚇跑了他,隻是道:“走,下去再說。”


    眾人便原路折返。


    快到草廬前,這幾個人正走著,突然從道旁一棵樹後閃出來一人。那人豎起根扁擔便朝一個衙役頭上砸去,此人動作太快,一衙役躲閃不及,隻覺眼前一黑便癱倒在地。


    當那人正要砸向第二個衙役。陳楓卻認出來是石強,忙伸手阻止:“別打!誤會誤會。”便解釋起來。


    另外兩個衙役見自己人吃了虧,又不好發作,隻好晃醒同伴,一起悶悶不樂地架著其下山。


    等到了草廬,衙役又放出一顆煙花。此時盧藏也到了草廬前,皺眉向衙役責道:“鬧哄哄的,怎麽迴事?”


    領頭的見來人不像是平頭百姓,隻好道:“長安有事,我們家大人來請陳大人下山協助。”


    盧藏用倒有些驚訝。


    近兩年來他與白雲子和陳楓相處融洽,知道陳楓除了有暴露癖好,其他沒見有什麽驚人之才,現在竟然有長安官員特來請其下山?


    不久,在附近清修的白雲子也迴到草廬,同樣問了一遍。


    陳楓笑道:“三年前的曲阿令劉延嗣還記得否?”見其點頭,便道:“他來請我下山。”


    白雲子皺皺眉,道:“怎麽又來請你?”


    盧藏用知道劉延嗣這個人,聽到白雲子這個“又”字,便意識到陳楓以前就幫過他的忙,不由好奇。於是打算跟著湊湊熱鬧,看看陳楓到底有什麽本事。


    陳楓便問向領頭衙差:“到底怎麽了?”


    衙差正支支吾吾,不敢說,直到看到劉延嗣也帶著數人趕了過來,忙伸手一指:“你問我們家大人去。”


    眾人沿其所指,隻見劉延嗣騎著個毛驢,正灰頭土臉往這邊趕。


    待其來到眾人麵前,先向白雲子拱了拱手,又向陳楓連連抱怨:“老弟,你這藏得夠深的。不是要你來終南山後,找我知會一聲麽?”


    陳楓麵露無奈:“老哥,憑我那過所,進得去長安?”


    劉延嗣白了白眼:“跟守門吏打聲招唿,就說找我的,誰還敢為難你?”


    陳楓不願糾結此事,便擺了擺手,問道:“現在到底怎麽了?問他們,他們也不說。”


    隻見劉延嗣麵色一緊,也有點猶豫起來:“走,先跟我下山再說。”


    原來劉延嗣也怕說出來把陳楓嚇跑了,便決定先給他哄下山再說,其再怕,也沒地跑。


    陳楓卻不樂意了:“你不說,我可不下去。又不是天塌大事,多我一個不多,少我一個不少。”


    劉延嗣見不說不行,隻好斷斷續續道:“好像...是...痘疫...吧?”


    誰知一旁的盧藏用聽說可能是痘疫,立刻屏息憋住一口氣,轉身撒腿就跑,邊跑邊埋怨自己真是好奇害死貓,瞎湊什麽熱鬧!至於他為何在路上邊跑邊脫衣,迴去之後又做了什麽,就不再贅言了。


    這一邊,白雲子和石強聽到是痘疫,第一反應也是要逃跑,隨後想起來現在跑路,已經來不及了,真是欲哭無淚。


    陳楓不曉得什麽是痘疫,但見眾人反應巨大,也跟著緊張,忙向白雲子問道:“什麽是痘疫,比麻疹厲害麽?”


    白雲子苦笑道:“麻疹一般死不了人,而且多是老幼體弱之人才染。而一旦染了痘疹,不管男女老少,多數時候隻能聽天由命。死者,十有二三。而就算活下來,也有不少人留下滿臉麻子,有的還會雙目失明!”


    聞言,陳楓心道:聽著怎麽像是天花?便問道:“還有什麽特征?”


    白雲子迴道:“發燒體痛,先長疹子,後生膿皰。尤其是臉上更多,若毒進雙目,能致失明。”


    “這他娘的可不就是天花?這玩意沒法治,扛過去就扛,抗不過去就掛,我哪有什麽好辦法?”


    陳楓隻好兩手一攤,道:“我無能為力啊?”


    劉延嗣苦笑:“我知道這是難為你,我也按之前潤州大疫的平疫諸策施行了,雖暫時能勉強控製,傳得不是那麽快,可每日報上來的數字一直在增加,就連那些去送糧送水的,也有被染疫的。這樣前仆後繼,何處是個頭?


    這次長安痘疫可比潤州疹疫厲害的多,朝廷派了大軍,已經把長安圍著了,聽說其他地方也出現了。我也是好不容易才出城來,”


    “你們京兆尹呢?你一個小小縣令又能有多大作用?”


    長安縣上級是京兆尹。


    陳楓不提便罷,提到此,劉延嗣恨恨道:“他們位高權重,早逃出城去莊子裏躲起來了。都把事情全往下麵推,我又往能往哪推?推到衙差、坊正那裏?所以隻能來求你。”


    陳楓苦笑道:“老哥,我沒口罩沒疫苗,我能有什麽辦法?”


    “什麽口罩、疫苗?”隻聽得其他人莫名其妙。


    “我又不會做口罩,而且也沒機器做,我也不會研發疫....”陳楓正抱怨著,突然想起上一世在大歡樂期間曾看過一個科普,裏麵講述人類抗天花傳染病的曆史,先介紹了中國古代接痘術,後來說英國一個醫生發明的接種牛痘效果最好。


    牛痘長什麽樣?去哪裏找?能不能找得到?陳楓一連思索了三個問題,最後問道:“你們知道牛痘麽?”


    眾人隻搖頭。


    “就是牛身上長的痘。”


    眾人還是搖頭。


    “那就下山去找!像找我一樣去找!”陳楓沉聲喝道。


    這時,剛才被石強一扁擔拍暈的衙役卻埋怨道:“把我們撒出去找牛幹嘛?典廄署裏多的是。”


    他白挨了揍,便不想再折騰了。


    劉延嗣責道:“要你幹嘛就幹嘛,以後他說什麽你就幹什麽!”


    他知道陳楓不會幹無意義的事。


    陳楓聽衙役說到典廄署多的是牛,便問道:“典廄署是幹什麽的?”


    劉延嗣怕惹惱了陳楓,他要撂挑子,便賠笑道:“太仆寺底下專門養牛馬的。牛倒是不少,幾百頭吧,就是養得太肥,幹不了力氣活,指望不上。”


    陳楓眼睛一亮:“就去那裏!”又指著剛才多嘴的衙役,道:“先給他記一功。”


    幾百頭牛聚在一起,總有得牛痘的,不然去村莊裏找,豈不是大海撈針?


    陳楓又找了一個孫思邈留下來的空藥瓶,用清水涮了一涮,便和眾人一起下山。


    而白雲子和石強見陳楓信心十足,便也跟著去了。一個是名醫,一個是仆人,能躲得掉?


    走在路上,陳楓心裏放鬆,便調笑起來:“養幾百頭牛,夠大手筆的,誰這麽有錢?”


    “那裏可是隸屬太仆寺!太仆寺乃九卿之一!”


    “太仆寺不是在洛陽麽?”


    “長安也有一套,比洛陽還大。”


    “典廄署在哪裏?”


    “巧了,就在城南。離這邊幾十裏地。”


    “怎麽不在長安城裏?”


    劉延嗣聞言,像看傻子似的看著陳楓,笑道:“典廄署裏,牛有幾百頭,馬有兩三千,養在城裏不臭死了?對了,你找牛何用?”


    陳楓翻了翻白眼:“我自有用處。”又問道:“你進得去麽?”


    劉延嗣同樣也翻了翻白眼:“我可是長安令,受朝廷委托,現在全權負責平疫,就是皇城也去的。”又笑了笑:“現在真風光!”


    有了陳楓做救兵,他倒忘了來之前火急火燎的焦急和無盡的驚懼。長安裏可住著不少高官權貴,一個弄不好,怒火就全撒他身上了,還想什麽考功等級?


    陳楓跟著笑了笑,想想也是,在上一世,那些抗疫人員不就是出盡了風頭?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魂遷武周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付楓庸雅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付楓庸雅並收藏魂遷武周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