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承做了一個夢。


    夢裏,院長吳媽媽在他七歲那年,因病去世。


    臨去世前,她拉著幫工鹿清薔的手,一臉不舍的將孤兒院交到了她手中。


    起初,鹿清薔的確很盡心盡力。


    她帶著大家夥兒忙上忙下,料理吳媽媽後事,打掃孤兒院衛生,給大家夥兒規劃未來生活。


    可很快,有一對看起來就很富貴的夫婦找到孤兒院,說鹿清薔極有可能是她們失散多年的親閨女,要帶著她去做親子鑒定。


    鹿清薔激動且緊張的走了,臨走前拉著他的手告訴他。


    她隻是出去一下,忙完就迴來。


    他站在破舊不堪的孤兒院院子裏等啊等,從天亮站到天黑,再從天黑到第二天天亮。


    鹿清薔始終沒出現。


    她騙了他。


    她明明說,她隻是出去一下,忙完就會迴來的。


    可是,她沒有。


    站了一天一夜的顧承神情也由一開始的堅信不疑到最後的失望無措。


    她走了,她不迴來了,她不要他們了。


    為什麽?


    為什麽啊?


    她明明答應了院長媽媽和他,說是忙完會迴來的。


    可她走了。


    院長媽媽生病去世了,答應了院長媽媽要照顧他們的鹿媽媽也走了。


    那他們怎麽辦?


    才七歲的他,以後能照顧好身後的那些弟弟妹妹們嗎?


    十分迷茫的顧承腦子一黑,暈了過去。


    等再次醒來時,他依然沒有看到鹿媽媽。


    但讓人欣慰的是,鹿媽媽雖然沒來,但她的家裏人安排了一個大人過來,任職孤兒院院長。


    起初,那個人對她們還挺用心,熱乎的飯菜,衣服,床鋪都有。


    可不到半年時間,那人就逐漸對她們失去了耐心。


    原本飯菜裏的肉和嶄新的衣服,被那人悄默默的私吞帶走。


    原本的耐心認真,也變成了越來越明顯的敷衍。


    有一天,那個人說他要出去一趟,便鎖了孤兒院大門,將他們不管不顧的關在裏麵整整一天。


    還好他和許薇幾人從小就在吳媽媽身邊幫忙,會做飯,也懂很多生活技能。


    那人在發現這一點後,在之後的日子裏,對她們越發的肆無忌憚。


    吃飯?他們自己搞定。


    穿衣住宿?他們自己搞定,愛穿什麽穿什麽去。


    教育?嗬,別想,能吃飽就不錯了。


    有一次,蘇桃因為偷偷藏了一塊糕點被那人發現,那人便揪著蘇桃的頭發,把她扯到院子裏連打帶罵。


    他們看到蘇桃被欺負,一個個圍上去幫忙。


    結果誰曾想,那人手中竟然有電擊棍。


    誰靠近,他就拿電擊棍打誰。


    弱小又瘦弱的他們,哪裏是那人的對手。


    蘇桃被打了一頓後,又被那人關在了黑屋子裏反省,還不給她飯吃。


    他實在看不過,就想著去把電擊棍偷出來,給那人一個教訓。


    可就在他偷偷到了那人屋門口時,正好聽到那人在打電話。


    他偷聽加推理後得知,鹿清薔所在的陸家每個月都給孤兒院劃了十萬塊錢,讓他用來支付孤兒院的花銷。


    可那些錢,全被如今管理孤兒院的那人拿去給他家孩子還賭債了。


    起初,鹿清薔還問過那人孤兒院的情況,那人一直都說,孤兒院挺好,孩子們過的也很開心。


    鹿清薔也不調查,聽他這麽說,便十分放心的不管不顧了。


    此外,他還聽到那人說,鹿清薔這個真千金迴到家後,日子似乎並沒有那麽好過。


    好好一個大小姐,迴家沒兩個月,就好像個瘋子一樣。


    整天都想著如何把假千金比下去,如何討父母哥哥們的歡心。


    可她到底是農村長大的,又如何比得上一直享受著陸家頂級資源的假千金呢?


    假千金知書達理,能文能武,琴棋書畫樣樣精通。


    鹿清薔會的不多,所以很自卑。


    但她的自卑,並沒有化成學習的動力,而是轉變成了對假千金的厭惡。


    她總說,是假千金搶了她的人生,搶了她的一切。


    她像個偏執的瘋子,一直在不停的蹦躂搞事情。


    那人還說,鹿清薔這個從外麵找迴來的真千金一迴到家就好像中了邪似的,跟調查中她的樣子完全不一樣。


    就連陸家人私底下都覺得,她是不是有什麽精神疾病。


    陸家人並不蠻橫無理,她的養父母也是十足的老實人。


    陸家人想不通,怎麽接迴來的鹿清薔,就是這樣的性子呢。


    他們雖然想不通,但也在盡力的滿足鹿清薔的需求。


    還因此打算讓假千金出國。


    可鹿清薔就是扒著假千金不放,還一見鍾情了假千金的未婚夫……


    偷聽的顧承聽完後,也忍不住皺起了小眉頭。


    鹿清薔雖然來她們孤兒院的時間不長,但大家也算是相處過將近一個月的時間。


    相處的這段時間裏,他能感覺的到,鹿清薔是個溫柔的人。


    可怎麽的,這才過了不到一年,她就變化這麽大了?


    顧承不信,他決定偷偷溜出去找鹿清薔問個清楚。


    正好那天晚上,桃子發燒了,他去找那人,讓那人給桃子找醫生。


    結果那人十分兇狠的推了他一把,讓他滾,別打擾他睡覺。


    許薇和宋梨她們因為擔心桃子,再次來找那人。


    結果,差點兒被偷偷溜進孤兒院裏的那人兒子猥褻。


    要不是關鍵時候顧承出現,並且偷了手機打了報警電話,那一晚的他們……


    哎。


    顧承爬牆逃出了孤兒院。


    因為跳牆,他的腿磕破了,身上的衣服也破破爛爛。


    整個人看著像個小乞丐。


    可他一點兒都不關注這些。


    他隻想找到鹿清薔,看看她到底變成什麽樣子了,到底還會不會管他們。


    冷的瑟瑟發抖的他在陸家外麵蹲了一夜,終於蹲到了鹿清薔。


    可在見到鹿清薔的第一眼,她最開始的第一句話竟然是,你是誰,離我遠點。


    顧承心中一沉,卻還是一下子跪在了鹿清薔麵前。


    他提到了自己名字,提到了孤兒院的情況,還提到了鹿清薔曾答應吳院長的話。


    可他還沒有說完,就被鹿清薔一腳踢開。


    然後,趴在地上的他眼睜睜的看著鹿清薔大步踏上了一輛很貴很貴的車,揚長而去。


    他整個人瞬間懵了,隨後,便是濃濃的迷茫和滔天的恨。


    從地上爬起來後,顧承並沒有著急迴孤兒院,而是打算去警察局報警。


    可不曾想,半路上,他被人販子給帶走了。


    幾經輾轉,他成了一個黑暗組織手下用來欺騙無辜百姓的工具。


    他被打斷過腿,被逼著像狗一樣在地上爬,隻為了搶一口能活命的吃食,被扯著頭發撞在冰冷的鐵架子上……


    他逃跑過好幾次。


    可每一次,都會被抓迴來,打的半死。


    最後,他假裝認命,開始在那個組織裏做事。


    從小養出來的看人眼色做事加上他的用心狠厲,讓他逐漸在組織裏立住了腳。


    他在那裏自主的不自主的學到了很多東西。


    直到他二十二歲那年勾結對手,設計將組織幹掉,又伺機舉報了對手,終於重獲自由後,他哭了。


    他拿著從組織裏卷來的錢開始改變自己,也開始尋找以前孤兒院裏的小夥伴們。


    他原本還想弄死鹿清薔的,可鹿清薔早在多年前,因為犯事被丟進了監獄。


    他找啊找,花費了大量的時間和金錢,才終於得到了一部分人的消息。


    孤兒院裏的女孩子,除了被好心人領走了的三個,其他人要麽被那個畜生的兒子轉賣給他人還賭債,要麽進了那種行業,成為了墮落風塵的女子。


    要麽,被輾轉賣進了大山,整個人直接人間蒸發一般消失不見……


    能幸運活下去並且平安生活,過著普通人生活的,真的沒幾個人了。


    那些男孩子們,有的病死,有的因為要護著女孩們,被別人失手打死後,將屍體砌在了牆裏,有的人勉強長大,卻成了一個表麵正常,內心空洞抑鬱的人……


    顧承迷茫氣憤惱恨又難過。


    為什麽?


    為什麽啊?


    為什麽這個世界明明很美好,但是對他們這些孤兒,卻如此的殘忍?


    他們也是人,他們又做錯了什麽?


    為什麽會被人這麽對待?


    從他們被丟棄的那一刻起,他們已經是個可憐人了。


    可誰能想到,他們之後的人生,更是無比的灰暗空洞,看不到一點點兒的陽光。


    這一刻,顧承不得不承認的是,他的內心有點兒扭曲了。


    當他得知,當年那個欺負他們的孤兒院院長雖然死了,但他兒子還活著時。


    他第一次起了殺人的念頭。


    他輕而易舉的把那個人渣給宰了。


    那人渣略帶溫熱的鮮血飛濺到他臉上的時候,他不僅不害怕,心底裏反而湧起了濃濃的興奮和雀躍。


    他愛上了這種能讓他心跳加速的感覺。


    他很喜歡那個人渣臨死前,看向他時眼神中的巨大恐懼和害怕。


    從那以後,他失控了。


    但凡遇到開口撒謊的人,做壞事的人,都會被他盯上。


    然後,以各種死法死掉。


    他殺的人越來越多,整個人也越來越控製不住自己。


    後來,他被抓了。


    警察告訴他,不管那些人做了什麽惡事,都有法律來懲罰。


    他殺人是不對的。


    況且,被殺的那些人中,有的人完全罪不至死。


    有的人,隻是開口說了些善意的謊言罷了。


    可顧承已經聽不進去了。


    他哈哈大笑,笑的狂癲而放肆,笑著笑著,眼淚就不受控製的流了下來。


    若是沒被抓住的話,下一個要殺的……應該就是鹿清薔的那個姐妹陸方圓了。


    他恨鹿清薔,也惦記鹿清薔曾經對吳院長的埋葬之恩。


    如今鹿清薔死了,他也暫時找不到可以殺的人了。


    既然如此,幹脆報答她一下,幫她把那個假千金也殺了吧。


    可惜的是,他落網了。


    他沒能殺掉那個人。


    哈哈笑著流淚的顧承在最後簽字畫押的時候,用手中的鋼筆毫不猶豫的戳向了自己的頸部大動脈,然後……


    使勁劃拉,撕扯。


    活著,真的好累啊。


    這漫長又灰暗之極的人生,真的毫無意義。


    死了就解脫了。


    終於可以解脫了。


    真好啊……


    若是有下輩子,他希望,他也能像個正常人一樣,體驗一把正常人的生活。


    顧承醒了。


    滿頭大汗的他乍然間從床上坐起來,盯著漆黑的屋子發呆。


    方才的一切……是夢?


    可為什麽這個夢,如此的真實可怕,讓人窒息。


    他拿起放在床頭的手機解鎖,手機壁紙是他們孤兒院的那些人和鹿媽媽在一起的大合照。


    照片上的大家,笑的無邪又開懷。


    裏麵那個身高比較突出的他,雖然冷著臉,但眉眼舒展,嘴角微勾。


    這張照片看著,大家都特別的幸福,他也是。


    看來,方才的那一切,果真是夢呢。


    也就是這時,手機鈴聲響起。


    打來電話的人是許楷,如今那個赫赫有名,享譽國內外的著名國醫聖手。


    也是跟他在孤兒院一起長大的小夥伴許楷。


    “怎麽了,許楷?”


    “橙子哥,速來江城人民醫院一趟,鹿媽媽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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