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八)(下一)


    四點半不到,接班的同事就過來了,他們還笑著告訴高勁鬆,急紅眼的王正清正在辦公室裏亂咬人哩;同時也提醒他最好搞快點,不然眼看今天晚上就要被老婆攆到大街上的王頭,說不定先把一肚子邪火灑到他頭上。


    交割好工作,高勁鬆連製服都來不及換,就先去物業公司的辦公室。他想,反正他也沒什麽衣服好換,到時候就穿這身上場;足校的四塊場地都不錯,草坪底下填埋了好幾層炭渣黏土,草皮也夠厚實,這種場地不太怕摔跌,隻需要找雙球鞋還有護具保護好腿腳就行。


    因為著急去辦公室集合,他沒循著樓房與樓房之間寬闊的水泥道路走,而是抄了捷徑一一從小區中間的大片綠化帶穿過去。


    “保安!保安!”


    穿過人工湖時他被人叫住了。他站定了腳步,卻看見是那個開奔馳跑車的女業主,省城明遠大佬級球員蕭岩的……


    他心裏惦記著被同事形容成瘋狗的王正清,可業主找上來他也不能走,隻好等著業主過來詢問道:“您有什麽事?”


    女業主現在的模樣比她開車時戴墨鏡的樣子要順眼得多。她說她的狗不見了,想問問他看見沒看見一條小鹿犬,還用手比劃了一下,說:“就這麽大!剛才我迴家,一開門它就衝出來了,在假山那邊和張婆婆家的大斑點玩了半天,倆狗追來追去的,跑著跑著花生米就不見了。”


    高勁鬆瞪著臉色通紅神情焦慮的女業主,簡直不知道該說才好。花生米不見了,那就去菜市場上買!想吃油炸花生米就去飯館!


    他耐著性子問:“花生米是在哪裏不見的?”他知道,花生米是女業主給小狗起的名字,這條還沒貓大的小狗也因為這個響亮的名字,在小區裏頗有名氣。


    “就在假山那邊不見的。不過現在不知道跑去哪裏了。”女業主看來很著急,一邊解釋一邊“花生米花生米”地叫個不停,就是沒聽見有狗聲迴應她的召喚。


    “需要我幫忙嗎?”高勁鬆再問道。工作守則上規定得清清楚楚,他們要為業主提供熱情周到的服務,雖然幫忙找狗的事情暫時還不清楚是不是也在工作範圍之內。他現在是多麽渴望女業主能直截了當地告訴他:不!


    “好!”女業主很幹脆地迴答,然後她就做主劃分了各自的搜尋範圍。“你去那邊,我去這邊,你找到了就大聲喊我。”她解釋說,“花生米怕生人!我怕你喊它它不答應。”


    找狗的工作持續了差不多半個小時,連一組巡邏的保安也被女業主請來幫忙,最後通過保安們的通話機才確定狗的位置一一它竟然鑽到小區二號門門口的超市裏去了!超市裏整天開著空調,比頂著日頭曝曬要舒服得多……


    等高勁鬆到公司辦公室的時候,隻有兩個工作人員在無聊地等著下班。工作人員告訴他,王正清早就帶著保安隊的隊員去足校了;王正清走時還特意給他留了話,讓他無論如何也要趕緊過去。


    他又轉迴頭去足校。


    足球學校就在小區的馬路斜對麵,不到兩百米的距離。學校四周都是被房地產公司買下來又閑置著的土地。被大段大段單薄的圍牆圈起來的荒地上看不到一戶人家,隻有青黃的野草。因為沒人打理,被日曬雨淋風吹的圍牆有些地方都坍塌了,從缺口能看見圍牆裏的荒草茂盛地瘋長著。足球學校的三四棟小樓就孤零零地佇立在這一片荒地上。


    剛剛走上馬路,他就簡單有些不尋常,平時根本就看到人影的足球學校門口,今天不知道是怎麽迴事,竟然挨挨擠擠地停了一長溜大車小輛,連能裝二三十人的大客車都有好幾輛。難道說科技大學的大學生為了贏迴顏麵,搞出了這麽大的排場?


    他帶著滿腦子的霧水走進學校。學校裏的車更多,食堂前的空場壩幾乎被車輛擠占得連塊落腳的地方都沒有,兩個學校的保安拿著話筒指揮交通,他們既要給新來的車輛安排位置,又要給裏麵的車留出足夠的通道,忙得滿頭滿臉都是汗……


    車多,人也多,絕大多數都是成群結隊的娃娃,從**歲大的娃娃都十五六歲的少年都有,個個都是一臉油汗興致盎然的模樣。他注意到,絕大多數娃娃都穿著印有“省城明遠”字樣的球衣,有些還穿著明遠的球褲和球襪,手裏拎著護具和鑲著釘子的球鞋,腳下踢趿著拖鞋,就象個真正的球員一樣。也有大人。有些大人大概是陪孩子來足校的,可另外一些人就很難看出來這裏的目的。從食堂到訓練場短短的百多米距離,他還看見過幾個脖子上掛著相機的記者,連電視台的攝象機都瞧見兩台……


    快到訓練場時他見到丟狗的那個女業主。她好象又換過一身衣服,眼下在兩三個人的陪伴和簇擁下邊說邊笑地從他旁邊迎麵走過。她沒和高勁鬆打招唿,甚至連瞥都沒瞥他一眼。看來她已經把剛剛才幫自己尋找小狗的保安忘記了。


    訓練場的人更多,每一塊場地都圍起一堵密實的人牆,尤其是最左邊那塊足校從來不對外租借的草坪,觀眾裏三層外三層,時不時還響起一陣大笑或者讚歎歡唿。


    他很快就在一塊草坪邊的樹蔭下找到王正清。


    王正清正和人交涉著什麽事,也沒和他說話,隻是點點頭,用眼神示意他自己去找地方先休息。他就在兩個同事旁邊坐下來。從同事那裏,他很快就了解到足校地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其實也不是什麽了不起的大事,就是省城明遠的隊員今天下午來這裏參加社會活動而已一一大小球星們陪明遠足球夏令營的小營員們踢踢球,簽簽名,再指點幾下。可這就了不得!不僅各路打著明遠旗號的夏令營來了,連其他足球夏令營也聞風而動;不僅小營員來了,小營員的父母也來了,最後連省城幾家足球學校都派出了代表隊,還驚動了省城裏所有的新聞單位,於是,小小的外江足校就熱鬧得象鄉鎮上的集市……


    “那,王頭和那倆人在交涉什麽事?”高勁鬆接了別人遞來的煙,湊在同事手裏點火,同時問道。


    同事噴著煙霧開心地笑起來,說:“場地都占著哩!沒場地怎麽踢球?大學生那邊的頭頭說,等這裏的活動罷了再比賽,可王頭把身家性命都押在這場怎麽看都贏不了的比賽上,怎麽能同意嘛?現在正在商量改天再踢……”


    “你的身家性命也押上了吧?”另外一個同事揶揄了這家夥一句。“除了王頭,就數你押的錢最多,要是輸了,你這月連西北風都喝不上!”


    “喝不上就不喝了。”這家夥愜意地躺在草稞裏,說,“我現在倒想喝西北風啊,可這晴天毒日頭,怎麽喝嘛……”


    既然今天沒有比賽,高勁鬆坐著把煙抽完,就準備迴去了。他要先迴去把汗水浸透的製服換下來清洗晾曬,不然明天就還得把這酸哄哄的衣服套身上;身上黏乎乎地難受,還要洗個澡;而且說話就是足校食堂賣晚飯的時間,碗筷也需要迴去拿。


    一個同事叫住他,讓他先別忙著走,大家夥都是死裏逃生,晚上肯定要出去吃喝一頓慶祝一番,等會他也要一塊兒去吃飯。同事還說,既然高勁鬆來了,不管上沒上場踢沒踢球,都算是球隊的一份子,集體活動肯定得參加……


    高勁鬆嘴裏笑著說:“我又沒湊錢押花紅……”可他還是坐下來。這頓晚飯看來他是非去吃不可了,不然同事和王正清麵前都不好交代,別人也會認為他這人不合群。不過他也拿定主意,這場比賽他既沒出力又沒出錢,所以等飯局結束時,他可以再把自己應出的那份飯錢交給王正清;至於王正清收不收,就是另外的事了……


    他和倆同事扯著天南地北的閑篇時,就看見一個人驚疑不定地朝他走過來。


    他立刻認出了這個人一一華隆商場人事部經理汪國強!


    高勁鬆急忙站起來迎上去,一麵打招唿,一麵從兜裏掏出煙來。


    “你咋在這裏?”汪國強驚訝地問道。即便他已經看見高勁鬆身上的保安製服,可還是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我們找你好長時間了,還以為你又迴老家去了……你咋還在省城?”


    “你們找我?”高勁鬆也很驚訝。“你們找我做什麽?”他在華隆商場上班的當天,商場就把他辭退了,怎麽間隔這麽長時間還在找他?他馬上就在腦子把華隆商場前後的短暫經曆迴想一遍,看自己有沒有什麽疏漏一一除了揍幾個小偷,他什麽都沒幹啊!他連商場的大門都沒走出過,還能捅出什麽漏子?華隆商場找他?這事太奇怪了!


    “……”汪國強張張嘴,卻沒說話。他左顧右盼了一下,說,“那邊人少,咱們去那裏說話。”他引著高勁鬆走了幾步,來到分隔兩塊場地的通道邊。這裏離高勁鬆的同事距離遠,過來過去的都是不相幹的人,說話也不怕別人偷聽。


    “別人在法院把你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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