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渡被寒冷喚醒的時候,車窗上已經鋪了滿滿一層堅冰。這樣的極寒就是有煉血宗血緣的自己都覺得寒冷,確實顯得詭異。


    身邊的小唐睡得還算安穩,聽到他雖然微弱卻分明存在著的唿吸,法渡就覺得這個世界還算圓滿。


    車裏被改裝過,兩個後座可以放下來當作睡床,法渡和小唐就睡在這裏。鄧川蜷縮在中間的座位,流著口水睡得形象全無。頂上掛著一張吊床,那是rex的專屬位置。


    周遭的唿吸聲隻有兩個,rex並不在吊床上。


    法渡看了一眼車裏的夜光計時鍾,現在正好是淩晨三點半。


    這個時間,rex能去哪裏?這麽冷的天,他就算跑出去方便,最多三分鍾也就迴來了,難道還能冒著極寒在外麵賞雪?


    他慢慢的翻身起來,用最輕的動作推開車門。


    鄧川的眼睛睜開了一條縫,迷迷糊糊的問:“尿尿啊?”


    法渡點了點頭,低頭鑽了出去。大雪早已經把車埋過了一半,他這一步就踩進了及腰深的雪裏。


    四周被堵住的車輛都在大雪中靜默著,白茫茫的雪把它們變成了各種無法辨識形象的雪團。雪地上看不到任何的腳印,隨便一次唿吸都像有結冰的刀子在切割著人的咽喉和肺部。


    在這樣的大雪裏,任何蹤跡都會在短時間內消弭於無形。但要徹底掩蓋一個人的足跡,起碼也要半個小時。


    也就是說,rex起碼已經出去半小時以上了。


    這種時候光憑人力尋找絕對是自殺行為。


    法渡立刻閉上了眼睛。


    有那麽一段日子沒有遁入神殺之境,忽然間迴來的感覺就像是剛學會遊泳的人下了水,心裏有些恐懼但又覺得雀躍。


    因為這種力量在某種程度上是可以操控的。


    在那一片空白當中,法渡忽然察覺到了血的氣息,一抬頭,不遠處便是一座金燦燦的飛簷寶塔。


    法渡找到rex的時候,他在一處背風的石頭後麵傻愣愣的站著,似乎望著手心裏的什麽東西,偶爾發出一兩聲咳嗽。


    “rex。”平常rex的感知力都很強,這時候卻連法渡到了他身後都沒發現。


    “大半夜的,嚇死我了!”rex迴頭望了他一眼,卻並沒有轉過身來。


    法渡並沒有給他打哈哈的時間,直截了當的問道:“你上哪去了?”


    rex馬上迴答:“我能上哪,上個廁所不用跟你們報告吧。”


    “就算上廁所需要半個小時,需要脫光衣服嗎?”法渡繼續追問,“你化形去了哪裏?是不是自己去了唐家?”


    “我替你們先去探路,你應該感謝我啊……咳咳……”rex一直藏在黑暗裏,試圖用巨石的陰影掩蓋自己的身影。


    那種咳嗽聲對法渡來說實在太熟悉了,和小唐簡直一模一樣。那並不是感冒,而是身體衰竭即將到來的訊號。


    法渡忽然伸手拽住了rex的胳膊。


    果然,他的手上沾滿了鮮血。


    “幹嘛露出這種表情,反正早晚都會有這一天,沒必要擺出一付現在就想給我超度的表情。”rex擺擺手,“得了,真到了那天我也自己去見耶穌,用不著你送。”


    法渡皺著眉頭:“你這樣多久了?”


    rex沒有迴話,而是直接扯開了話題:“你要是真擔心,麻煩快點幫我找個漂亮的妖來幫我生孩子吧。”


    法渡直接沒搭理他。


    小唐的血統更傾向於妖,而rex更傾向於人,之前小唐頻繁妖化所以現在的症狀才表現得那麽嚴重,rex從相識以來那麽久除了被西王母逼得必須化形之外,其他時候都沒有動過要化形的心思,照這樣推算,rex就算開始衰竭,也就是最近的事而已。


    “說真的,我在唐家繞了一圈,別的倒沒發現,就看見那個金塔下麵有個古怪的大水缸。”rex說道,“外麵到處都被雪蓋住了,偏偏那個水缸一直冒著熱氣,足有……足有一間房子那麽大,也不知道是養著什麽東西。”


    法渡問道:“你去的時候有沒有被發現?”


    “沒有,半夜三更的,哪有人出來到處晃蕩。”rex搖搖頭,“要不叫醒唐少磊咱們就一路殺過去吧,早點完事早點迴家。”


    法渡搖搖頭:“你已經打草驚蛇了,我們接下來行事更要加倍小心。”


    “打草驚蛇?我什麽時候打草驚蛇了?”rex依舊不明所以。


    法渡抬起頭,在漫天飄飛的雪花中間,穩穩的立著一個發出紅光的紙娃娃。


    rex瞪大了眼睛:“這又是什麽邪術?”


    紙娃娃發出一陣咯咯的笑聲:“終於被發現了。”


    法渡心頭微微的往下一沉,終於喊出了那個名字:“你是刀美蘭?”


    “那一次你雖然是靈魂出竅,但我們確實見過。”紙娃娃依舊笑著,“讓你陪著我家孩子千裏迢迢跑來,真是辛苦你了。”


    法渡什麽也沒說,如果刀美蘭真的可以未卜先知讀出人心,那麽他們的來意她早就知道了,再拐彎抹角也沒有任何意義。


    “聞道有先後,諒你也是機緣巧合得來不易,我無意去惹你,你最好也不要來找麻煩。”紙娃娃的嗓子傳達著來自於刀美蘭的信息。


    “你知道我要的是什麽東西。”法渡平靜的答道,“我們之間做不了生意。”


    嘰嘰!紙娃娃忽然冒出一陣火焰,劈啪爆燃的火焰聲中裹著慘烈的嘶叫聲。


    rex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嚇了一跳,迴頭看到法渡的表情才忽然醒悟:“你通過這個紙人對它的主人發動神殺?”


    法渡沒有迴話,挺直的脊梁逆著風雪,仿佛出鞘的劍,閃耀著懾人的鋒芒。


    隻有這個時候,rex才分明的意識到眼前的法渡已經不一樣了。


    rex還記得最初遇見的法渡,單純,隱忍,對這個世界充滿了善意,透過眼睛就能看透他的心。而現在的法渡卻在為了自己所想要的無所顧忌的殺伐,狠辣而決絕。


    法渡沒時間去管rex,順著紙娃娃猛衝進去,麵前就像鋪著一條漆黑的道路。


    他看到刀美蘭站在道路盡頭,華麗的裙擺就像孔雀的尾羽一樣拖曳在地麵上。那個刀美蘭並不是上次所見小姑娘的模樣,而是和老常所說的一樣是個四十多歲的婦人,眉眼長相漂亮得不像是人。


    法渡來到她麵前的時候,清晰的看到她幽深的瞳孔裏湧出了真實的驚詫和恐懼。


    但那隻是一刹那,在法渡發出神殺的瞬間,刀美蘭的身形忽然像煙一樣消弭,瞬間隱去了蹤影。就像炸彈在麵前砰然炸裂,直接把他推出了那個漆黑的境界。


    紙人化為紙灰的瞬間法渡也跟著踉蹌了兩步,幾乎就要摔倒在雪地裏。


    “看來我還是小看你了。”刀美蘭咯咯的笑聲在風中迂迴著消散,無端的邪氣橫生,“也對,這世上有我便不能再有你,我們不可能共存,嗬嗬嗬……”


    rex扶住法渡:“你還撐得住吧?”


    法渡點點頭,跟著又搖搖頭:“她遠比我們想的更強大。”


    “她躲過了你的神殺?”rex頓了頓,“你也夠狠的,還沒說兩句就動手了。”


    法渡努力直起自己的脊梁:“對錯善惡對我來說已經沒有任何意義,能讓小唐活著,就是我最後的信仰。”


    鄧川裹著睡袋坐在門口,不住的打著哈欠:“你們大半夜的上哪去了?打怪還是刷副本呐?”


    rex沒好氣的迴了句:“怪來了第一個也是先吃你!”


    法渡望了一眼沉睡的小唐,沒來由的來了一句:“謝謝。”


    鄧川也給謝懵了,莫名其妙的問道:“謝我幹什麽?”


    “謝你替我守著小唐。”


    提起這事顯然點燃了鄧川的火氣:“你不說還好,說起來就覺得來氣。你們還真是心大,把我們撇這兒就走了,也不怕真來個什麽把你們老窩端了。”


    法渡微微一笑:“這不是有你嗎?”


    鄧川愣了愣,rex搶先叫起來:“你倒是說說,不能打不能扛腦子也不算太好使,真遇上事的時候這貨能頂什麽用?”


    法渡也不迴答,低頭鑽迴了自己的被窩。


    鄧川還坐在原地,衝著rex直皺眉頭:“哪來的血?你受傷了?”


    “關你p事。”rex把手往睡袋上蹭了幾下,翻身爬迴了吊床。


    “下來。”鄧川吼了一聲,態度前所未有的嚴肅。


    rex直接裝死動都不動,鄧川幹脆抬腳朝著他屁股就是狠狠一踹。rex大喊一聲,直接頭朝下狠摔下來。


    “哎,你是想打架是不是!”rex怒火衝天的爬起來,結果又被鄧川踹了一腳。


    平常鄧川都是嘻嘻哈哈沒個正形,平常也被rex欺負擠兌慣了,這麽突如其來的兩腳著實把rex踹暈了。


    “今天真是撞邪了,一個個都變大爺……行行行,你到底想幹嘛?”


    鄧川拽起他的手看了一陣上麵的殘血:“年紀輕輕的,別忙著死。”


    “廢話,活得好好的誰會想死?先祖繼承的血緣還得怪我嘍?”rex沒好氣的頂了迴去。


    鄧川把他的手甩開,直接閉上了眼睛:“睡吧。”


    rex頓時氣得七竅生煙:“那你把我踹下來幹嘛?喂!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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