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下麵是嗎?”唐少磊扭頭看向這邊,“在這裏等我。”


    法渡心頭莫名的湧起一陣酸楚。


    這個人總是那麽一根筋的執拗,永遠都不畏恐懼不知疲憊的拚殺在前。好像隻要有他在,就沒什麽解決不了的;隻要有他在,就什麽都不用害怕。


    但是這個叫做唐少磊的人,永遠都不會為他停留。


    “如果中央水道裏的水流停止之前我還沒出來,那就把這道門關上,別把它放出來了。”唐少磊認真的叮囑著。


    中央水道?他要幹什麽?它又是什麽?


    法渡恍恍惚惚的想著,唐少磊卻把衣服塞到他手裏:“拿好,這是我最後一套替換衣服了,萬一再丟了我就隻能果奔了。”


    法渡真切的感覺到從手心裏傳過來衣服上殘留的體溫,忽然開口說:“小唐,別死。”


    這段話為什麽那麽熟悉?哦,在很久很久以前……他確實這麽說過。


    然而麵前那個人沒有一絲猶豫,縱身就跳進了麵前幽深碧藍的水裏。


    水?那是什麽水?


    法渡試圖集中精神去看,那一片水麵卻忽然動蕩起來,變成了黑色的火焰,熊熊的從地底下燒起來,然後不斷旋轉,變成一整個著火的漩渦。


    他瘋狂的大喊一聲:“小唐!快上來!著火了!小唐!”


    “嗷!”黑虎帶著滿身的烈火嘶吼著,很快被燒得隻剩下一具骨架,然後在一片焦黑的灰燼中轟然碎裂。


    “啊!”法渡猛的坐起來,才發現自己拚命朝前伸著手。


    “你又做噩夢了?”小白翻身坐起來。


    “嗯。”法渡慢慢收迴胳膊,才剛剛意識到自己眼睛下麵竟然是濕潤的。


    “你夢到什麽了,鬼吼鬼叫的。”白天小白才聽到老王叔這麽吐槽羅佳,晚上他就完全掌握了鬼吼鬼叫這個詞匯的用法。


    法渡揉揉眼睛,故意裝作睡意朦朧:“我……我說什麽了?”


    小白送上了一記鄙視的眼神:“你一直在喊小唐。”


    “是嗎?”法渡苦笑一聲,他刻意在入睡之前想了很多遍那座宏偉的水下陵寢,移動的海子,還有水下那些令人毛骨悚然的歌聲,他以為自己一定會夢到相關的線索,沒想到這一次卻看到了小唐。


    法渡瞥了一眼放在枕邊的滴血蓮花,那一段在火裏翻騰的場景太過真實,他隻覺得胸口悶得發痛,真恨不得切開看看裏麵到底是犯了什麽毛病。


    “小白,這個夢……是不是表示唐少磊快要死了。”


    “我不知道。”小白還是那副不冷不熱的嘴臉,“你現在時常靈魂出竅,夢和真實的邊際連你自己都分不清,我又怎麽能知道呢?”


    法渡苦笑一聲,其實他心裏也知道哪怕唐少磊真的死了也和他無關,可到底還是會覺得難過。


    小白忽然開口:“唐少磊在你身邊的時候,你不做噩夢嗎?”


    法渡一愣,全沒明白他這個問題的中心思想是什麽。


    小白冷著一張臉,忽然握住他的手:“或許我到底是妖,沒有半妖那樣和人親近的卑賤血緣,才會無法徹底隔絕噩夢對你的侵襲。”


    法渡一臉黑線,明明是承認自己技不如人,怎麽還那麽理直氣壯?


    小白停了幾秒:“也有可能是你自己的法力越來越強,已經不能完全為我所控了。”


    法渡大喜:“你這是在誇我嗎?”


    “不是。”小白冷哼一聲,“若是找迴金身,你這點伎倆於我而言不過是兒戲罷了。”


    法渡:……


    小白通常來說閉上眼睛就能睡著,但這一夜卻睡得不算安穩,時常輾轉翻身。法渡則是一貫的睡得很淺,睡不著的時候,他隻能望著帳篷頂上發呆。綠洲裏的夜晚和沙漠裏空蕩蕩的孤寂比起來熱鬧許多,不時能聽到不知名的蟲子在帳篷外麵振翅鳴叫,空氣幹燥而明亮,幹淨得沒有一點雜質。


    法渡剛開始有了一點倦意,忽然感覺到腳下的旅行箱動了一下,於是半撐起身子喊了一聲:“糊糊,怎麽了?”


    “我很難受。”糊糊蜷縮著身子,發出痛苦的喘息聲,就像是小狗在響亮的吸鼻子,“這個綠洲……讓我覺得很難受。”


    法渡忽然明白過來,血鬼降也是妖邪之物,在這個絕對純淨的地方當然會覺得不舒服。思考一陣之後他才低聲道:“要不你去貼著小白睡吧,可能會舒服點。”


    “白蛇?你難道沒發現白蛇的情況也不好嗎?”糊糊趴在地上,從喉嚨裏發出了古怪的咕噥聲,“失去了金身,你以為他還是那條令群妖敬畏的白蛇嗎?”


    法渡愣了愣,小白明明是四方大妖之一,居然會被輕易被人謀害嫁禍,哪怕隻是沙漠裏正常的寒暑變化,他都很難抵受,這就足以證明他確實是大不如前了。


    “他總是在你身邊,不止是為了吸收熱量那麽簡單。在吸收熱量的同時,也吸取你身上的靈氣。”糊糊低聲說,“難道你感覺不到自己每天早晨醒來就會覺得渾身無力嗎?”


    法渡心裏猛的一沉。


    糊糊低聲笑起來:“被白蛇利用,你覺得難過嗎?”


    法渡搖搖頭:“他和我,都是不得已的。”


    法渡這句話倒是真心的,他和小白從一開始就是因為交換條件才呆在一起,或許小白並不能像他所承諾的那樣保護自己,但他很慶幸身邊還有一個能陪他說上幾句話的人。


    糊糊也沒答應,扭頭就朝帳篷外麵鑽。


    法渡連忙問道:“糊糊,你要上哪去?”


    “離這個綠洲遠點,放心,天亮之前我會迴來。”糊糊的速度快得很,話才說完已經跑得沒影了。


    “糊糊,等等!”血鬼降的兇悍加上陶家航的頭腦,哪怕是遇上神使也鐵定不會吃虧,法渡不擔心它會怎樣,倒是怕它半夜跑出去,萬一撞上誰,還不把別人嚇得半死?


    法渡拉開帳篷門出去,就在那一瞬間,他忽然感覺到了一股莫名其妙的力從地麵下湧出來,扯得他一個踉蹌。


    他在空地裏站定了,很快就發現地麵上有一層泛著白光的東西正在迅速向著綠洲深處匯集過去。蹲下去看的時候,那些白色的東西就好像是霧氣卻又沒辦法真正觸摸到,隻是浮在地表上薄薄的一層,流動起來的時候漂移流散不斷變換,又像是水流在朝著同一個方向流過去。


    法渡腦子裏靈光一閃,這莫非就是傳說中的地氣?


    他能看到地氣流向,不但證明他自己的法力有所提升,也證明了這裏的地氣異常豐沛,是個適合精怪修煉的好地方,那麽就更不該是這樣的幹淨純粹。


    法渡好奇的望向綠洲深處。


    那麽地氣匯集的地方又有什麽呢?


    嘭!第二次吸力傳來,法渡再一次被扯得幾乎站立不穩。


    那種感覺,好像是有一個黑洞正在有節奏的把周圍的東西全都拉過去。


    他朝周遭望了一眼,夜色寧謐樹影深深,大家都在安穩的睡著,顯然這種吸力對普通人和物件並不起作用。


    “法渡!”


    糊糊的聲音如同驚雷一般在他腦中炸響,法渡被震得差點倒在地上。喉嚨裏有血的味道湧上來,腦仁像剛剛被重錘敲過似的不斷抽痛。


    “糊糊,你在哪?”法渡集中精神想去迴應糊糊的唿喚,可惜卻一點反應都沒有。從來都是其他人用這種方式直接接觸他的大腦,他卻沒有辦法迴應對方的信號。在這些方麵,他需要學習的確實還很多。


    “法渡!”糊糊的第二次唿喚比第一次急切得多,顯然已經是在求救了。


    他很難想象到底是什麽東西能逼得那麽兇悍的血鬼降要向他求救,但這一次他終於分清了唿喚傳來的方向,竟然就是綠洲深處地氣奔瀉的位置。


    “小白!小白!小……”法渡探頭進帳篷叫了幾聲,這才發現小白現在的狀態似乎不是熟睡而是昏迷。他還沒來得及再查探清楚,就被第三次吸力打斷了。


    等他穩住身子才忽然想明白,小白和糊糊他們感覺不舒服,並不是因為這個地方有什麽淨化效果,而是這裏有一隻已經修成氣候的精怪在吞噬地氣的同時也吞噬了棲息在附近的所有魂靈精怪。


    想明白了這一點,他也不知哪兒來的勇氣,把滴血蓮花緊攥在手裏便朝綠洲深處跑去。


    人畢竟比不上妖怪,夜晚的視野遠比白天差了許多,法渡在深及腰間的草叢裏朝前探,行進的速度異常緩慢。出來的時候雖然帶了一把手電筒,可是在這種地方,手電光所照亮的那個小小光圈實在是非常有限,況且還會暴露他自己的位置。滴血蓮花光焰明滅仿佛是唿吸一般,唿應著法渡的心跳,除了給他光源之外也安定了他的心。


    剛蹭到了接待處麵前,一股濃烈得讓人窒息的血腥氣味浮現了出來,他忽然感到自己似乎正麵對著地獄。


    他看到糊糊的身體被撕開,那些血一樣的粘液流了滿地。法渡從來沒見過這隻血鬼降竟然破碎成這樣,甚至懷疑它到底還能不能恢複成原來的樣子。


    “糊糊!”法渡朝前走了一步,地麵上奔湧的地氣忽然像海潮一樣激蕩起來,在他麵前形成一個龐大的漩渦。


    漩渦的中央站著一個黑色的影子。


    沒有實體的,站立著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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