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亮大家才知道,頭一天是喀什市的供電係統發生了故障,全市都停水停電,不管是大賓館或是小旅店都是一樣的遭了罪。法渡起床之後發現依舊是沒電沒水,無奈之下也隻好垢麵朝天走上征途了。可潔癖的小白哪受得了這個,居然跑到超市買了幾大瓶礦泉水來洗臉。老王叔看著那一臉盆亮汪汪的水,震撼得老半天說不出話來。要知道在水是生命之源,一旦進了沙漠,水比金子還珍貴,看小白這麽折騰不心疼才怪。


    垢麵朝天隻是顏麵上的問題,飯還是要吃飽的。當天的早餐其實很豐盛,大清早的就準備了油塔子、饢和水果,尤其是粥,既稠,還有種說不出的鮮味。大快朵頤之後,眾人突然想起一件事:既然全市停水,煮粥的水從何而來?百思不得其解之際,突然有人發現,店裏的魚缸空了。-_-!


    成泉和老王叔已經提前一天租好了車,看得出他們確實是經常在野外來去的人,捆紮行李裝備的效率快得驚人,一個小時之後,他們就已經駕車奔行在g3012吐和伊高速公路上了。喀什到庫爾勒公路裏程1006.7公裏,到了庫爾勒再去若羌縣,樓蘭遺址就已經很近了。可惜成泉他們到底是搞科研的,一會兒這一會兒那,經常得停下來取樣記錄,這一來也就浪費了好幾天時間。前程茫茫,法渡也不知道會遇見什麽,心裏巴不得晚點抵達目的地,而小白則是心急如焚,越靠近樓蘭,他就變得越沒有耐性。


    幾天的風餐露宿,車子終於來到了庫車老城區。庫車地區古名龜茲,也是絲綢之路上一個充滿了傳奇色彩的地方。


    晚上的食物是噴香的羊羔肉,小白顯然高興過了頭,要不是法渡極力攔著,還真怕吃了幾天幹糧的小白會直接連裝肉的盆都吞進肚子裏。而法渡自己就著烤饢和菜湯隨便填飽了肚子,倒是在哪都沒區別。


    “這家店子不錯吧?”老王叔喝著奶茶吃著饢包肉,顯然興致很高,“這就是那次救了我們的考察隊長介紹的,飯菜好吃住宿平價,後邊我們每次過來都住這兒。”


    法渡心裏微微一顫:“老王叔,你有沒有問過那個隊長,聽到歌聲的位置具體是在哪?”


    老王叔還沒迴答,倒是成泉開口了:“你為什麽會對這種道聽途說的事情感興趣?”


    “就是……就是……隨口問問。”


    成泉一陣見血的指出了問題所在:“隨口問問,那你也該先問是不是真的,為什麽一開始就問位置?”


    成泉的話很少,法渡一直覺得他就是那種古板的學者,沒想到他一開口還真不好應付。他正在拚命想借口,小白居然□□來救場:“反正是來旅遊的,千辛萬苦來一次,我們想走點與眾不同的線路。如果能收獲點奇聞異事,以後和朋友聊天更有麵子。”


    法渡扭頭看他,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隻吃小零食的小白居然跑來幫腔還說出這麽有說服力的借口,今天他是被佛陀點化了還是被什麽聖靈附身了?


    “如果是這樣,我勸你們還是放棄吧。既然是來旅遊的,跟著我們看看樓蘭遺址,在大漠邊緣走一圈就夠了。他們聽到歌聲的位置深入沙漠腹地,你們絕對到不了那裏。”成泉說完就自顧自朝房間走,中途叮囑了小白一句,“羊羔肉好吃,但是吃多了不消化,當心晚上鬧肚子。”


    法渡心裏一聲哀歎,你麵前站著的可是史上最固執最想不開的妖怪,哪怕你說破天,他也不會有一絲動搖。


    “在沙漠裏聽到歌聲?你們說的是虞城吧。”在一邊喝茶的老板忽然開口。


    法渡問道:“魚城?人魚的城?”


    “不不不,是虞姬的虞。虞城其實也沒什麽特別的,就是樓蘭那邊綠洲旁邊的一個小村子,就那麽幾十戶百十來號人。那邊大多數的人都姓徐,隻是口音重,外地人聽了隻當是姓虞,虞城的名字就叫開了。”老板迴答,“這些年不是哪都在搞旅遊開發嗎?虞城附近能聽到歌聲的事情早幾年就傳開了,其實還不是吸引遊客的噱頭,都是為了賺錢呐。”


    法渡不死心的追問:“那我們要怎麽才能到虞城呢?”


    “虞城太遠了,選擇那條路線旅遊的遊客確實很少。你們不如先去樓蘭,找那裏的向導問問,裏邊總會有知道路的人。”


    到了半夜,法渡聽到小白在床上輾轉反側,於是關切道:“現在不是已經有線索了嗎?不用想得太多,走一步算一步吧。”


    小白翻過身來:“這羊羔肉甚是肥膩,吃多了果然腹中不適。”


    法渡:……


    有了老板的線索,法渡心裏也有略微有了點底,第二天出發的時候也精神了許多。可惜這天的旅程卻沒那麽順利,先是因為取樣兜了好幾個圈子,直到第四次看到那個被成泉做過標記的樹,他才誠實的表示他們真的迷路了。指南針這次倒不是發了瘋一樣胡亂擺動,而是不管開向什麽方向,指南針都跟被釘死了似的指向北方。


    法渡想到曾經在廣西水碗子旁邊遇到的狀況多少有點擔憂,成泉倒是很淡定:“大概是北邊有座磁鐵礦吧。現在隻是在沙漠邊緣,咱們的油還有不少,飲水和食物都很充足,除非遭遇意外事故,否則一定不會有問題的。”


    好消息是,就在成泉作出保證不到一個小時以後,車子就進入了一片草灘。壞消息是,成泉驗證了他烏鴉嘴的強悍功力,車子在草灘上開了不久就狠狠的朝下一沉,直接陷死了。


    在折騰了半天毫無結果的情況下,成泉終於妥協了:“看樣子今天走不了了,就先在這搭帳篷住一晚吧。”


    “這到底是什麽地方?”法渡還是覺得沒譜。


    “感覺應該是輪台草湖附近了,明天隻要能把輪胎挖出來,方圓一百公裏之內一定有村鎮。”


    法渡朝那無邊的草灘望過去,心中無限感概,隨口吟道:“僵臥孤村不自哀,尚思為國戍輪台。”


    小白挑挑眉:“你還會賦詩?”


    法渡歎了口氣,接著吐槽:“車陷草湖不能開,隻好揮鍬挖輪胎”。


    小白:……


    老王叔從車後麵提了一個大水桶過來:“行,那我去打水順便拾點柴火,你們在這兒先搭帳篷。”


    “我去給你幫忙。”說是搭夥,其實這幾天法渡和小白一直在白吃白喝,要是還坐在這裏什麽都不幹,還真是不像話了。法渡走了兩步,又迴頭看了小白一眼:“要不要一起去?算了……你還是睡吧。”


    這裏白天氣溫接近四十度,晚上氣溫又降到零度左右,無論白天晚上對變溫動物小白來說都是嚴酷的挑戰,也難得日落時分氣候稍微適合,他每逢這個時候都會抓住機會補眠。


    臨走了成泉補了一句:“沙漠情況複雜又經常有各種異象,如果實在找不著就折迴來,別把自個兒賠進去。”


    法渡跟著老王叔朝著太陽下落的方向走過去,草湖的泥地見不著水的影子,但腳下的泥土確實是濕潤的。四周生長著二三十公分的亂草,也說不出是什麽品種,密密匝匝的蔓生在一起。


    “老王叔,這種地方哪裏有柴火啊?”法渡狐疑。


    “你留神看著,草灘上時常有人放牧灘羊和巴州犛牛,它們的幹糞揀去壘在草裏比柴火好燒多了,純天然無汙染。”


    “燒……糞?”


    “你別覺得惡心,以前的窮孩子沒錢買鞋,大冷天的在灘上放牧腳都要凍掉,看見犛牛拉屎可高興了,衝過去朝裏一跳,那暖和勁兒!”


    法渡:-_-!


    “看,前邊有水了。走,舀水去!”老王叔這一說,法渡才看到不遠處有一片亮汪汪的水麵,雖然隻有剛剛淹沒草根那麽高,起碼還真是一攤水。


    法渡正想吐槽,那麽淺的水,得舀到何年何月才能裝滿水桶,忽然間就聞到了濃重的血腥味,連忙衝老王叔喊了一聲:“老王叔!”


    實際上根本不用他喊,老王叔已經站定了。


    他腳下的淺草裏躺著一具屍體。


    那是個二十多歲的外地背包客,腦袋被劈成了兩半,鮮血和腦漿流得到處都是。僅剩的一隻眼睛中寫滿了極度的恐懼和痛苦,裏頭映著落日的最後一線天光,仿佛是躺在自地獄深處仰望蒼穹。


    “看來咱們是遇上搶劫殺人的拋屍現場了。”老王叔警惕的朝四周張望。


    法渡也拿不準這到底是普通的兇殺還是什麽別的東西,還是點點頭:“咱們得馬上離開然後報警。”


    “報警?這裏連個活人都見不著,上哪報警去?沙漠裏其實常有無名屍,沒頭沒腦的上哪查去,那怕報警多半也是不了了之。”老王叔說道,“先離開這裏吧,如果真是殺人棄屍,萬一罪犯還沒走遠,我們也會惹上麻煩的。”


    “等等。”法渡看著那個停留在旅途裏再也迴不了家的小夥子,“既然連替他入土為安都做不到,我就替他念幾句往生咒吧。”


    “臨命終日,得聞一佛名、一菩薩名、一辟支佛名,不問有罪無罪,悉得解脫……”法渡雙手合十,身影在夕陽下拉成了長長的一道,仿佛是結了痂的傷口。


    “法渡……法渡你先別念了。”老王叔一向沉著鎮定的聲音裏帶了一絲疑惑,“你看那是什麽?”


    法渡朝他指的方向望去,然後也疑惑了。


    空蕩蕩的水泊中間豎著一根三米多高的黑色旗杆,在那微微彎曲的杆頂,掛著一盞亮得晃眼的燈。


    它的光芒和夕陽的金芒如此相像,乍眼望去,就好像天上同時出現了兩顆太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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