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大晴的天氣,忽然就是暴雨傾盆,一路奔逃的法渡實在是遭了老罪了,淋得像隻落湯雞,而小白恰恰很享受雨水淋在身上的涼爽,逃得悠哉遊哉不緊不慢。


    臨到家了,小白忽然喘了一口大氣:“啊……”


    法渡一迴頭,隻見小白身上升騰著一層白蒙蒙的霧氣,就像是冷水澆上了熾熱的爐火瞬間蒸發了似的,頓時嚇了一個激靈,脫了外套迅速蒙在小白頭上。


    小白皺著眉頭:“你在做什麽?”


    法渡應道:“你冒煙了自己不知道啊!”


    “我曬了太久太陽,皮膚太過幹燥,借著雨水降降溫也不行嗎?”


    法渡傻眼:“哦,我還以為你要現原形呢。”


    小白居然笑出聲來:“說你駑鈍還真是一點都沒錯,要是真的現原形,你這一件衣服遮得住嗎?”


    法渡:……


    跑進一樓門廳的時候,法渡一眼就看見那個戴眼鏡的姑娘還坐在那兒,看他們迴來,顯然是想過來打個招唿的,誰知小白壓根就跟看不見她一樣徑直過去了,法渡也隻好衝她點點頭作罷。


    等法渡換了幹衣服出來,才發現小白坐在窗戶麵前,手裏還拿著一罐啤酒。


    法渡自己當然不可能去買啤酒,冰箱裏也不會有存貨,看見那罐啤酒的時候不禁一愣:“哪來的?”


    “剛才撿的。”


    法渡一臉黑線,剛才那麽緊急的狀況,他竟然還有空跑去撿啤酒?


    小白大大咧咧的把啤酒搖來搖去:“這個鐵皮罐嚴絲合縫,也不知道該怎麽打開。”


    法渡正想過去教他怎麽打開拉環,沒想到小白手一揮,就用水果刀把易拉罐的頂給削掉了。


    法渡望著那整齊漂亮的切口唯有無語對蒼天,少俠真是好刀法啊……


    小白就著切口淺嚐了一口,立刻蹙起眉頭:“這是什麽飲料,竟然酸澀中竟有幾分酒氣。”


    法渡答道:“那本來就是酒啊。它叫啤酒,度數……酒精含量雖然不高,喝多了也是會醉的。”


    小白嘭的一聲把剩下的啤酒扔進了垃圾桶:“你們的酒味道實在太過拙劣,全比不上當年的酒水醇香甘洌。難道是釀酒技藝在千百年的傳承中失傳,導致你們把這種隻配喂豬的東西稱為酒?”


    法渡無奈,小白除了對食物和潔癖的狂熱追求之外一般很少計較,可一旦他計較起來,毒舌的功力也是挺驚人的。看看地上灑了幾滴啤酒,他立刻自動自發的去找拖把清理,免得小白的潔癖發作起來又是一陣瞎折騰。


    法渡拖完地放好拖把迴來,卻發現小白正盯著垃圾桶發愣。蛇是不會眨眼睛的,所以一旦他聚精會神的望著什麽東西,都會讓人覺得心裏發毛。


    “你看什麽呢?”


    小白咂咂嘴:“那酒……似乎也沒那麽拙劣不堪。”


    “哦……”法渡應道。


    “此酒初嚐口感略帶酸澀,過了一會兒之後竟有迴甘,下肚倒也不覺得燒灼,更加順口爽利。齒頰之間微有麥米清香,亦有濃鬱泡沫,觀之有趣。若是細細品嚐,也許另有發現……”


    法渡歎了口氣:“有什麽事,你直說吧。”


    “到超市去給我再買一個……不,十個。”


    法渡也覺得好笑,相處那麽久,這還是第一次見小白這麽拐彎抹角的說話,於是笑道:“剛才扔得那麽痛快,現在後悔了吧?”


    “淺嚐輒止自然不能領略酒中乾坤,此乃至理。你是出世的人,怎能不明白個中道理。剛才我拋棄酒瓶之時,你為何不攔住我?”


    “怪我嘍?”法渡無奈,你衷心承認自己錯了真的有那麽難嗎?


    法渡出門給小白買酒,又在門廳裏遇到了那個姑娘。她還跟法渡他們迴來時那樣,隻是這次她望的不是大門,而是電梯門,臉色蒼白,眼神似乎有些渙散。


    “你沒事吧?”法渡覺得這女孩子挺無辜的,出門買個燒烤被小白盯了一陣,居然變成了一段孽緣。這麽冷的天氣穿成這樣坐在這裏就為了讓小白看上一眼,熱臉貼了冷屁股不算,還被小白嫌棄了,實在是委屈。想到這裏,他也就忍不住多加了一句:“你穿得那麽少,天氣又冷,快點迴家去吧。”


    姑娘似乎這個時候才注意到他,帶著點羞赧的朝他笑笑。最初見麵的時候這姑娘明明微微發胖,短短幾天時間,她竟然瘦了一大圈,不知道是吃了什麽減肥神藥,隻是臉色略差了點。姑娘站起來之後朝裏走了幾步,腳步忽然晃了晃,差點摔倒在地上。


    法渡也來不及細想,馬上就過去扶她。人是扶住了,但是她的手臂觸手冰涼,嚇了法渡一跳。


    “謝謝。”姑娘迴了一句,馬上推開他,徑直朝電梯去了。


    法渡盯著她的背影,心裏也不住的疑惑,這個姑娘雖然古怪但確實是人類,如果她真是異類,對自己的興趣也該遠大於對小白的興趣吧?


    法渡買了啤酒迴來,居然看見大門口聚著一堆人,像是在看熱鬧,可湊過去又看不出個什麽名堂。還是物管大媽先發現了他,主動衝過來分享情報:“小夥子,又是你啊!”


    法渡應了一聲之後問道:“大媽,門口為什麽圍著那麽多人?”


    “哦,剛才有個姑娘在電梯裏暈倒了,怎麽掐人中都弄不醒。這不,120剛把人拉走搶救呢。”


    法渡心裏一動:“是不是這麽高,戴個大黑眼鏡框子,穿著個老大的長裙子?”


    大媽一拍掌:“唉,你們認識啊?”


    法渡誠實的迴答:“也談不上認識,就是這幾天總遇上。”


    “哦,那姑娘住上麵28樓,老大不小了也沒個正經工作,天天在電腦上搗鼓搗鼓,也不愛出來見人。前段時間她媽媽還讓我牽線給介紹個男朋友,可她自己也沒答應,說自己一個人過得蠻好……”


    法渡趕緊打斷大媽的無限思維發散:“她是不是有什麽病啊?出去的時候就看見她臉色不好。”


    “這姑娘雖然不愛活動,身體一直挺好的。可就最近,她老坐在門口像是在等人,跟犯了相思病似的,人也瘦了一圈。你說相思病減肥效果還真不錯是吧……”


    “是啊是啊……”法渡打著哈哈,人就進了電梯。


    電梯的數字逐漸變大,忽然間卻嘭的顫動了一下,忽然下墜了一截,法渡的心也跟著噗通一下,差點嚇得停拍。要知道電梯下墜可不是鬧著玩的,哪怕隻是從二三樓直掉下去即使不死也能摔個半身不遂啊。


    幸虧那種下落感隻維持了幾秒,很快電梯又開始穩步上升。


    法渡望著電梯裏再次變大的樓層讀數,悄悄鬆了口氣。


    然而隨著鋼纜牽動的聲音,法渡逐漸開始不安起來。


    他們住在6樓,平常從1樓上去隻不過十幾秒鍾的時間,然而這一次,電梯的讀數到了5層之後就再也沒有變化,他卻清晰的感覺到電梯仍在向上運行。他想說服自己電梯其實隻是發生了故障,已經停在了5樓,電梯運行隻不過是他的錯覺。他摁著其他樓層的按鈕,想要讓電梯停下來,可是其他的摁紐好像都失靈了,整個電梯裏隻有他一個人,讀數顯示在5,唯一亮著的按紐是6,電梯卻一直在上升,好像永遠都不會停下來。


    恐怖的感覺籠罩了法渡。


    他無助的摁著開門按鈕,然後是求救按鈕,最後他試著去扒開電梯的門,都沒有結果。電梯把他關閉在這狹小的空間裏,然後帶著他一直運行向不知名的彼方。


    他不能確定時間到底過去了多久,因為電梯裏沒有訊號,而手機好像受到了某種幹擾,屏幕一直在亂跳亂抖,按照電梯的上升速度,過去的時間已經足夠把他運送到162層的哈利法塔頂了,然而上升卻還在繼續。


    那種恐懼的感覺似乎就要把他逼瘋了。他不住的叫喊著,不斷敲打控製板,用力撞擊電梯大門。這時候他已經沒辦法去考慮這麽做會不會導致電梯故障而墜落,他隻想製造出響動來引起別人的注意,然而直到他筋疲力盡還是沒有任何迴應。他心裏越來越涼,哪怕保安沒有注意到電梯監控裏的異樣,大廈裏住了那麽多人,難道誰都沒有意識到電梯失控?或者……他根本就已經進入了異常的空間?


    他忽然想到了在電梯裏抓狂的小白,還有在電梯裏暈倒的那個姑娘,他們是不是也曾經有過和自己一樣的遭遇。


    法渡知道自己的舉動沒有意義,於是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大著膽子問:“是誰……在和我開玩笑?”


    現在他已經知道了異世尚有很多未知的存在,但世上多數的通靈卻都是無稽之談。他問這句話完全是無心的,壓根沒想過真的會得到迴應。


    然而就在他問出這句話的瞬間,忽然覺得脖子上一緊,似乎被什麽東西扼住了脖子。緊接著他聽到自己的喉嚨發出了不受大腦支配的聲音:“不要搶走……我最愛的……最愛的……”


    那種聲音生澀喑啞,就像是隔著水冒出來的,法渡幾乎窒息了,最後的話一直被壓在喉嚨裏,隻發出溺水似的咯咯聲。


    “我說過那個女人身上不幹淨,你為何永遠都不肯聽從我的話?”小白的聲音仿佛利刃破開了雲霧,法渡隻覺得喉嚨上的壓力忽然鬆開,新鮮空氣湧入肺裏的聲音響得嚇人。


    法渡抱著小白,喘得像隻剛剛被撈起來的落水狗:“小……小白……我知道了……知道了!在電梯裏遭遇搶劫……搶劫謀殺……衣服!是那件衣服!”


    “這衣服是她最近才買的,是網上買的吧。我看著挺舊,裏邊還有一塊汙漬洗不掉,讓她扔了她還說我不懂,那是古著,高雅還那什麽……森……哦,森女!”28樓的大媽極力迴憶著,“是了,還說收藏著以後能升值呢。”


    法渡問道:“大媽,她就買了那一件嗎?如果還有其他的,能不能讓我們看看?”


    “嗯,好像還有一件,上麵也有一塊洗不掉的汙漬。”大媽進屋找出了另外一件外套,“你看,上麵還掛著看不懂的牌子,不知道是什麽好東西呢。”


    法渡伸手去接,卻是小白先搶了過去。法渡扭頭,竟然發現被稱作汙漬的部分明明就是一塊血漬,而且正好在腹部。


    “果然。”法渡倒吸一口涼氣,他之前已經查過,有些標著古著或者外貿的衣服是洋垃圾,每款隻有一件,全部都是孤品,款式布料都不同,有的來源於醫院或者是墳場,口袋和內襯裏會有各種首飾、字條或者血跡、消毒水味,甚至有傳說在口袋裏找到過遺書。除去怪力亂神之說,衣服上的病菌也是隱患。


    大媽看他倆表情奇怪,於是追問:“怎麽,這衣服有問題嗎?”


    “這以後以後萬萬不能再穿,你把這件和你女兒身上那件都燒了,以後就不會再有事了。”小白把衣服還給大媽,招唿也不打扭頭就走。


    法渡匆匆和大媽告別,立刻追在小白背後:“謝謝。”


    小白不冷不熱的迴了一句:“謝什麽?”


    “謝謝你來救我啊。”


    小白埋著頭繼續朝前走,明擺著壓根不想搭理他,法渡倒也不介意,照例默默的跟在小白背後。


    就這麽走到電梯麵前,小白忽然遲疑了一下,似乎對電梯還有抵觸,最後卻還是咬牙朝裏走。法渡拽住小白的袖子笑道:“反正是下樓,咱們今天就走樓梯下去吧。”


    小白鼻子裏不屑的哼了一聲。


    走了兩層樓之後小白忽然轉過身來:“你總是如此奮不顧身的管閑事,是不是算準了我一定會來救你?”


    法渡站定了腳步:“正是因為你一次次救了我的性命,我才能繼續奮不顧身的管閑事啊。”


    小白皺眉,學著法渡的語氣反問道:“怪我嘍?”


    “我們倆互為因果,就像被同一條線拴著誰也離不開誰。”法渡笑道,“小白,你有沒有想過,或許這就是我們相遇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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