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紅眼已經沒有興致和他們繼續玩耍,每一次出拳都打出十成力道。普通戰士都是當場被打斷了脖子,或者五髒俱碎口吐鮮血而死。


    在這種時候,它似乎仍然對南特手下留情,故意給他的內心造成巨大的痛苦。


    南特一次次被打倒,又一次次爬起來,不屈不撓隻為了爭取一點點時間。


    在剛剛的幾分鍾裏,他已經向在場所有人類戰士,和盤托出了自己的計劃,那就是同歸於盡。


    在天坑外麵,那一架頂著暴風雪前來的運載機上,有兩枚中子彈。


    這是南留秘密安排的毀滅計劃,行動代號“天降正義”。


    雖然他希望南特可以依靠人數和火力上的優勢消滅紅眼,但作為曾經親臨現場的人,他知道,飛船中幸存的外星人遠不是那麽容易打死的。


    這7年多時間裏,外星人一手操控著人類命運的走向,每一個人、每一個變種人、每一個動物都可能隻是他們的棋子。


    那麽,在滅殺紅眼這件事上,外星人同意不同意?會不會出手幹預?如果南特他們真的無法抗衡外星人的意誌怎麽辦?


    經過深思熟慮,南留為他們準備了兩顆中子彈,他相信,以南特的聰明才智,如果發現事不可為,一定會做出最好的選擇。


    臨出發前,南留曾經秘密囑咐南特:“不到萬不得已,千萬不能親臨險地,如果真的到了和紅眼、和外星人短兵相接的地步,守住外星人的飛船,那是你最後的退路!”


    根據他們的測算,中子彈爆炸核心區域連細菌都沒法生存,在天坑這樣的狹窄空間裏,絕對可以殺死任何變種人,包括沒有防護的外星人。


    但是根據中子彈的特性,如果空爆的話,對外星飛船和其殘骸的毀壞程度要小得多,並不影響他們將來拆解和研究。


    南留看得很遠,這三個外星人死在地球,終將有一天會引來同伴,以雙方科技水平的巨大差距,人類目前科技體係的毀滅性破壞,這個星球終將麵臨一場災難。


    所以務必保留外星飛船,加快研發實現跳躍式地科技發展。


    不過南特已經沒有精力去考慮幾百年後的事情,他從紅眼一腳踏碎張洋的胸口那一刻,南特終於下定決心使用中子彈。


    他明白,這是一個死局,在場的所有人都被關在這個天坑裏,並且在這裏麵還混入了一頭惡狼,沒有人能夠逃離天坑。


    另外,這天坑裏還彌散著外星人的感染細胞,也沾染在每一個人的身上,無論是天坑屏障破碎,還是大家活著離開,都有可能讓它們擴散出去。


    為了避免重蹈南留的覆轍,對南特,對現場的每一個人來說,最好的結果,就是同歸於盡!


    他已經幾次唿叫運載機,確信他們剛剛突破了暴風雪的封鎖地帶,已經來到了天坑上麵。


    隻是他們也被迷霧遮住了視線,在這個看似雪窩子的地方迷失方向。


    南特告訴他們,那迷霧完全都是障眼法,真正的空間就在迷霧下麵的積雪覆蓋處。


    “來了!”


    飛機上的副駕駛按下了航空機炮的發射按鈕,一連串的炮彈砸向迷霧正中央的雪地。


    已經有所準備的南特,立刻下令所有人向四周臥倒躲避。


    仍然竭力與紅眼糾纏,不讓它再屠殺戰友的張三,朝著天坑邊緣就地一滾。


    南特也做出同樣的動作,和他一起滾到了冰壁下麵。


    紅眼一愣神的功夫,天坑上麵突然出現爆炸,剛剛被暴風搬運來的積雪和大塊大塊的冰疙瘩嘩嘩落下。


    有些倒黴的人類戰士當場被砸死,但在揮灑的雪霧中,紅眼也受到了一些影響,停下了腳步。


    伴隨著這些冰雪墜下的,還有“突突突”的機炮炮彈,運載機上的武器,對著天坑下麵漫無目的地亂射。


    這是運載機的機組人員,用最蠻不講理的方式打破了天坑的屏障。


    早在一小時以前,他們已經知道,在這片凹地下麵已經有四五百個戰士長眠,還有一兩百個戰士正在浴血奮戰。


    那些戰士急需他們的武器彈藥,更需要搭載的那些氧氣鋼瓶,他們每遲到一分鍾,都可能有人死去。


    然而暴風雪的阻隔,飛機的不良狀態,還是讓他們失去了最寶貴的時機。


    南特的一次次唿叫,一次次求救,引來高層最強烈的不滿,南留幾乎是下了死命令,不惜一切代價進入衝擊坑!


    言下之意,就是如果他們畏縮不前,迴去也是一死。


    飛機上的三名機組成員都進入了一種決絕的,生死置之度外的狀態。


    視死如歸的他們,在暴風雪中冒險突入,總算進入了雪窩子的上空。他們喊著:“哪怕是砸,也要砸進天坑裏!”


    內心卻一陣苦笑:“空軍飛行員,一旦和南特沾上關係,還真是很難活著迴去啊!”


    如今他們真的做到了,運載機懸停在天坑上方幾百米的地方,那密集的機炮六親不認地打在天坑底部,激起一蓬蓬的塵埃和霧氣。


    這是南特要求的,不求打中打傷紅眼,但一定要限製它的行動能力,保證核爆效果。


    機組那邊已經倒計時了,10秒之後中子彈爆炸,天坑的一切生命都將死去,包括飛機上的他們三個。


    此時的紅眼被火炮圈在空地上,雖然不太畏懼飛機上的航炮,但是內心卻有一種莫名其妙的驚悸,下意識地,它做出了最穩妥的反應。


    它突然將那枚外星人的手環舉起,“鵝蛋”飛船加持下的能力異常強大,讓天坑內的時空又一次進入了凝固狀態。


    那些半空中的炮彈一個個仿佛靜止懸浮在了空中,被它從容躲過。


    然後,它尤有餘力地將攔在它前麵靜止不動的張三,扔進了炮火覆蓋範圍。


    最後,在所有人的注視下,它氣定神閑地走進了外星飛船,開始緩緩關閉“蛋殼”一樣的外層艙壁。


    時間靜止,空間靜止,可每個人的大腦都在飛速運轉。


    南特的內心焦急萬分:“不要!不要啊!”


    如果紅眼躲進飛船之後,中子彈才爆炸,那麽所有人類戰士都要死亡,而紅眼卻能活下來。


    那自己的同歸於盡的做法,可就太蠢了。


    他拚命掙紮著,原本無法動彈的左手突然一動,那上麵的合金手環散發著湛藍的光芒,似乎抵消了紅眼的時空凝固。


    花姐出現在南特的腦海中,她的麵容十分憔悴,似乎消耗了很大的精神。


    “南特,很抱歉,之前不是不幫你,而是在探究手環的秘密,真的沒有太多精力和能力。我其實也隻是借助手環寄存的一個人類靈魂,對於外星人的科技也隻理解了一點點皮毛。”


    “不過現在,我至少搞明白一點手環的基礎功能。這個手環遙控指揮飛船,在很多方麵幾乎能達到隨心所欲的程度,但前提是要在飛船周圍不遠。”


    “紅眼所做的時空凝固,其實就是借助飛船製造一個特殊的力場。這種力場就跟咱們地球的引力相似,來源也和地心引力有關。”


    “時間關係,我就不解釋這麽多了,總之你隻要知道,三個手環的作用是一樣的,但是缺任何一個都無法完全操控飛船。紅眼可以凝固時光,你就可以解開時光!”


    “對於你們現在的處境,我很難過,但是我已經模擬了無數次,都無法讓你們所有人活下來。我隻能說,孩子,你做得對,你們都是好樣的!”


    說完這些,花姐已經泣不成聲,她的身影變得越來越淡,越來越虛無縹緲,但是手環上的光芒卻越來越明亮,如同一層湛藍色的薄紗,輕輕覆蓋在許多人身上。


    南特身後的馬曉萱、柳菲菲、老馬、“二爺”等人率先恢複行動能力。


    隨後是其他藍光覆蓋到身體的人類戰士,大家都進入了那種玄之又玄的狀態,就是時間和空間停止,可他們的行動並不受限製。


    他們都知道,自己這些人仍然不是紅眼的對手,可誰說非要去和紅眼拚命呢?


    他們隻需要死扛著不讓飛船艙門關閉就行了。


    這一個個視死如歸的人啊,幾乎一窩蜂地衝到了外星飛船門口。


    飛船艙門打開的時候,是外麵的“蛋殼”向上拱起,露出下麵的一道舷梯和起落架。關閉的時候程序要倒過來,先收起舷梯和起落架,最後落下“蛋殼”。


    此刻他們就是以血肉之軀去抗衡飛船的關閉動作。


    老馬、“總管”“山魈”和馬曉萱仍然擁有合金裝甲,他們最後的電力化為輸出功率,趴在飛船外壁上,死命抵住“蛋殼”的下降趨勢。


    受到刺傷和嚴重凍傷的“二爺”比較虛弱,仍然和柳菲菲一起,用手裏能找到的一切槍械、金屬插入飛船外殼的縫隙,試圖阻止舷梯收迴。


    南特也沒閑著,他又一次把手按在飛船外殼上,試圖奪取飛船的控製權。


    他們的目的隻有一個,務必在核爆的過程中,讓紅眼也吃足了輻射。


    此時,飛船內部的紅眼突然察覺外麵的異樣,探頭出來一看,立刻被人類的行動整蒙圈了。


    從它的角度看,外麵這些人的行為是可笑和愚昧的,一個個就像是原始人拿著木棍長矛在敲擊坦克。


    他不明白,這些人到底有什麽養的依仗,竟然敢和自己拚生死?


    它惱怒地伸出手,一巴掌抽飛了左手杵在飛船外殼上的南特,阻止了他搶奪飛船的操控權,又一腳踢倒試圖用鉤爪破壞飛船起落架的柳菲菲。


    正當他抬起腳,試圖把卡在舷梯位置,撐著飛船外壁的馬曉萱踩斷脊梁時,一枚飛機航炮的炮彈突然橫飛過來。


    炮彈正好打在它的胸口,劇烈的撞擊下,竟然把它打迴了艙內。


    那是張三,南特的手環力量終於籠罩刀他身上,此時他身邊全是靜止掛在空中的航炮炮彈,他利用手裏那半截大槍的槍杆,像打棒球一樣揮動,改變了其中一枚炮彈的靜止狀態。


    炮彈本身的動能還存在,改變方向之後,立刻打破了靜止狀態,唿嘯著鑽進了紅眼的懷裏。


    第一枚打在身上隻是疼,第二枚就破了皮膚防禦,第三枚就嵌入肌肉,越往後傷害越大,紅眼都不得不強忍著劇痛躲避。


    這是它第一次受到如此嚴重的損傷,以至於它竟然發出了一聲慘叫。


    那些被射出的炮彈一個個紅彤彤掛在半空,如同秋天的柿子,張三唯恐威力不夠,一刻不停地將十幾枚炮彈打進了外星飛船的返迴艙裏,末了還丟了一枚手雷進去。


    他才不在乎外星飛船會不會被炸壞,他隻想讓天坑裏的人能活下去。


    真正該死的,隻有紅眼和他這樣的變種人!


    飛船外麵,竭力扒著飛船“蛋殼”外壁的馬曉萱等人,感受著飛船內部傳來的震動,內心都是激動不已。


    他們都認為紅眼這下不死也重傷,終於可以了結這場災難了,可南特的腦海中卻清晰地投射出飛船內部的情況。


    紅眼躺在飛船狹小的空間裏,胸腹處血肉模糊,可它的表情猙獰兇狠,仍然試圖爬起來。


    在它的手腕上,那枚手環整熠熠生輝,釋放著能量修補它的身體。


    “是了,這手環可以療傷治病,當然也能救變種人!”


    “蛋殼”頂層的圓孔處,出現能量聚集的征兆,紅眼似乎找到了飛船上的武器,想要把運載機打下來。


    至今仍然不知道如何操控飛船的南特內心焦急,不斷揮舞著左手,試圖用自己的手環來幹擾紅眼。


    在飛船邊緣的老馬出手了,他踏上舷梯,兩步就衝到了飛船艙內。


    加特林火神炮奏響當世最悅耳的聲音,他們仿佛重新迴到了大順市的特鋼廠,一起絞殺那個四臂巨人領主。


    子彈在飛船內部亂飛,可真正打在紅眼身上,甚至打到它肉裏的少之又少。


    因為老馬隻是堵在門口,不敢深入,飛船艙內空間不大,中間一個圓柱形的操控台檔住了大部分的直射子彈。


    反倒是跳彈落了不少在紅眼的身上,痛感雖然強烈,卻沒有太大的傷害。


    紅眼不顧一切地翻滾身體,雙腳在飛船內壁一蹬,憑空躥出三米距離,一下子撞進了老馬的懷裏。


    老馬把持不住,仰麵跌下舷梯,連帶著下麵的“二爺”和柳菲菲都被撞倒在地。


    紅眼大口大口噴著鮮血,落在了飛船艙門邊緣,但是它那紅彤彤、異常明亮的眼睛裏,卻有那麽一絲得意的笑意。


    因為舷梯失去了阻礙,立刻完成了迴收動作。


    外麵的“蛋殼”加快了下罩的速度,根本不是那馬曉萱等幾個崩潰邊緣的人可以撐住的。隻要“蛋殼”落下,以外星人飛船的強大保護能力,手環的治愈能力,紅眼可以安然在裏麵度過幾天甚至十幾天的恢複期,出來後仍然為禍人間。


    南特瘋了一樣地掙紮起身,用最後一點力量撲上去,蹲在內艙門口,將手裏半截大槍的槍尖,插進紅眼胸前的傷口。


    這可不是刺破表皮那麽簡單,破入身體的槍尖已經失去了溫度,冰冷地插進了胸口,插進了肺裏,攪動著那些卡在肌肉和內髒中間的炮彈彈頭,將紅眼的胸腔搞得一塌糊塗。


    紅眼的慘叫聲一陣高過一陣,時間和空間的凝固失去了控製,大家耳邊重新傳來核爆的倒計時。


    聽著“4、3、2……”的聲音,每一個人都進入了一種欣慰、安詳的等死狀態。


    “蛋殼”仍然在下降,但南特已經啟動手環,對它下達終止命令。


    可誰也沒想到,突然有一聲咆哮從南特的身後響起。


    就在他一愣神的那一瞬間,一股巨大的力量從背後傳來,竟然將他猛地撞進了飛船裏。


    而飛船的外殼,就在倒計時的“1、0”之間關上了,嚴絲合縫……


    劇烈的爆炸從半空發生,運載機直接轟成了渣,上麵那三名英勇無畏的飛行員直接氣化。


    強光、衝擊波和雷擊一樣的聲波,立刻讓這麵山坡的高山積雪全部消融蒸發。遠處則又爆發了雪崩。


    天坑作為最直接承受爆炸衝擊波的區域之一,簡直要崩塌了一樣,積雪、碎石和冰塊簌簌而落。


    已經沒有人會奔跑躲避了,因為很多人第一時間就被震死了。至於僥幸幸存的戰士,整沐浴在看不見的中子射線輻射中。


    射線會摧毀細胞代謝,消滅細菌和微生物。


    那些弱小卻無比堅強的生命消散了,那些浴血奮戰了一整天的戰士們死亡了,那掛在冰壁上的繩索碎裂了,個別還在喘息的人類,也會在24小時內眼睜睜看著自己的機體死亡。


    此刻,他們眼裏,充滿了悲傷和不甘。


    因為天坑中間的外星人飛船,終於還是關上了艙門。


    那紅眼和南特不知生死,更讓大家難以接受的,是最後撲進去的那個背影。


    那是一個合金戰士的背影,一個他們都無比熟悉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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