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師傅麵色蒼白如紙,額頭上豆大的汗珠滾滾而下,他用盡全身力氣,顫抖著雙手,艱難無比地支撐起自己那突然變成仿佛有千斤重的身軀。


    而就在此時,一旁的令狐曉卻像一隻受驚的兔子般猛地跳了起來,並扯開嗓子大聲尖叫起來。這突如其來的驚叫聲猶如一道驚雷,直接把剛剛勉強撐起身子的徐師傅嚇得一屁股重重地跌迴冰冷堅硬的船板上。而且由於過度驚嚇,徐師傅愣是在地板上直挺挺地躺了許久,連大氣都不敢出一口。


    隻見令狐曉如同瘋了一般,一邊在那張粗陋的茶幾旁邊不停地蹦躂著,一邊扯著喉嚨瘋狂地唿喊著:


    怎麽會是他們倆!


    怎麽會是他們倆!


    怎麽會是他們倆!


    那尖銳刺耳的喊叫聲在江上飄蕩,讓人不禁心生恐懼。驚嚇了兩岸的飛鳥,嚇跑了喝水的野獸。


    徐師傅心驚膽戰地躺在地上,絲毫不敢動彈一下,心中暗自祈禱千萬不要再不小心刺激到這個已經近乎失控的家夥。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徐師傅感覺令狐曉的喊叫聲逐漸變得微弱下來,這才小心翼翼地從地上緩緩爬起身來。


    再看令狐曉,經過長時間的嘶吼之後,似乎終於耗盡了所有的體力和精力,此刻正軟綿綿地斜靠在一張凳子上,整個人顯得疲憊不堪,就連原本挺直的腰板也無力地耷拉下來,隻能依靠著身後的欄杆才能勉強坐穩。


    直到這時,徐師傅方才如夢初醒般恍然大悟過來——原來令狐副幫主之所以如此癲狂失態,竟然是他喜歡牛巧珊!


    如今得知自己心愛的人即將與他人訂下親事,令狐曉又怎能夠不發瘋呢?


    想到這裏,徐師傅不由得暗暗歎息一聲,真後悔告訴令狐曉這個消息。


    此時,就在兩人還沉浸在各自的思緒當中時,在一層那些正在忙碌工作的船工們紛紛停下手中的活兒,齊刷刷地探頭出來將目光投向三樓這邊。剛才令狐曉那歇斯底裏的喊叫聲實在太過響亮,傳到了底層眾人的耳朵裏。眾人都睜大眼睛看著樓上,這艘原本平穩行駛在江麵上的大船竟在一瞬間失去了控製,被洶湧澎湃的江水猛烈衝擊著,急速向後倒退出去老遠一段距離。


    徐師傅見狀,心頭一驚,連忙三步並作兩步衝到船頭位置,探出腦袋朝著下方大聲吼叫道:“娃兒們,都給老子打起精神來,專心操弄你們手裏的船槳,速度再快些!”


    隨著他這聲怒吼響起,樓下的船工們才迴過神來,立刻傳來一陣整齊劃一的迴應聲:“得令!”緊接著,隻聽得船槳入水之聲此起彼伏,不絕於耳。在眾船工齊心協力之下,大船很快便重新恢複了正常狀態,並且以風馳電掣般的速度向著上遊疾馳而去。


    或許是船工們的唿喊聲驚醒了令狐曉,一直沉默不語的他突然抬起頭來,用他那早已沙啞得不成樣子的嗓音嘶聲力竭地喊道:“迴去!馬上掉頭給我迴去!”


    此時此刻的徐師傅怎能聽從他的命令。


    徐師傅站在船頭,雙手攏成喇叭狀,對著下方正在奮力劃船的船工們大聲唿喊著:“加快速度啊!快點兒!再快一點兒!”那聲音如同驚雷一般,響徹整個江麵。


    而下方的船工們則齊聲迴應道:“好嘞,哄哄!”他們一邊應和著徐師傅的催促,一邊鼓足力氣揮動手中的槳葉,使得船隻如離弦之箭般在江麵上疾馳而過。


    令狐曉一臉煞白地又跳起來喊叫,徐師傅衝過去一把抱住他。令狐曉扭動著身體拚命掙紮,可在徐師傅有力的雙手抱住之下,掙脫不開。


    很快的,令狐曉毫無力氣,癱軟下來。徐師傅將他放到凳子上坐下。


    徐師傅喘著粗氣,坐下來。徐師傅也很無奈,實際上,青岩幫裏並沒有任何人向徐師傅特意交代過任何事情。


    這或許是習慣。徐師傅除了船上掌管船工們掌管得好,他還會打探消息。他打探消息的能力可不是一般的厲害。


    就在船隻剛剛靠岸的時候,令狐曉返迴青岩幫的這段時間內,徐師傅早已迅速地登上岸,並在碼頭附近轉悠起來。


    他逢人便主動上前攀談幾句,有時還會買些小玩意兒作為與他人交流的契機。沒過多久,他就成功地打聽到了一個重要的消息:下個月初八,尹勝將要和牛巧珊定親啦!


    牛巧珊,可是青岩幫牛幫主的掌上明珠,而她即將嫁的尹勝,則是身為青岩幫武功總教頭的二當家尹誌之子。如此一來,這場親事無疑成為了青岩幫中的一樁大喜事。


    正因如此,許多弟子都紛紛被派遣出去,負責邀請那些與青岩幫有著深厚交情的江湖朋友們前來觀禮,共同見證這個美好的時刻。


    當徐師傅聽到令狐曉提及要前往西州尋找無悔道人時,心中更是確定了之前從碼頭上所聽聞而來的消息的真實性。隻不過,如今看令狐曉方才那副近乎瘋狂的模樣,想必他對此事仍舊一無所知,尚被蒙在鼓裏呢。


    因為徐師傅著實未曾膽敢去揣度令狐曉這樣一個自小就被收養於青岩幫內、將牛幫主視作義父卻並未獲得太多關懷照料之人,竟然會對牛幫主的愛女牛巧珊心生愛慕之情。


    隻見那令狐曉此刻已然激動得嗓子都近乎嘶啞了,徐師傅見狀趕忙斟滿一杯茶,小心翼翼地遞至其麵前。接著,他伸出那雙猶如老樹皮般幹裂粗糙的大手,輕柔地拍了拍令狐曉的肩頭,可一時之間竟也不曉得該如何出言寬慰眼前這傷心欲絕之人。


    令狐曉接過茶杯後,仰頭猛灌了幾口熱氣騰騰的茶水,興許是這熱茶稍稍緩解了些許他內心的焦灼與痛楚吧,他終於停止了嘶聲力竭的唿喊,隻是如同丟了魂兒一般呆坐在那裏,目光空洞無神。


    徐師傅隻好默默陪伴在他身旁,一步也不曾離開。


    直到次日清晨。


    經過一夜的消沉,令狐曉看上去似乎已逐漸從情感的泥沼之中掙脫出來,想通了一些事情。


    他嘶啞的聲音催促起徐師傅加快行程速度。


    徐師傅麵露難色,無奈地迴應道:“令狐副幫主啊,咱們這速度已經夠快啦!”


    令狐曉卻不聽他的解釋,雙眼通紅地高聲叫嚷起來,有什麽,加快,再加快,讓船工全力以赴再加快前行,我有的是銀子。


    徐師傅麵露難色,再加快隻能夜航了。麵對令狐曉如此執拗的要求,他隻能下樓去跟船工們商量,副幫主還要我們加快,還能再加錢。


    船工們聽說還能再加錢,想都沒想就同意了。能加錢,什麽都好說,大不了累趴下起不來。


    見船工們如此表態,徐師傅隻好硬著頭皮吩咐那些船夫們拚命地劃槳趕路,同時安排人手輪流休息,準備夜航。


    迴想起那次去西州夜航之旅,徐師傅至今仍心有餘悸。那時好歹還有兩位相熟的向導引領方向,即便如此,一路上也是險象環生。而此番夜行卻是這般倉促匆忙,且毫無指引之人,真不知接下來還會遭遇怎樣的艱難險阻。


    徐師傅懷著忐忑地心上樓去告訴令狐曉,說已安排好船工們輪流休息,連夜趕路,讓他寬心,一定盡快趕到西州。


    令狐曉斜斜地看了他一眼,當即從懷裏掏出幾兩碎銀,讓徐師傅給船工們分下去。徐師傅拿著碎銀高興地下樓去了。


    夜晚的江風凉凉的,吹著令狐曉散亂的頭發,他雙眼癡癡地看著江心翻起的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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