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狐曉接過信,捏在手裏如同提著一座山,重的喘不過氣來。他本以為唐蕊應該是寫給他的。


    “童兒認得字吧?”李苗問道,“他要是不認得字,你給他念念。”


    令狐曉機械地點點頭,轉身下樓。


    夥房裏飄著飯香。吳童在夥房裏正揭開鍋蓋,用飯勺刮著稀粥攪拌,看見令狐曉進來,連忙說道:“稀飯快好了!”


    令狐曉點點頭,將信遞給他。


    吳童接過信紙問:“這是什麽?”


    “你自己看!”


    吳童看了幾眼,也沒明白,說道:“我隻認得幾個字,瓜、運花、弟弟,寫得是什麽啊?”


    “唐蕊寫給你的信?”


    “寫給我的?怎麽會是給我的呢?”吳童皺眉撓頭,不知什麽意思。


    “曉哥哥,真的是寫給我的嗎?你讀給我聽一吧!”吳童請求他。


    “真的!”


    令狐曉拿迴信,仔細看了一遍,聞到信紙上有一股淡淡的香味。


    他讀道:


    “吳童弟弟,見信如晤。


    山路巧遇,同車兩日,甚為歡喜。


    弟食瓜之姿,憨態可掬,每念及此,不禁笑不能止。爾俏皮模樣,如在眼前晃。


    車上談到運花,吾當場應允,後覺草率,遂請教怡姐。


    怡姐告知:山路漫長,水路彎多,雖可達,必曲折,且時不允許。甚為難辦。


    百花鎮買花,實則買種。欲請善養花之人悉心育之。


    怡姐笑曰:心懷花種,靜待花開,瓜熟蒂落,是也。


    吾思之,怡姐早已籌謀,花種或早已種下,開花結果,指日可待。


    如若不諧,再往百花鎮,選良種歸,再育之,亦非難事。


    運送花之議,尚無急需。非關乎酬勞多寡。


    吾向童弟致以歉意,望海涵。


    姐唐蕊手書”


    讀完信,令狐曉剛才心裏冒出的那點酸醋早已蒸發不見,那份沉重感頓時消失,隻覺得一身輕鬆。


    這信看著是寫給吳童的,但他總覺得意思不是那麽迴事。


    兩人都沉默。吳童沉默是聽得似懂非懂,令狐曉沉默是想得不明不白。


    “曉哥哥,信上說的是什麽意思啊?”


    令狐曉想了想,還是跟吳童先說說他能想明白的意思。


    “信上說,那兩天一起坐車,她很高興,特別是你吃瓜的那個樣子,太逗了,她現在想起來還忍不住笑。


    “她還說那天,你說以後給她運花,她當時說好。後來覺得不妥當。


    “他們來百花鎮,主要是買花種,迴去再種。運花的事,不好辦,她向你道歉。”


    “啊?她不給我們運花了啊,我以為談成了一筆生意呢!”吳童失望地嘟起嘴。


    “沒事的,以後你會談成的。”


    “她的瓜,真好吃,我也會想她的!”吳童迴道,不過馬上他覺得說錯了話,連忙補充道:“不是,我是想吃瓜!”


    令狐曉輕輕一笑,搖搖頭。


    這信裏他想不明白的是唐怡說的那些話是什麽意思。兩個孩子玩得高興了,說點什麽,拍拍胸膛保證點什麽,用得著寫信道歉嘛?


    令狐曉決定把信放迴李苗那裏。讓他再看看,再問問是什麽意思。他故意沒把信折起來,而是展開放在李苗的床頭。


    吃了稀粥,令狐曉叫吳童去看著李苗,喂他吃粥,並請他再跟你解釋一遍信。


    吳童聽話地去了。令狐曉自己朝碼頭慢慢地走去。


    一路走一路想,唐蕊寫這封信幹什麽。他走過碼頭邊的花圃,都沒想出點什麽。抬頭一看,卻看見青花號停在碼頭。


    “你們終於來了。”令狐曉高興得跳起來。


    他跑向青花號找宇文老人,他沒在。一問船工,船工說船到了一個時辰,宇文老人送貨去了,還沒迴。


    令狐曉問船幾時出發?船工搖搖頭說不知。


    令狐曉隻好等著。直等了一個多時辰,也沒見宇文老人迴船上。


    他心裏著急,叫船工看見宇文前輩迴來了說一聲李苗師父幾個人要同船迴去。船工答應了。


    令狐曉一路小跑迴歇腳點的小院子。跑上樓一看,宇文老人正在房間裏。


    令狐曉看見宇文老人,不由得鼻子一酸,想哭。


    宇文老人看見進來的令狐曉臉上紅撲撲的,起身輕輕地摟抱了一下他,說了句,“難為你倆了”,再輕拍兩下。


    看來宇文老人已清楚他們的情況。


    宇文老人叫來一個壯漢,讓他背著李苗,要去青花號船上迴青岩鎮。


    眾人下樓,令狐曉在房間裏掃了一眼,東西都收拾帶走了,唯獨那幾包藥沒帶上,他拿起來追下來。


    宇文老人看見他手裏提著的藥,叫他扔掉。


    “扔掉,師父不用吃藥了嗎?”


    “扔了吧,到船上再說!”宇文老人迴道。


    大漢背著李苗在前麵走,吳童緊跟著,宇文老人和令狐曉走在最後。


    當上船的那一刻,隨著跳板的搖晃,令狐曉心裏一顫,頓覺一片黯然。


    他迴頭看百花鎮,鮮花寥寥,仍隻見一大片幹裂的黃土。


    青花號大船開了,朝青岩鎮順流而下。


    宇文老人安排好李苗師父在房間睡覺,就走到三層甲板茶幾邊喝茶。


    令狐曉和吳童坐在兩邊。


    “李苗師父吃藥了嗎?”令狐曉問道,他擔心丟掉了那幾包藥,師父沒法治好。


    “吃了!睡到明天,就沒什麽了。”宇文老人迴道。


    “會不會再發作?”


    宇文老人微微一笑,問道:“是那個庸醫說的吧?”


    “啊?他是庸醫?”


    “你說說看他說了什麽,做了什麽?”


    令狐曉把如何請鞠老頭,他治的時候如何問要錢,如何說毒性會發作,病還會反複發作說了一遍。


    令狐曉也沒覺得他是庸醫。


    “你去他藥鋪時,他在幹什麽呢?”


    “他躺在搖搖椅上睡覺!”


    “百花鎮不比青岩鎮小,郎中本來不多,都很忙,很少有郎中大白天還有時間躺著睡覺的。”


    令狐曉想想也是。


    “他來給李苗師父擠膿血時,收了你兩次銀子,非常可惡!”


    令狐曉點點頭。


    “這是欺詐勒索!”


    “你去取藥時,他說傷口會反複發作?”


    “對,還跟我說了很多更恐怖的事。”


    “嚇唬你。”


    “那他給的藥沒收錢呢?”


    “讓你覺得他好,放長線釣大魚。”


    “啊?他圖什麽?”


    “為了你的銀子!更多的銀子!”宇文老人哼了一聲,“這種發燒或解毒的平常藥,最多20文!”


    “啊!他收了我二兩多銀子!”令狐曉生氣地拍起桌子,“他竟然收了我一百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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