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時候章寒居還不知道自己已死的事實。


    但這慢慢成為了安雙的心病,隻是她向來不跟其他同事走近,她是孤僻的,章寒居還在的日子她也沒有孤僻成這個樣子。


    現在她隻是每天都在忙,忙工作,她加班的程度更厲害。


    邱韻簡直不知道她怎麽會有這麽多工作要做,不隻一次旁敲側擊讓葉旭陽給她減負,甚至越級跟鍾星封建議再招新人進來。


    邱韻見她幾個月就瘦成了這個樣子心裏難過得很,時常開解她,要她跟她出去走一走,就算是真的把她拽出去,她也是坐在那裏,看著遠方的天一言不發。


    她很想知道是什麽毀了她,讓她禁錮了自己。


    這天她們各自拿了一杯咖啡和一杯紅茶坐在公園裏。


    邱韻喝的是黑咖加很多的奶,安雙喝的是加了方糖的紅茶,她原本想要喝麥片,可怎麽都沒有找到能衝泡麥片的飲品店。


    邱韻喝了幾口,問她,“你能告訴我,你到底在做什麽嗎?”


    “工作。”


    她始終都是這樣說,可邱韻見鍾星封叫她過去好幾次,她做的額外工作也都是鍾星封分給她的任務。


    不難猜。


    “鍾工到底給你下發了什麽工作內容?”


    安雙側頭看了她,沒有多說。


    “如果你不告訴我,我將內部檢舉鍾星封,鬧到董事會那裏去。”邱韻的聲音很堅定,她能感覺到現在項目組開始逐步瓦解,各自為主,每個部門也變得奇奇怪怪,與之前截然不同。


    就好像內部有一雙手在撕裂他們這個集體。


    “還有,你多次去見羅總,你不要以為我不知道,她一直都是有什麽事找鍾星封,找你幹什麽?”


    安雙忍不住笑了,她知道邱韻愛管閑事,沒想到邱韻會愛管閑事到這一步。


    “你一定要知道?”


    “我再不做點什麽,恐怕我現在取得的所有成就都會灰飛煙滅,你知道的,圍繞日出項目的幾個衍生戰區遊戲也有我的努力,一旦新夏出了意外,我這些年的付出都會歸於零。”


    邱韻說的是實話,不過她向來喜歡誇張化,哪能就一朝化為虛無了,她在每個項目中的努力都已經成為了她的硬實力,以後無論在哪裏都能成為她開展新工作的基礎。


    “新夏對你來說,意味著什麽?”安雙問她。


    邱韻說,“我人生最好的時光都在這裏了。”說著,她迴身看了看那片園區。


    又反問安雙,“對你來說呢?”


    “於我?一文不值。”


    邱韻沒想到她會這樣不留情麵。


    “那你當初為什麽要選擇進入新夏,相關行業你想要進入哪家應該都不難,可你還是來了,成為了我的同事,與我並肩作戰這麽久。”


    安雙說,“新夏給我的最多。”


    “什麽?”


    “給我比市場更高的價,這就是我為什麽選擇它。”


    “你這麽缺錢?”


    安雙說不是,“我沒那麽缺錢,不過有個人很缺錢。”


    “章寒居?”


    見她點點頭。


    邱韻服了她,站了起來本想指責她一頓,倏爾又坐下了。


    “為什麽,你要為她做到這個程度?”


    安雙說,“我們從小就認識,小時候她比我幸福,什麽都有,可她一點不吝嗇分給我,在我眼裏,她就像是閃閃發光的小公主。”


    邱韻可沒看出,土土拉拉的章寒居還能在她眼裏這麽閃耀。


    “真的?”


    “我沒有騙你,你不知道小時候她多漂亮,我們小學的時候國旗下講話,每次她上去,都會有很多小孩子說她真好看。”安雙陷入了迴憶中。


    “就因為她小時候好看,你就要一直對她這麽好,你是不是小時候當她的跟班,被pua到腦殘了?”


    安雙對她這話挺不滿,“我沒有被任何人精神控製,我甚至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麽。”


    “那你?”


    “我是個孤兒,很小的時候,我親生父親欠了很多錢,後來不知道跑到了哪裏,有天晚上我記得媽媽給我一根冰激淩,我們家那時候真窮啊,我根本沒有機會吃冰激淩。吃完之後……”


    “怎麽了?”邱韻從沒有聽她說過她小時候的事兒。


    “吃完之後,我媽媽就把門窗緊閉,帶著我燒炭自殺,而且我吃的冰激淩裏麵還有安眠藥。”


    “什麽?!怎麽會這樣,他們憑什麽這麽對你!


    邱韻的眼睛紅了,一度哽咽到說不出話來。


    “後來我沒死成,就成了孤兒,被送到了孤兒院,又過了一年,我被一對不能生育的夫婦收養了,但是童年的陰影讓我失去了說話的能力。日複一日,我什麽話都不肯和他們說。”


    直到手裏的咖啡涼了,邱韻也沒能再說出其他話安慰她。


    “這種情況到了某一天改變了,我們家附近搬來了一戶新的人家,他們家有一兒一女,女孩就是章寒居。”


    她記得那天,永遠也不會忘記,她走近她的生命中,成為她唯一的朋友。


    她不肯說話,是章寒居將樹葉遞到她手裏,帶她撫摸葉脈,一遍遍告訴她那是葉子,她們去看鸚鵡,去撿好看的石頭。


    後來她們上了一所學校,她剩下的童年都是和她一起度過,那時候章寒居像是個小太陽,似乎永遠都沒有悲傷,她在的地方就讓她覺得安心。


    有男孩子想要追她,她不喜歡,那男孩子就惱羞成怒要打她一頓,是章寒居知道了,跑到人家班級門口破口大罵,還警告那男孩子,以後離她遠一點,要不就把他打成豬頭。


    章寒居是她整個童年的英雄,所以當章寒居在看老掉牙的動畫片《黑貓警長》的時候,問安雙說黑貓警長好帥啊,它就是我的英雄,你的呢?安雙隻是看著她。


    後來她的小公主再也不會笑了,安雙忽然開始長大,不會再任性地將自己的感受放在最前麵,總要章寒居哄著她,她開始擋在章寒居的麵前,為她遮風擋雨,一如小時候章寒居所做。


    “唉,都過去了,你要學會往前看。”


    邱韻這些話,安雙聽其他人說了很多遍。


    話很容易說出來,舌頭一攪,上下唇一碰,往前看這話就出來了,可人真的能往前看嗎?她做不到。


    她沒法在看了章寒居成為植物人之後冷靜,也不能當作若無其事去碰她殘缺的手指,更做不到原諒她的父母將她作為貨物出賣。


    她走不出去,卻也不知道該怎麽做才是對章寒居最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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