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步機上一左一右兩個人正在運動,穿著一黑一灰的運動套裝。


    跑步機前的屏幕正在播放早間新聞,現在不過七點三十,她們已經跑了二十多分鍾了。


    邱韻抽空看了看安雙的臉色,果然不大好看。


    今天早上安雙試著打開指紋鎖,卻還是進不去操控室,她倒是能進,可安雙一在門口停留,麵部檢驗那關就過不了,她氣得下電梯,換了身運動服來15樓運動。


    兩人氣喘籲籲,邱韻將電解質飲料遞給她一瓶,“看來葉旭陽是非要搞你了。”


    邱韻實在不能理解他的心眼怎麽那麽小,不過是在遊戲的非主要地帶加了npc增加部分人物,略微寫了故事線,怎麽就這麽不可饒恕了。


    試想之前也有程序員這麽做過,日出遊戲是個大項目,幾乎所有經手的成員都想在這個遊戲中留下自己的痕跡,所以有些人的確會在非主要人物之外添加一些風景和路人,這已是眾所周知的秘密,隻不過安雙沒有進行匯報而已。


    前頭像她這樣的人,補一份報告也就罷了,到她這裏不依不饒,已經一周不許她進入操控室了。


    “你的上司實在不可靠,我是建議你換個小組,你的工作能力我認可,之前你參與的幾個項目成果也很不錯,你要是去其他項目組,他們會很歡迎你。”邱韻說。


    安雙放下瓶子,擰緊,“不,我不會離開日出遊戲。”


    邱韻實在無奈,“跟上司作對的下場不會太好,而且……”她歎息,“葉旭陽跟老大關係很好,已經是認識很多年的朋友了,你在他麵前,沒有勝的麵。”


    “我從來沒想過跟他做對手,況且,他不配做我的對手。”


    邱韻見她大言不慚,“行吧,你這麽自信,肯定有辦法破局,不過我跟你透個底,現在上層那些有錢混蛋暫退出遊戲,莊園就會避開第二輪,直接到第三輪。”


    “我知道。”


    “第三輪應該就在這兩天,你要解決問題,就得動作快點了。”


    安雙說了聲謝。


    “哎呦,我們是朋友,你這麽客氣做什麽。”


    “明天請你吃飯。”


    “明天晚上我要給家裏的妹妹過生日,去不了,後天?”


    “嗯。”


    她們起了身,走進更衣室換衣服。


    更衣室內有幾麵全身鏡,安雙站在鏡子前,此時更衣室就她們兩個人。


    邱韻見她一動不動不換衣服,走了過來推她一把,“發什麽楞?”


    “沒什麽,你能走遠一些嗎?不,你先出去。”安雙說。


    邱韻神色一變,“用得到我的時候,你脾氣順,用不到人家就讓人走開,真是。”


    安雙說不是這樣,“我要拍張照片。”


    “拍唄,要上傳社媒是嗎?帶上我一起。”


    她整理了一下馬尾,“就這麽拍。”


    安雙笑了一聲,“你先出去,我拍好就叫你。”


    邱韻隻好在外麵等她。


    她站在鏡子麵前,脫下了運動衣,剛運動過的身體流淌汗水,肌膚紅潤,宛如一朵沾著清露的玫瑰。


    舉起手機,拍下一絲不掛的身體。


    “可以了,你進來換衣服吧。”


    邱韻推門進來,見她已經換了身衣服,“這麽快。”


    “嗯,你換吧,換好我們下去吃早餐。”


    “好,我很快。”她一邊脫衣服一邊問安雙,“你剛才拍好了?”


    “拍好了。”


    “給我看看,拍的怎麽樣?”


    “已經發了,你確定要看?”


    邱韻打開朋友圈,“沒有啊,你沒有發朋友圈。”


    “不是朋友圈,沒發在那裏。”安雙說。


    邱韻不解,“那你發在哪裏了?”


    安雙懶得一句一句和她解釋,將手機遞給了她。


    邱韻接過手機,打開安雙的相冊,最近的一張竟然是她的一張裸照,她嚇得手機差點掉地上,幸好安雙接住了,放迴碩大的口袋裏,“看完了吧。”


    邱韻連忙扣好衣服,“你剛才說發出去了,給誰發的?”


    “葉旭陽。”


    邱韻大驚失色,“啊?你瘋了!”


    瘋子年年有,今年特別多,邱韻在心中感歎,這個公司的人都有點腦子長包,哪有姑娘直接把自己的裸照發給死對頭。


    不到五分鍾,手機立刻有信息進來,安雙打開手機,很快熄了屏。


    “是葉旭陽發給你的?”


    “嗯。”


    她說,“我來看下。”


    “沒事兒,不用。”她說。


    “你到底在想什麽,怎麽能這樣,他拿這個要挾你怎麽辦,知人知麵不知心,萬一他……”


    安雙將運動衣收在袋子裏,她不喜歡運動完跟其他人一樣把運動衣留在櫃子裏,有味道,她很討厭。


    邱韻啪唧把運動衣塞在自己的櫃子裏,關上了,“你到底聽我說話沒有?”


    “正在聽。”


    “你是停職反省,反省得腦子瓦塔了?”


    安雙說沒有,“我很清醒,這是以退為進。”


    “你進個鬼啊?”


    邱韻被她這神操作弄得腦門疼,拉她坐在櫃子旁邊的木椅上,“你給他發你裸照是收買他?”


    “有這意思。”


    “怎麽會有男人會被你一張裸照就收買了,你未免小瞧了他。”


    “如果他喜歡我呢?”安雙說。


    “喜歡你……喜歡……你說葉旭陽是喜歡你?那他不該討好你嗎?幹嘛找你麻煩讓你停職?”


    邱韻想不明白,“怎麽一迴事?”


    “他向我告白,我拒絕了。”


    她一下全懂了,“哦,這樣,那你也不必代價這麽大,你這不算大錯,就算老大要替他出氣,也不會讓你停職多久,你就等,三輪開始估計會持續很久,到時候你就直接收集003的記憶就好,然後整理衍生代碼,時間很充裕,你這一弄,倒像是認輸了。”


    她氣憤不已,沒想到葉旭陽會耍這種手段。真叫她覺得不恥。


    “我沒有認輸,這隻是讓他以為是求和書。”


    一封低聲下氣的求和書。


    “你想怎麽整他?”邱韻急忙問。


    “我沒想整他,隻是要他不再折騰,我沒時間浪費在和他無意義的對抗上。”


    邱韻恨鐵不成鋼,提醒說,“你可以借力打力。何後丹一向看不起他這個姐夫,也就是咱們老大,他能給他使絆子,要是他讓老大不能再多管閑事,你反擊葉旭陽會更加簡單。”


    她說算了吧,“我沒心思。”


    玻璃罩底下一個成年男人靜靜躺在裏麵,身下是一層薄薄的白沙。


    日光燈越亮,他的身體就越透明,好像無所依靠飄蕩的鬼魂。


    老人羅吾站在玻璃罩旁邊,手中飛快操控平板。


    “醒來。”


    沈添歡便睜開了眼睛,什麽情感也不帶。


    “為什麽你會對章寒居說的話產生情緒波動,數值起伏超過平常?”


    沈添歡迴複,“很熟悉,我在腦海迴憶,看見一些看不清楚的人。”


    “是什麽人?”


    “我不知道。”


    羅吾調整參數,“剛才我們的對話,有謊言嗎?”


    “沒有,我是誠實的。”


    她很滿意,銀發在燈光下散發出柔和的光芒。


    “沈添歡,告訴我,你曾對你的那個世界產生懷疑嗎?”


    “具體指什麽?”他像是被操控的傀儡。


    “真實。”


    “從未。”


    “你不懷疑你所在的世界,是假的?”


    “沒有懷疑過。”


    “你覺得你存在的意義是什麽?”


    “我的路,從來隻有一條。就是往前走,永不迴頭。”


    她說很好,眼中卻有些傷感,麵對這個得意的作品,她卻不能喜悅。


    “你知道為什麽你不能迴頭嗎?”


    “不知道。”


    “因為你的背後,空無一物。”


    羅吾告訴他,“如果你還遇到會讓你情緒混亂的話或者情景,隻需要告訴自己,你不過是在做夢,那是夢境中的碎片就好。”


    “是,我知道了。”


    “你該迴去了。”羅吾說。


    辦公室外麵已有鍾星封和葉旭陽等候了一個小時。


    “老師,怎麽樣,有什麽異常發現?”鍾星封問。


    羅吾說沒有,“他是正常的。”


    “可是我提取了003號的記憶,他的舉動實在奇怪。”


    羅吾說沒有什麽,“他原本就與其他npc不一樣,他是特殊的。”


    看著玻璃罩中空空,葉旭陽走了過去,“要不下次老師將人物原始代碼交給我們,讓我們來測試吧?”


    羅吾似笑非笑,“你是不信我?”


    鍾星封急忙為葉旭陽找補,“老師,葉子不是那個意思,他就是擔心你加班累著了。”


    “我身體很好,勞你們掛心。”她坐迴了辦公椅上,桌子上放著一個玻璃小壇,養了隻小烏龜,羅吾逗弄烏龜,喂了些東西。


    “董事會那邊針對第二輪怎麽說?”


    鍾星封說,“公司提出要讓他們免費觀看第三輪,參與押寶,第三輪結束後,重置人物,讓他們重新進入。”


    羅吾問,“第二輪之前的參與名單我看了,為什麽有幾個人當時沒有加入,我看新送上來的名單,又加了他們?”


    鍾星封解釋說,“本來第二輪有一個人物‘拉爾夫’要推遲進入遊戲,所以體驗用戶‘傑克’等人先進去開始,沒等剩餘人員加入,‘傑克’他們就被淘汰了,超過半數直接退出的話,第二輪就會結束,在‘傑克’被迫淘汰後,不少人也直接退出了。‘拉爾夫’的那次進入遊戲的機會還沒有用掉,‘傑克’又以獵物組有人能平等殺他為由,提出異議,董事會那邊退讓了,允許他們再次進入,不過是在第三輪之後返迴第二輪。”


    羅吾長歎,“這些人視規則為無物,董事會一讓再讓,可笑,我的日出遊戲,不是他們這麽胡鬧的。”


    葉旭陽低聲說,“可董事會的決定,老師你也更改不了。”


    鍾星封站他旁邊,一聽見差點就要捂住他嘴,“別說了。”


    羅吾將一張辭呈從抽屜裏拿出來放在他們麵前。


    鍾星封大驚,“老師,你要退休?”


    羅吾說,“我還沒老到要退休迴家放狗遛鳥的年紀,這些項目組是我親手組建,我不會放手。”


    “那您這是?”鍾星封指著信封。


    “他們要逼我主動請辭,說是要給我留個麵子。”羅吾說。


    鍾星封憤怒道,“造好了劍就要殺鑄劍師,這樣荒唐的事也有?”


    葉旭陽直接拿起那信撕成了碎片丟進垃圾桶,“老師,你想我們怎麽做,要是你走,我們也走。”


    羅吾總覺得這個學生腦子不好使,“我什麽時候說我要走?”


    鍾星封說,“這件事我先去和夏茉談一談,她要是知道,肯定也不會同意。”


    羅吾沒想到自己能養兩個沒腦子的學生,“你以為你那老婆是什麽良善之輩?”


    兩人離開了辦公室,乘坐電梯。


    就在這時,葉旭陽忽然收到信息。


    他打開app,一張裸照映入眼簾,再看發送方,他忍不住點開了大圖,看清晰的。


    鍾星封正有些暗火,聽到身邊人正嘿嘿偷笑,“你笑什麽?”


    “沒有啊。”他急忙收起了手機。


    “誰給你發了什麽?”鍾星封見他怪怪的。


    “什麽都沒有,你怎麽那麽多心。”葉旭陽說。


    “安雙也停職反省了這麽多天,也該叫她迴來了吧,她不在,我的工作都積壓好多。”


    鍾星封皺起眉頭,“本來我說這錯可大可小,看她上司怎麽處理,你呢,身為她上司說,當然不能姑息,我才延長她停職日期。現在好了,你又啪啪打自己的臉,急著叫她迴來。”


    葉旭陽攬住他肩膀,“此一時彼一時,你不要在乎過程了,我們要的是結果。”


    他拍掉他的手,“什麽結果過程,你就是喜怒無常。”


    電梯開了,葉旭陽笑著迴頭說,“記得下發讓她複職的文件,盡快。”


    “沒時間,我出去一趟,迴來再說。”


    “那你別耽誤了,去吧。”


    鍾星封掛斷電話,踩著木製地板上了這棟複古宋代小樓的二樓。


    二樓有個小廳,碧眼瘦高的歐洲小姑娘詢問了他的信息,“summer.parik,right?(夏茉.帕裏客,是嗎?)”


    他點了點頭,“yes.”


    茶水撤了下去,“我們要談話,二樓不要留人。”


    “是,明白了。”


    鍾星封坐定,對麵的人捧著腮幫子從木窗望向長街,“到了夜裏,這條街會更美。”


    鍾星封問,“這裏又換了一批新人?”


    “嗯,出了點亂子,全換了。”


    “你沒有告訴我。”


    她笑了,“有很多事我都沒有告訴你。”


    “包括你要讓老師離開公司?”


    夏茉轉過頭來,今天她沒有化濃妝,連口紅也是裸色的,看上去美得沒有那麽鋒利了,“你知道了?”


    “你想要瞞我到什麽時候,直到你把她踢出去為止?”


    夏茉說,“我沒有要瞞你的意思,不過想要少一事。”


    “日出莊園是老師的心血,你不能這麽做。”


    夏茉忍不住大笑。


    “如果我記得沒錯,日出莊園是幾十年前三個人共同建立,不隻是她一個人的功勞和心血吧。”


    鍾星封問,“你到底想要做什麽?”


    “你的老師想要提高人物的領悟力和智慧值,更改一部分即時讀取為固定儲存,你知道嗎?”


    鍾星封還真不知道,“老師從沒說過。”


    “她自然不會和你說,因為她從來沒有把你放在眼裏。”


    鍾星封被她這話刺痛,“你呢,你不是也做決定從不和我提前說?”


    “我不和你提前說是怕你為難,而她不和你提前說是怕你阻礙她,我們當然不一樣。”夏茉巧言善辯,對付鍾星封一味硬來隻會讓他想要逃離,他不善於應對複雜的人和事物。


    鍾星封的指骨敲著桌子,“我知道你有三寸不爛之舌,什麽黑的你都能說成白的,可我實在討厭你這個樣子。”


    “我什麽樣子?”


    “商人的樣子。”


    夏茉笑了,“你忘了我本質就是個商人,沒有你老師在真人意識嵌入式遊戲中的探索精神,我既然是商人,就要做到利益最大化,她的存在已經讓董事會覺得有威脅,讓她離開也不隻是我一個人的決定。集團上下數萬人,我不能不為他們考慮。”


    鍾星封憤然,就要離席,被她拉住,“我們已經是夫妻,你不能為了外人這樣和我置氣。”


    “那你要我對你這個決定舉雙手讚同?我做不到背信棄義。”


    夏茉拉住他的手將他拉到自己身邊,“你先不要生氣,羅吾不是你所想的那種手無寸鐵老人,她比你多活幾十年,也比你見的大浪多,現在董事會對上她,不一定誰輸誰贏,我還沒有站台,在看風向。除去羅吾和留下羅吾,我不會立刻做出決定,以免決策失誤。”


    鍾星封沒再甩開她的手。


    “你剛才說日出遊戲總共有三個創始人?”


    夏茉問,“你的老師從來沒有告訴你另外兩個人的存在?”


    “我怎麽知道你說的是真還是假?”


    夏茉說不傷心是假的,他和她結婚這些時日了,還是不會盡信她,有個不能百分之百信任她的丈夫,滋味實在不好受,“我沒理由騙你,在這件事上。”


    “另外兩個人,現在去了哪裏?”


    “一個退出了日出遊戲的建立不知下落,還有一個作為測試員進入最開始的日出遊戲,因為技術不成熟,死在了裏麵。”


    鍾星封恍然大悟,原來其中一個測試員竟是這樣的雙重身份,那人既是創始人,也是測試員,以身證道,最後付出了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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