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子裏一開始是見不到多少人的,直到江邊洗衣的幾個婦人瞧見了他們,立刻就竊竊私語了起來,很快全村都被驚擾,幾乎每家每戶都冒出來幾個腦袋,眼裏十分好奇。


    本想暗訪民生但剛進村就被衣衫襤褸的村民包圍的胤礽:「……」


    程婉蘊真是拚命撇下嘴才沒笑出聲來——她是故意沒告訴太子爺的。


    這時候的村落大多閉塞得可怕,隻要來了生人都會被人圍觀的,這也是程婉蘊支持太子爺不騎馬不坐馬車的原因,因為你會發覺一個村子恐怕連牛和騾子都沒幾頭,更別提馬了。


    他們這幅打扮在這些身穿補丁摞著補丁、腳蹬草鞋或者幹脆沒鞋的人麵前,就已經是「潑天富貴」了。他們見過穿得最好的或許就是他們的地主老爺,或是那個住在青磚大瓦房裏,有佃農替她拉著騾子出門的小腳地主太太。他們是一輩子也不能想像他們眼前這位幹幹淨淨、白皙的「秀才」,竟然會是大清的皇太子。


    等胤礽迴過神來,這村子的村長兼族長兼裏正已經出現在他麵前了。


    那裏正穿得還算幹淨,醬色的夾襖,戴了個瓜皮帽,大概五十來歲,臉上皺紋好似捏褶,鬍子也花白了,正半是驚半是疑地問道:「幾位貴人是……」


    德柱跳下車,拿出早就準備好的說辭:「這位老丈,我們少爺是進京趕考的舉子,舟車勞頓多日,途徑貴村,想尋個住處暫住幾日。」


    騾車沒有車簾,那裏正早就瞅見了裏頭端坐著一男一女,胤礽不動聲色將阿婉擋在身後,但裏正渾濁的眼睛還是瞥見了那女子露在袖子外頭的指尖還是比雪都還白幾分……裏正琢磨著:今年的確是大考之年,每隔三年陸陸續續經過他們村子的舉子也多,但他們村子離通州極近,幾乎不會有人選擇到他們村裏借宿,這還是頭一迴遇見。


    而且還是帶著那麽多家丁女眷的少爺,怎麽這麽想不開呢?


    但德柱說著已經掏出半吊錢,說是借宿一日給半吊房錢,裏正的腦子就轉不動了,他盯著那半吊錢,嘴巴比腦子還快:「好好好!舉人老爺們請!我家就有屋子!四合水氏的大吊樓!有七八間屋子呢,頂上剛鋪得青瓦,很幹淨!」他們家屋子當然是住滿了的,但沒關係,為了這半吊錢,可以讓老妻兒媳和孫子先迴娘家住幾天嘛,一天半吊錢,這和白撿有什麽區別?


    他話音還沒落,就見背著比他還高的柴火的男孩兒從人群裏擠了出來,他被重重的柴枝壓彎了腰,竭力抬起頭衝著德柱道:「舉人老爺,我家也有屋子!求您住我家吧!一天隻要給二十文!」


    當著他的麵就有不開眼的要來搶生意?裏正正要暴怒,一扭頭看清楚是誰,那股怒氣又歇了,戀戀不捨地瞅了德柱握在手裏那半吊錢,嘴唇微微翕動,最終隻化作一聲嘆息,拉著那孩子過來給德柱磕頭:「幾位老爺,這孩子家裏難,爹跟著漕船翻了,淹死在水裏了。他娘為了養活幾個孩子,織布織得眼睛都瞎了、手也爛了,如今一家子生計無以為繼……他家裏也是吊腳樓,雖是茅草頂,但冬暖夏涼,我這老頭子可以作保,都是良善的老實莊戶人……」


    德柱無動於衷,這種事多了去了,還是裏正家裏的屋子好,至少是個瓦頂房麽,還有七八間,一會兒他叫人好好去收拾收拾就能住了,於是張口就要拒絕。


    誰知他身後的騾車裏傳來一聲咳嗽。


    德柱差點沒被自己的口水嗆死,把話硬生生咽了迴去,頗為哀怨地迴頭瞧了一眼太子爺。這一刻的太子頗像個昏君——被油布遮起來的昏暗車內,隻見那程側福晉柔弱無骨的手臂從後頭環繞在太子爺的肩頭,纖長玉指攏在太子耳畔,隻露出一點雪白的下巴,她挨著太子耳語著什麽,聽她說話,太子爺臉上一直掛著寵溺地笑呢。


    等程側福晉說完話,太子爺就悠悠地開口了:「我和二奶奶、懷靖、富達禮住這孩子家,你們就在裏正家擠擠吧。」


    德柱習慣性就要跪下,哪有下頭的人住大瓦房,讓主子住那什麽勞什子茅草屋子的道理?最後他的膝蓋在太子爺警告的目光中挺住了,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掙紮道:「二爺,咱屋子都沒瞧過,還是先過去看看較為妥當……」


    這也是應有之理。程婉蘊和胤礽一塊兒點了點頭。


    護衛他們安全本是德柱肩負職責,而這次要走訪村落,本是臨時之舉,否則德柱早就提前安排好房屋了——他們的大部分行李都還在通州呢,前頭還有五十個人已經到了雄縣包船,通州也留了二十個人,路上留十個人傳信,他們身邊還有七八十人,這村子是不可能住得下的,除了德柱、石家兄弟和懷靖,那些人散到村外警戒,估計附近的山都搜過一遍了。


    於是他們就先去那孩子家看了,裏正領著那柴火男孩給他們引路,一直聚在他們周圍看熱鬧的鄉民也不願離開,都說著當地的土話,嘰嘰咕咕地跟著。


    他家屋子就在那一片建在江邊的吊腳樓裏頭,石板路太小太窄,騾車都進不去了,程婉蘊便和太子爺一塊兒下了車,她沒有戴幕笠,因為太子爺沒要求她戴,她也不想戴,滿人家的姑奶奶出門也是從不戴幕笠的,就好像八旗姑娘也不纏腳一般。


    所以她握著太子爺的手下來時,就聽見了若有若無地「嘶」聲,四周那討論、嘀咕的聲音也更大了。程婉蘊見著那些鄉民的麵目,思緒難免飄遠,她這就算「拋頭露麵」了吧?比起這個,約束女子的陋習更嚴重的還要是纏腳。纏足之風生於明卻盛於清,但相反的是,滿人卻都不纏腳,後宮也沒有這種規定,太皇太後在時,甚至多次下過懿旨不許滿族女子纏足,違者將對其家族和屬地官員給以懲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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