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以前的衣裙都被二嬸拿去賣了換銀子了,過去沒人看得上她那些衣裳,現在倒是被二房三房爭相抱走了。


    不停地有人背著包袱走出府門,都是以前在永昌侯府裏當差的下人。


    這次皇上和太子殿下仁慈,未波及到他們,一眾人千恩萬謝,都想趕緊離開這晦氣的地方。


    他們沒有一個人注意她。


    就算看到了,也不過是驚詫一瞬,然後又像沒瞧見一般匆匆走了。


    畢竟永昌侯府曾經風光時這位庶出的小姐就被主母搓磨的像個小丫鬟,無人在意,更何況是現在。


    永昌侯府倒了,她連個小姐都算不上了。


    沒人會問沈莓為什麽還留在這兒,也沒人關心這些。


    沈莓以前身邊的丫鬟都是主母趙氏安排的人,是來盯著她管著她的。


    現在,自然也不會留下看顧她。


    就連姨娘也走了,偷偷拿著府裏的銀錢提前跑的。


    沒有想過帶上她。


    沈莓呆呆看著不斷從簷下墜落的雨滴,輕輕抿了抿唇,她有些渴了。


    但不要緊,忍一忍就好了。


    她已經很習慣忍耐了。


    瘦瘦小小的姑娘就這樣安靜地看著,在混著潮濕微涼的雨汽裏給自己鼓氣。


    一會她就要去嚴先生的府上了。


    拋卻沈家五小姐的身份,做嚴先生的義女。


    這是耀王妃離開京都前特意為她安排好的,為了讓她免受侯府的牽連。


    雖然以前她跟三姐姐的交往不多,主母不許他們庶出之間來往太密,但沈莓依然在心裏感激三姐姐。


    這個唯一會在離開侯府後還拉她一把的姐姐。


    小姑娘低頭輕輕拉了拉身上鬆鬆垮垮顯得不太合身的衣裳,想盡量讓自己看起來體麵一些。


    同時心裏不停想著一會去到嚴家後應該遵的禮數,反反覆覆在腦海中演練一遍,一會定不可出差錯。


    免得惹人不喜,也丟了三姐姐的臉。


    片刻後,等到雨小了些,沈莓深吸一口氣,決定離開了。


    府裏的人也已經走了大半,剩下的都還不死心地在各個房間裏翻找物件兒。


    沈莓不再看他們,踏出府門,她低頭撐開傘,準備走入雨幕中。


    突然視線裏多了一雙黑靴,有人撐傘站在了台階下。


    今日沈府這門隻有出沒有進的,沈莓不知道誰還會來。


    她怕自己擋了人家的道兒,不敢從傘下去看來人,趕緊側身想讓開,握著傘柄的手都緊了緊。


    「請問,是沈莓姑娘嗎?」


    年輕公子的聲音響起,像泠泠翠玉相撞,清冷好聽。


    猝不及防聽到自己名字的沈莓呆了一下,終於下意識抬傘看過去。


    因為站在台階上,她比來人高了些,這一眼,隻能看到年輕公子在雨簾下柔和了線條的下頷和高挺的鼻樑。


    他皮膚冷白,身上的氣質如玉如竹。


    身著一件蒼青色蜀錦對襟暗紋長衫,身姿挺拔地撐傘站著。


    在問了沈莓一聲後,他的傘沿輕移,露出了一雙溫潤含笑的桃花眼看向沈莓。


    見沈莓呆呆地看著他,眼裏滿是驚惶,緊抿著唇沒有說話,緊張中帶著些防備。


    他也不介意,彬彬有禮地又笑了笑:「沈姑娘可能不記得我了,我叫嚴許,家父讓我來接你去府上,雨大,你不好走。」


    沈莓想起來了,她上次跟三姐姐一起去過一次嚴府,讓嚴先生考校她的功課。


    那時她見過嚴許一麵。


    隻是她的膽子太小了,隻敢匆匆看一眼便躲到了三姐姐身後。


    因為……因為他有些太好看了。


    其實京中不乏長相出眾又風頭正盛的世家公子,但嚴許卻是其中最負盛名的。


    他清雋如一塊上好的美玉,眉目如畫,芝蘭玉樹,隻消站在那兒,便似有光華。


    沈莓雖然年紀不大,之前又被主母拘著,輕易不許離開侯府後院,但她對於嚴許的名字,卻是聽說過的。


    年少中舉,父親又是京中名士大儒,少年時難免恃才傲物,就連閣老都是求了再求,才讓他做了學生。


    如今嚴許弱冠之年,才學早已冠絕京都,但他卻一直沒有入仕,不知是作何打算。


    嚴先生也向來不操心他這些,隻道萬事由他自己做主。


    也正因為如此,嚴許在這京中反倒是越發惹人注意。


    今日再見,沈莓依然不敢看他。


    她在那雙漆如點墨似的眼眸裏低下頭,細細小小地應了一聲。


    「嗯。」


    她的膽子很小,這時候甚至緊張到忘了說了一句「謝謝,勞煩」之類的客氣話。


    直到坐進了一頂樟木轎子裏,才堪堪迴過神來。


    糟了!


    嚴先生瞧著雨大特意讓府上公子帶著轎子來接她,她卻一句話都沒說。


    這太不知禮數了。


    會讓人覺得她果然是個庶出,沒教養的丫頭吧。


    沈莓揪著自己的衣擺,消瘦的的小臉垮了下來,心裏很沮喪。


    好像還沒去到嚴府,就搞砸了。


    未來……真的能好麽?


    她從前就不是個有主意的人,在永昌侯府這十幾年裏更是被搓磨成了個怯弱的性子。


    抿著唇在心裏後悔,卻不知要怎麽辦才好。


    外頭的雨劈裏啪啦落在轎子頂,轎夫穿著蓑衣卻依然抬的很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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