擱在一旁的二胡不沾水,也不沾雪,在死氣沉沉的夜裏幽幽散出藍光。


    ***


    時瓔久久未歸,寒止放心不下,出了客棧去尋,蓮瓷自是要緊隨身側的,葉棠也跟了出來。


    三人一路找,葉棠忽然說:“有血氣。”


    蓮瓷伸頸嗅了嗅,除了濕冷的霜雪味,她是半點血腥都沒聞到。


    這人鼻子竟這般靈。


    蓮瓷想著,恍然大悟,難怪那夜在藏寶樓,自己匿住了氣息,卻還是被發現了。


    那般清淺的梅香,都逃不過葉棠的鼻子,自己耳朵也比尋常人靈,卻沒聽見任何打鬥聲,證明血氣根源還很遠。


    要受多重的傷,死多少人,血氣才能溢散這麽遠啊……


    蓮瓷愁上眉頭,寒止臉色一沉。


    她偏頭看著葉棠,想收斂鋒芒已然收斂不住了,“你確定?”


    葉棠點頭不語。


    這是她頭一次看見寒止極具攻擊性的一麵。


    關於寒止的身份,她一直在不斷地猜測。


    兩人出身相仿,也許旁人瞧不出,但葉棠不會陌生。


    寒止擅長隱藏,又習慣了克製,總是顯得貴而不矜,但葉棠還是偶爾能從她平靜的眸子裏看出淡漠與高傲,清傲也許隻是她的性格,但那股無形的壓迫感卻不是金錢就能堆砌的。


    不是天家貴胄,也不是富商,武林中名門正派有頭有臉的人,她大都見過,或是聽過名號。


    那就隻剩下赤陰宗了。


    傳言魔教教主有一個女兒,正是當今的少主。


    寒止已經等不及了,她真想用輕功,可若是這般做,自己的身份暴露不要緊,蓮瓷的身份也就明了了啊。


    她隱約明白葉棠對蓮瓷的心思,若是蓮瓷能同瓏煬鏢局的大小姐在一處,那餘生倒也能過得滋潤。


    葉棠在這時突然開了口。


    “如若不提‘葉棠’二字,我就隻是瓏煬鏢局的少當家,能同赤陰宗未來的主子攀扯上關係,我求之不得。”


    寒止沒想到她會這般肯定而直接地說出來。


    這話聽起來世故,也橫豎不像是能從她嘴裏講出來的。


    但葉棠仍舊一如既往地坦蕩,她撕開了自己的另一麵,給寒止看,更是給蓮瓷看。


    她沒什麽好遮掩的,她就是這樣的人。


    過去二十餘年,遠戚近親都在瘋狂地爭權逐利,她被當作下一代的當家人培養,耳濡目染,又怎會沒有野心和城府。


    寒止的反應已經是答案了,葉棠朗朗一笑,“寒小姐先行一步吧,我腿腳不靈,就不拖累了。”


    她仍舊稱唿寒止為“寒小姐”,而不是“寒少主”,是不想生疏,更不想將場麵上的客套落到二人的交際中。


    葉棠知曉了寒止的身份,但不願將她當作少主,更想做純粹的朋友。


    她到底不是滿心滿眼都隻有權勢金錢的人。


    寒止心下瞭然,拍了拍蓮瓷的肩膀,像是寬慰,又像是鼓勵。


    “你看顧好葉小姐,我先走。”


    蓮瓷神色複雜,轉變來得太快,她一時反應不及。


    寒止又瞧了葉棠一眼,頗有些託付的意味。


    葉棠心緒複雜,但麵上不表露,隻簡言讓寒止多保重。


    蓮瓷,她還要不起。


    寒止也不再遮遮掩掩,半提一口氣,轉眼就消失了。


    葉棠終於轉眸看向蓮瓷,她對上的是一雙極其警惕的眸子。


    “小瓷,我……”


    再不見絲毫麵對寒止時的坦然,反倒是小心極了。


    寒止的喜惡,她不在意,可蓮瓷的喜惡,她無法忽略。


    但哪怕心有顧慮,葉棠也還是做了。


    她想讓蓮瓷做她的枕邊人,那麽她的陰暗和欲望,蓮瓷總有一天會看見。


    蓮瓷瞧著她小心翼翼的模樣,故意板著的臉一瞬就繃不住了。


    “從我知道你的身份起,我就很清楚你一定比尋常女子背負得更多,我絲毫不覺得意外或是厭惡,如你所見,我是魔教,我這個人也狹隘庸俗得緊,誰待我好,我便待誰好,僅此而已。”


    蓮瓷一貫不在意所謂的名聲,她隻憑心行事,絕不自困在正邪裏。


    但此時此刻,她突然就有些許在意了。


    興許葉棠會更喜歡名門正派……


    “好。”


    葉棠縱有千言萬語想講,現下也不是最好的時機,她挽過蓮瓷的胳膊,又補充了一句。


    “我不在意你的身份。”


    長發掃過脖頸,蓮瓷輕輕瑟縮了一下,“嗯。”


    ***


    塵灰從牌匾上掉落,簌簌砸了一地。


    時瓔踏進宅院裏,她越朝裏走,越覺得壓抑。


    這座氣勢恢宏的府邸一眼望不到盡頭,時瓔無法想像鼎盛時,這裏的生活究竟有多奢靡,更無法想像,在深院高牆裏長大的師娘如何會去折鬆派。


    師娘年輕時的畫像,時瓔曾在師父房中瞧見過,畫布上的師娘策馬飛馳,粲笑迷人,像極了在邊陲草場長大的女子,無拘無束,天真爛漫。


    隻是畫中那般爽朗的笑,時瓔自打記事起,就從未真正在師娘臉上見過。


    她的記憶裏隻剩下師娘的鞭策與打罵。


    時瓔想到此,眼角流露出些許不適,她攥緊了手中的劍,繼續朝府院深處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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