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止聽著碎玉的聲響,也出招相迎。


    ***


    “嘶……”


    蓮瓷虛虛睜開眼,瞧見遠天飛過一隻孤雁,僵直的雙腿慢慢恢復知覺,後頸處的鈍痛也逐漸變得明晰。


    她捂著脖頸坐起身,發現自己正躺在下船時的渡口。


    撐著矮樁搖搖晃晃地站起來,蓮瓷隻覺天旋地轉,渾身都要散架了,她足下微動,踢到了自己的刀。


    餘暉飄在江麵上,寸縷金黃不向東。


    已經是申時了。


    空氣中瀰漫的不再是夜裏的血腥氣,而是火燒濕木的氣味,蓮瓷望向浮生觀那方,隻見濃煙沖天。


    “壞了!”


    她來不及細想自己是被何人暗算,抓起佩刀,就往浮生觀趕。


    ***


    樹枝相碰,同時折碎,時瓔錯步向前,寒止避開掌風抓住了她的手臂。


    時瓔雙腳微沉,一推一拉間化解了寒止的抓力。


    兩人始終糾纏在一起,難分勝負。


    雙臂相抵,寒止抬腳一瞬,時瓔先撤開兩步,她實在沒有力氣硬碰硬了。


    丟了神智的人仿佛不知疲倦,招式漸狠,時瓔心裏清楚,再耗下去,隻會是兩敗俱傷,眼瞧時機已到,她解下腰間的碎玉,朝東側拋去。


    寒止上當,循聲跨步向東,她半側身子全都毫無防備地暴露在時瓔眼前。


    包括命門。


    等她反應過來時,已經遲了,落在腰側的力並不大,也避開了要害,卻疼得她瞬間軟了雙腿。


    雖隻是踉蹌一下,也給了時瓔機會,勝負眨眼就分。


    時瓔長順幾口氣,她抬手揩去額前薄汗,隻覺渾身都痛,尤其是被震裂的腕骨,手腕處已然高高腫起。


    她隻是看了一眼,沒急著處理,她要先幫寒止逼毒。


    方才,她也並非是要跟寒止切磋,隻是寒止已經中毒,唯有逼她調動出本元,守住命脈要穴,才能避免在催逼毒性時,被自己的真氣反噬。


    片刻,時瓔聽見一聲低低的嗚咽,很輕,輕得她都以為是幻覺。


    將寒止翻過來,時瓔又點住她檀中與璿璣二穴。


    隻見方才還出招淩厲的人徹底軟成了一團,鮮紅的血從她微翕的薄唇間溢出,時瓔想幫她擦,卻沒有趁手之物。


    寒止的下頜邊、脖頸處、手臂以及裙擺上,全是血跡,她生得肌膚瓷白,現下微蜷起身子,顯得格外單薄。


    羸弱,又實在美麗。


    時瓔最終用了手,還揩得滿手都是。


    寒止收了幾成氣勁,她察覺到了。


    隻是她不明白,為什麽。


    時瓔不明白的事情還有太多,譬如寒止為什麽會中毒,她又為何恰好撞見,這一切,隻怕不是“巧合”二字就可以解釋的。


    但她現下唯一能篤定的是——


    就算這是個局,寒止,她也要定了。


    毒還沒散盡,寒止循著熱源,本能地側過身抱住了時瓔。


    輕柔的哼聲純粹,時瓔也沒有推開她,垂眸盯了好一會,她拂開遮擋寒止耳尖的長髮,摩挲著那處細小的紅痣。


    直到揉得肌膚染上了緋色,直到寒止輕輕蹭了蹭她的腰腹,她也沒有停下。


    方才心下湧起的各種情緒早就沒了,取而代之的,是悸動,是時瓔從未體會過的悸動。


    隻是如今的時瓔還沉浸在即將突破內力大關的美好願景中,許多年以後,她從那場追逐了十餘載的大夢中醒來,才終於肯承認,留下寒止,並不全是為了實現她自己的野心。


    亦或許,她一直都是野心勃勃的人,一直未曾清醒,隻是在漫長的歲月更迭中,她最大的野心,變成了留下寒止。


    永遠留下。


    “時瓔……”


    時瓔一驚,慌忙凝神,寒止輕輕呢喃著,並沒有清醒。


    她俯下身,想聽個明白,可就在這時,一陣熟悉的腳步聲闖進了她耳朵裏。


    ***


    “小姐!”


    蓮瓷心急如焚,依舊沒有忘記偽裝。


    浮生觀早已被燒得不成樣子,她起先確信寒止定能自保,可當她尋了半個時辰,依舊沒尋到人時,就慌了。


    寒止不見了,偏巧時瓔也不見了。


    蓮瓷已經想像到自家少主被殺害的模樣了,再搭上時瓔那冷冰冰的眼神,她簡直渾身發毛。


    “啊——”


    踢到半截樹根,蓮瓷向前栽去,人沒找到,她險些被自己絆死。


    趔趄了好幾步,她還沒站直,就瞄見了一小截白衣。


    “小姐!”


    蓮瓷飛撲過去,幾乎是連滾帶爬地衝到了寒止跟前,她看著自家少主蒼白的臉,心跳都停了。


    寒止的胸膛幾乎沒有起伏。


    蓮瓷哆嗦著伸出手,她屏住唿吸,想摸摸寒止還有沒有氣。


    寒止忽然睜開眼睛,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在短短幾瞬裏,驚慌警惕全都變成了濃重的擔憂。


    “你沒事吧?”


    蓮瓷先是被嚇了一跳,而後一頭霧水,“我?我沒事啊……小姐!你才有事!”


    寒止像是剛從血水裏爬出來。


    鬆開蓮瓷的手腕,寒止隻覺得渾身酸痛,“我方才和人動手了,那人好像是時瓔。”


    蓮瓷遽然抬起頭,四下望了一圈,她並沒瞧見時瓔的身影,又拔起瓶塞,將金瘡藥倒在寒止的手臂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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