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盡頭的祈禱之廳,凱瑞本和克瑞瑪爾邁著沉重的腳步。整個神殿中住滿了難民。但是在祈禱之廳,卻無人打擾。


    這裏原本矗立著生命之神安格瑞斯的神像。二十米高的大理石神像**而慈祥,他雙臂微垂,目光平和,嘴角帶著些許微笑。恰似德高望重的長者,看到晚輩們歡樂生活。


    在安格瑞斯返迴神國的那一天,這尊巨像碎裂倒塌,化作滿地沒有意義的碎石。


    人們不願意靠近這裏,隻有莫蒂默大祭司跪在碎石前,默默祈禱。


    這是一次非常殘酷的祈禱。莫蒂默大祭司**著上半身,鋒利可怖的青色荊棘枝條縱橫貫穿了他的身體,血汩汩而下,滴落到已深陷地麵的下半身。


    從生命之神離開,神像破碎的那一天起,莫蒂默大祭司在這裏已經跪了整整三年時間。那一天,安格瑞斯的神諭在這裏降臨,神要求侍奉他的牧師立刻自殺,他將把神職者的靈魂一並帶迴他的神國。


    這是最後的機會,所有的牧師都自殺了,唯獨最德高望重的莫蒂默大祭司留了下來。


    大祭司曾深受神的眷顧,他的身體被神力改造,很難死亡。可這眷顧,卻變成了詛咒。莫蒂默跪在這裏,荊棘貫穿他的身體,他忍受著劇痛,饑餓,寒冷,疲倦和悲傷,卻無法痛快的死去。


    人們一開始對他議論紛紛,將垃圾和石子扔向他。


    “你跪多久都沒用!你的神不會迴來了!”人們哭喊著毆打他,“不會迴來了!你為什麽不跟著他一起走!”


    他們把所有對神的質疑和失望,發泄在這個德高望重的老人頭上。


    莫蒂默一言不發,默默承受。後來人們厭煩了,進而麻木,不再打攪他的祈禱。也隻有辛格之王凱瑞本,還會不時前來。


    “我的王,你來了。”


    莫蒂默自荊棘中睜開雙眼,他的雙眼灰白,細小的荊棘在他的體內生長,破壞了他的眼睛。


    “大祭司閣下……”凱瑞本蹲在莫蒂默的身前,欲言又止。


    莫蒂默曾經是他的老師,他想讓這位可敬的長者放棄這樣可怕又毫無意義的行為。但是凱瑞本知道,他無法說服死誌堅定的大祭司。


    “我的王,你無需多言,我的痛苦即將結束。”莫蒂默大祭司的聲音破碎,荊棘已經蔓延在他的內髒,“我看到了!救贖就在眼前!抓住它!凱瑞本!你要抓住它!”


    說到這裏,行將就木的大祭司不知道哪裏來的力氣,他的右手掙斷了纏繞其上的荊棘枝條,瘋狂的扯著凱瑞本的前襟。


    “抓住它!”


    這似乎用完了所有的力氣,大祭司垂下了自己的胳膊,他再度閉上了雙眼。


    凱瑞本撫著自己的前襟,若有所思的起身離開。


    “抓住什麽?”一直跟隨著的克瑞瑪爾問道。


    凱瑞本拉開前襟,裏麵佩戴著一串精美的飾品。


    “這是我的姑媽,也就是翡翠林島的前女王安曼,在我出生時,親自為我編織的。”


    克瑞瑪爾露出狐疑的神色。


    “我聽父王說起過,莫蒂默在升任大祭司之前,曾經是位非常強大的預言法師。”


    “這麽說,是艾恩石?”


    正當這時,一個精靈士兵從外麵跑了進來。


    “陛下!”他大喊著,“霍爾和凱拉姆迴來了!”


    凱瑞本和克瑞瑪爾相視一眼,迅速跟著士兵離開。


    辛格之王的腳步聲逐漸遠去,但另一個腳步聲緩緩靠近。


    露西厄自陰影中走出,站在神像的碎片前,莫蒂默大祭司的身旁。


    “我很好奇。”半晌,露西厄開口道,“你在祈求誰的幫助嗎?”


    “不,我正在贖罪。”


    “贖罪?為誰?為你的神嗎?為你的神的錯誤承受這些痛苦?”


    “神無錯,所以神無需贖罪。”莫蒂默道,“隻有凡人才會犯錯,我在為自己贖罪。”


    “你的罪是什麽?”


    “我的罪,是在翡翠林島毀滅後,阻止凱瑞本救援那些還在大陸上流浪的艾雅精靈。我告訴凱瑞本,神放棄了他們,我們也應當關上大門。神是無錯的,因此,錯的一定是艾雅……直到,安格瑞斯同樣放棄了我們。”


    露西厄沉默片刻,道:“大祭司閣下,恕我直言,您無法得到安格瑞斯的寬恕。無論您怎樣贖罪,安格瑞斯的目光都不會看向這片神棄之地。您究竟在向誰祈求寬恕?那些淒慘死去的艾雅的亡魂嗎?”


    “神在我心中。”莫蒂默指著自己的心髒,那裏血液豐沛,因此荊棘枝繁葉茂,甚至開出了一朵白色的小花,“我祈求的是,我心中的神,能夠寬恕我。”


    “原來是這樣。”露西厄點點頭,“那麽,大祭司閣下,不介意我也在這裏祈禱吧?”


    “如您所見,這裏很寬敞。”


    “謝謝……”


    露西厄雙手握起,鄭重的跪下。


    鋼鐵的荊棘自四麵八方湧來,穿透了她的身體,並繼續扭曲蠕動,將她包裹成一個利刺叢生的巨繭。


    黑暗迅速的降臨。


    凱瑞本見到霍爾和凱拉姆時,兩人狼狽不堪的躺在行軍擔架上。


    當日被克裏福德的軍隊包圍,兩人以為必死。危急時刻,露西厄要求他們立刻撤退,她來引開敵軍。


    凱拉姆想要阻止,可是露西厄此時已經深入敵陣,殺成一團。為了完成護送艾恩石的重任,兩人悲愴的看了同伴最後一眼,毅然決然的反方向逃竄。


    他們兩也不輕鬆,克裏福德在後方也布置了包圍。兩人一路鏖戰,殺掉了幾十名人類士兵,才堪堪逃出生天。


    但同時霍爾和凱拉姆兩個人也是強弩之末,他們傷痕累累,筋疲力盡。此時想繼續越過重重封鎖線,將艾恩石送進密林王庭,幾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但兩人偏偏就成了。


    他們戰戰兢兢的向王庭的方向滲透,卻發現這條路線上的釘子,都已經被人先行一步拔掉了。


    兩人不明所以,隻當是哪個厲害的遊擊小隊恰好在附近行動。他們一路暢行,從王庭後方,遠離人類營地的叢林中鑽出來。城牆上的精靈守軍救下了他們,並立刻通知凱瑞本。


    “陛下,幸不辱命!”


    霍爾將包裹交給凱瑞本,凱瑞本立刻遞給克瑞瑪爾。


    白袍的法師打開包裹,看到一顆拳頭大小,乳白光芒,緩緩懸浮旋轉的至寶。


    克瑞瑪爾向凱瑞本點了點頭,確認無誤。


    “事不宜遲,我們立刻布置迷鎖。”


    “好!”


    “霍爾,凱拉姆,你們是辛格精靈的英雄。迷鎖布置完成之後,我會向所有人宣布你們的功績!”


    凱瑞本握住霍爾的手,稱讚了一番,又命令士兵們好好治療兩人。之後他跟上克瑞瑪爾的腳步,匆匆離開。


    看著凱瑞本的背影,霍爾張了張嘴,又放棄了。他想向陛下匯報一下露西厄的情況。這個半路遇到的同伴在這次行動中居功至偉。她為了掩護兩人離開,犧牲自己引開了敵人。護送艾恩石的功勞,不應該忘記她。


    不過陛下正忙,此事還是等迷鎖完成之後,再好好澄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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