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年舊事不必多提,倒是施主與我佛有緣,不如入我寺中,遁入空門當個清淨和尚?”


    蟬葉大度笑著,道:“猶記當年殷城一別,施主說難斷煩惱根,尋不著空門路,而如今施主煩惱根已斷,可要考慮一下?”


    “蟬葉方丈,我一個世俗公然的魔道尊者,禍亂天下,曾讓貴寺損失慘重的大禍害,還有資格入貴寺盤坐佛前?”


    甲受到蟬葉的邀請大感意外,左手指著自己懷疑是不是聽錯了。


    “過去是過去,現在是現在,未來是未來,施主過去是魔,不代表現在與未來仍是魔。”


    蟬葉雙手合什道:“我佛仁慈,苦海掙紮的生靈隻要肯迴頭,皆會接納。”


    甲聞言陷入沉思,遠離塵世喧囂,常伴青燈度盡餘生,沒有廝殺,沒有爭鬥,平平淡淡的一輩子……


    似乎挺不錯的,隻是,他在塵世還有幾道掛念,甲的臉上露出些許掙紮……


    “方丈,我考慮考慮。”


    甲最後說道。


    “好,和尚我每月都會來此一趟,下個月再會!”


    蟬葉說完,微笑轉身離去,渡踔與渡昱合什一禮後跟上。


    甲隻有一隻手,要扛著糧食沒法拱手,微微一躬身算是迴禮了,而後緩步走迴山洞,在山洞最裏端,是洞的主人,救甲的老和尚,老和尚正在念經,對甲的舉動沒任何反應。


    在角落放好糧食,甲躺下茅草坑中,他摸著自己右上臂的斷口處,目光散漫,開始發呆,盡管難以接受,但他失去右臂已成事實,再無法改變的事實。


    他,沒法再握劍了……


    甲嘴角露出一絲苦笑,堂堂江湖公認的劍道巔絕者,號稱不夜劍仙的他卻失去了握劍的手臂,何其諷刺!


    失去手臂,是什麽感覺?


    現在的甲有了切身體會,可以很明確地說,自己潛意識下仍覺得手臂尚在,沒有斷,但手臂像是被某種極度堅固之物牢牢包裹住,他想張開五指,用盡全力也沒法張開分毫,他想揮動前臂,想扭轉手腕,拚命去揮去扭亦是徒勞。


    這種手臂尚在的錯覺與無論如何都無法驅使手臂的煩躁在心底交錯,讓自己心中煩悶不已,整個人躁動得很,想放開嗓子聲嘶力竭地喊,打壞眼前一切,乃至不願麵對事實,想酗酒,想墮落,逃避現實不願清醒,相信自己手臂還在的錯覺。


    甲比較理智,除去初醒時明顯很傷感外,現在基本擺脫了這種煩躁感,隻是偶爾下意識想用右手拿東西時發現沒拿著時,有些失落……


    甲發了老久的呆,天色漸暗,他才起身燒火,為自己與老和尚煮了一鍋雜糧粥。


    老和尚聞到食物的味道,口中停下念經,微微一動鼻尖,睜開眼緩步走火堆前坐下,熟練得拿起木碗與木勺,為自己舀了幾勺。


    甲也舀了幾勺,捧著木碗一邊吹一邊喝,靜靜觀看洞外夕陽的落下,豔紅照滿山野,紅得淒美。


    甲忽有了傾訴之意,轉頭對老和尚道:“大師,我沒右臂了。”


    “吸溜……我知道。”


    老和尚頭沒抬,迴了一句。


    “您或許不知,我是位劍客,失去右臂對我而言,不亞於對我過去一切心血與榮耀的全盤否定,我呀,再不能用劍了。”


    甲苦笑連連。


    “施主不是還有左臂嗎?”


    老和尚放下碗,笑嗬嗬道。


    “可我是右撇子啊!”


    甲低頭看向左臂,喃喃道,曾經習武時,右臂的缺陷讓他不是沒想過左手使劍,但實在別扭得很,遠不如右手使得順暢,努力幾個月看不到未來後,便放棄了。


    “施主隻有一根臂膀了,還需要分左右撇子?”


    老和尚疑惑道。


    “呃……也對。”


    甲聞言一愣,掩蓋在靈台的陰霾忽被老和尚點出一道口子,光明自口子照入。


    “是啊,我還有左臂,我非無法用劍,而在於我想不想用劍,肯不肯狠下心,耐住寂寞重頭開始,付出以往……不,是比以往還要多的心血,一步一個腳印,花費五年,十年,二十年,甚至更多歲月,直至我的劍重新變得鋒利無比!”


    甲恍然喃喃道,目光越來越明亮。


    “判斷一個人是否為左右撇子,雖有先天影響,但後天習慣更為重要,我從出生就開始右手抓筷,右手握筆,一直在用右手,所以才不習慣左手使劍,我現在隻剩左臂,隻能用左手了,等過個幾十年,自然而然就會習慣了左手使劍,或許無需這般久,刻苦磨煉可加速此進程。


    並且,我左臂無暗疾,若能熬過難關,未來我之劍道未嚐不能更進一步,超越曾經以殘劍敗了天下的自己,抵達真正的劍道巔絕!”


    甲心中一震,清醒十幾日後第一次產生欣喜之感,他不曾想,曾經已抵達瓶頸,寸進難如登天的劍道修為,在徹底毀去要重修後,居然發現更進一步的可能!


    真乃山窮水盡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多謝大師指點!”


    甲放下碗,俯腰單臂拱手認真道。


    “施主禮重了,是施主自己想通,與和尚無關。”


    大師笑嗬嗬,繼續舀粥。


    ……


    夜。


    甲沒有睡,盤坐在山洞之外的一塊缸大岩石上,左手腹間懷丹,閉著眼,於月下吞吐。


    沒多久,甲長長吐出一道濁浪,射出三丈開外。


    甲張開眼,結束了今晚的療傷。


    沒錯,甲在療傷,他的傷勢仍沒好,雖然身體表麵上的傷已經痊愈,但真正嚴重的實則在內裏,他在半年前的生死大戰中已經傷及根本,經脈與丹田被蜀山三子的劍氣、藍一指的指力、司馬空的掌力,五人的異種內力入侵,裂開了道道細縫,至今仍沒愈合,需要甲用枯木逢春決與海量氣血不停溫養。


    以甲這些日子溫養的進度來看,若想身體徹底恢複,估摸得十餘載光陰,這還是甲辛勤溫養,每日不間斷的來推算,實際可能更久。


    那場大戰,真的讓他耗盡了身體的一切,傷得太重太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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