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元巧橋邊的燈火便如同星火點點,將黑暗的天空點綴得如同白晝。集市繁華而熱鬧,各種攤位和商鋪,從璀璨的首飾到精美的工藝品,從誘人的美食到奇特的玩具,琳琅滿目,吸引著過往行人的目光。有小販們在叫賣著各自的貨物,聲音此起彼伏。人群在街道上穿梭,他們的談笑聲、議論聲交織在一起,熱鬧非凡。


    有人悠閑地漫步,欣賞著周圍的景色;有人急匆匆地趕路,似乎在尋找著什麽;還有人圍聚在攤位前,挑選著心儀的商品。


    裴千阮獨自一人行走在這熱鬧的集市之中,周圍喧囂的場景慈湖與他格格不入,但似乎又十分和諧。人流如織,有的嬉笑怒罵,有的忙碌奔波。裴千阮保持著與周圍的人一定距離,而他那副高冷孤傲的模樣也使得過往的行人不敢過於接近他分毫——雖然那過分醒目的俊美外貌還是吸引一大批人或愛慕或豔羨的目光。


    解夢隻是留下了一句“巧的話或許就能夠在燈會上遇到~”便消失了人影,他也隻得一人在這鬧市獨自閑逛。


    而且,人離開前,還不忘將他的靈石全部順走了,根本沒給他留下一星半點兒,而且還附言——“軟軟的話,用臉就可以了。”


    裴千阮抿了抿唇,避過一位粉衣女子向他投來的過於火熱的目光,腳步一轉,走向人流較為稀疏的河邊。許是還未到時間,反而是集市那邊更為熱鬧,還依稀能夠聽見有人在高聲討論著要做個什麽造型的河燈。


    但河岸處也竟然有著一堆人似是圍在一起看著什麽,密密地圍了裏三圈和外三圈,時不時還發出驚唿聲。


    當有人見到裴千阮來時,認出了那是早上站在紫衣女人身邊的男人,於是紛紛為其讓開了一條還算寬闊的路,讓其得以通過。


    “夢姑娘,果真如您所說,您夫君會在第一顆星子露出雲層之時找到您!”青衣女子雙眼閃閃,看起來對於解夢之前所說已然信了八成。


    “神算!果真神算!”有男子感慨,“如此神機妙算,夢姑娘,請一定收下小生這串祖傳玉琉璃……不知可否順便幫小生卜算一下仕途……”


    “依我看,這不過是夢姑娘與其夫君心有靈犀罷了~”


    “啊呀~那也是很令人羨慕……何時我才能找到我的意中人呢……”


    “好素材,這點我得寫入新書之中……”


    “好一對神仙眷侶,老夫幾十年來,還是第一次看到如此場景啊……哈哈哈哈~”


    裴千阮往前走的腳步又一次微微停頓。


    入目便是解夢支著腦袋,有一搭沒一搭的一手拋著從自己那裏順過來的靈石。藍色的靈石在那空中一上一下的晃動,那淡淡的亮光像是墜入凡間的星子。


    那是個比上次祁世寧所見的卜卦攤要小一點的攤子,不過那招搖的招牌依舊豎在最醒目的地方——諸葛再生,心誠則靈,有求必應。


    裴千阮在自己的記憶之中搜尋了半晌都沒有找到一個“諸葛”的人物,他倒是沒有想要詢問的意思,隻是周圍的人開始在他耳邊嘰嘰喳喳地開始為他解釋前因後果。


    “嗬嗬,夢姑娘一早就在這裏擺攤了,據說一開始就幫王家夫人找到了丟失已久的貓咪,然後又給李家姑娘找到了被人撿去的發簪……”


    這些找物件的方式用術法都可以做到,裴千阮對此並不意外,甚至於隻要他想,他也可以做到。不過混跡在這些凡人堆裏,這些個小術法也是足夠引人矚目的,倒讓解夢引起了一群人的追捧。


    “然後她便說……”


    有些來晚的人不知道前因後果,此刻也豎起耳朵聽著,“說什麽?”


    “她說~她的意中人會在第一顆星子露出雲層之時找到她~”那女子模仿著解夢的語氣,輕輕柔柔的,雖然已經在盡力模仿,但還是沒有完全展現出當時解夢的半分情態。


    不過這也足夠了,在場幾人也都會自己腦補出當時的情景,於是紛紛又是一陣“哇……!”的驚唿之聲。


    有些個也繼續接過話茬,“沒錯沒錯,早上我便在這集市間看見了他們這一對夫妻……我就知道,這位郎君一定會出現的!”


    “咿!太浪漫了!”


    裴千阮聽得微微一愣,尤其是在聽見路人所說的那句類似於預言一般的話之時,明顯的眸光微頓,停留在那對著他笑意盈盈的人的臉上。


    解夢對上人的目光一點都沒有半分的心虛。


    她那句話說的可是理直氣壯的,雖然說自己凝聚了半天的術法,維持著天空上那遮擋著星子的雲層,直到見到那熟悉的人影走近之時,她才慢慢地將那雲霧散去。


    她為了維持這術法可是辛苦了半天。


    “是呀~我的意中人會在第一顆星子露出雲層之時找到我~”解夢靜靜地坐在桌前,麵前擺著一大堆稀奇古怪的像是占卜抽簽模樣的東西,她的紫眸中含著笑意,看向裴千阮的眼神中似是有著萬千的情,萬分意。


    但裴千阮知道,麵前這人的麵上可以對任何人展露笑意,眼神中也可以對任何人露出情意,甚至口中……根本是一個字都不能輕易去信,保不齊就會被人逗著玩。


    不過奇怪的是,他那一直平淡無波的心居然也因為人的那句話微微加速,他一瞬間竟然會克製不住這心跳加速的感覺,難道是因為自己現在沒了修為,所以身體有些不習慣了?


    他還在懷疑,但解夢已然將自己的旗子收起,起身對著眾人擺了擺手。


    “時間也不早了~今天就到這裏吧~各位,下次有緣再見~”


    隨後,她便丟下了那個攤子——畢竟也不能在一眾凡人麵前將東西收到儲物戒之中,她隻是將那麵旗子攢緊成一團,又一次塞到了裴千阮的懷中。


    “?”裴千阮下意識的接過那一大團的紅布,鮮豔的紅色與他一身純白衣袍顯得格格不入,但他也隻是將那團紅布重新散開,又換了一種更為整齊的折疊方式,隨後依舊拿在手中。


    解夢沒有迴頭,就走在前麵。


    今夜,她換下了早上那身勾勒身體曲線的魚尾裙,反而第一次換上了普通的凡人衣裙,一襲流光溢彩的紫色紗裙,腰間束著一條紫色的絲帶,絲帶的末端隨風輕揚,增添了幾分飄逸。淺紫的長發慵懶的半束而起,僅僅插著一支紫色步搖,簪上鑲嵌著顆顆晶瑩剔透的珍珠,掛珠之間數片薄如蟬翼的紫色羽毛輕垂。


    她在行走間,輕薄的紗裙下便露出那一雙白紫相間的繡花鞋,鞋麵上繡著精致的圖案,每一針每一線都透露著製作者技藝非凡的功底。


    他們一前一後沿著河岸緩緩走著,解夢則專注地看著河中已然被放下了不少的河燈。這些河燈形態各異,有的呈花狀,有的呈船形,還有的就是簡簡單單的圓形,其間的燭火在夜色中顯得格外明亮,它們在水麵上跳躍著,火光與河水相映成趣,構成了一幅美麗的畫卷。諸多剛剛放入河燈的百姓此刻也都靜靜地注視著河燈遠去,他們的臉上滿是著寧靜和虔誠,似是那遠去的燈中帶著他們的祈願和期許。


    “據說,將自己的願望寫在一張紙上,放入燈內,再將這盞燈放入河中,便會受到河神大人的保佑呢……”解夢緩緩地退至裴千阮的身旁,聲音雖輕,但足以能夠讓人聽見。


    “我還以為你不會信這些。”裴千阮隻是淡淡的說道,據他所知,卜算天機者,一般最相信的隻有自己卦下所呈現的東西,而非一些魔鬼蛇神之類虛無縹緲的東西。


    解夢輕笑一聲,抬起頭來,堪稱絕世的五官當笑起來時,宛如一汪春水,令所見者沉醉其中無法自拔,“我確實不信。”


    她說著,卻從手中拿出一盞看起來是精心製作的紙燈。紙燈呈花狀,花瓣薄如蟬翼,晶瑩剔透。燈芯應該是由一種特殊的靈草製成,燃燒時散發出淡淡的怡人的花香,與解夢身上時常散發出的氣息相差無幾。她的指尖忽然躥出一股小型的火焰,輕輕點燃燈芯,火光在夜色中跳躍著,照亮了她的臉龐。


    “幫我拿一下。”她沒有管裴千阮的神色有些許的詫異,在這一天,那位淩初仙君本來淡漠的臉上所展露的生動表情她可見到的太多了。


    裴千阮隻得一手拿著之前人紅色的招牌布,一手拿著那盞看起來十分精致的花燈,他還比較有閑心的問了句,“此花倒是少見。”


    知道人是在說自己所做紙燈的造型,解夢正準備在紙張上寫字的手微微一頓,“嗬嗬,曼陀羅花,仙君應該少有接觸。”


    “……”裴千阮沒有迴答,但他最近確實天天都在接觸,尤其是自己身邊像是曼陀羅花化形的妖豔女人一直跟在身側,不過他並沒有說,隻是在人書寫時將目光淡淡地落在了那張紙條之上。


    “不是說不信?”


    “是呀~可是……”解夢說著,卻沒有了聲音,反而目光專注的提筆開始寫著什麽,似乎筆尖處還隱隱有著紫色的淡光微閃,看起來是用上了些許的靈力。


    裴千阮沒有偷看,他微微側過頭,將視線從那紙張上移開,望向周圍開始陸陸續續向河中放入花燈的路人,他們此刻麵上的表情不約而同的都十分虔誠,雙手合十著,低著頭似是在輕聲呢喃著什麽。


    隨後,他的身旁又貼來了那熟悉的溫熱的軀體,那雙柔軟的手輕輕覆上他提著花燈的左手,隨後接過,而那肌膚之間的相親,仿佛就是故意逗弄他一般,轉瞬即逝。


    解夢將剛寫完的紙條整齊的疊好,放入那盞紙燈之內,隨後又提著那盞燈緩步朝著河邊走去。


    裴千阮看見了那張紙的疊法,就像是當初人撕掉所給他的劍譜的紙的疊法一般。但正如他沉默的性格,見到這樣都沒有要開口詢問的意思。


    “你都不好奇我寫了什麽?”


    “你要說的話,自然會想要說出來。”


    “軟軟有時候真是很無趣~這時候如果你撒個嬌和我說想知道,或許我就會告訴你了呢~”


    “……”裴千阮沉默,對於人這又開始不著調的話語選擇了無視。


    河麵上吹來的微風和河水的清涼,河流兩岸的樹木輕輕搖曳著枝葉,燈火與天空中的繁星交相輝映,遠處集市的喧囂與此處河岸邊的寧靜,都讓他的心情此刻無比平和。


    他看著解夢彎下腰,將手中那盞燈輕輕放入河中,燈在水麵上緩緩漂去,隨後,人也學著其他的凡人一般,雙手合十,雙目緊閉,似乎在祈願著什麽。


    他的目光落在被人放出的燈上,隻見其隨著河流緩緩地漂動,其間作為花蕊的燭火也緩緩搖曳,可又不過半晌,那作為花瓣的紙上,也不知為何開始燃燒起淡藍色的火焰。火焰與水相融,構成了一幅令人驚歎的景象。


    有些人也被這副景象給吸引了,不時與周圍同遊之人指著那特殊的花燈開始討論組著什麽。


    解夢則少見的沉默著走迴到裴千阮的身邊,站定在人身邊時,她才緩緩軟下身子,又一次靠向人的身上,“哎~看來妾身的願望這位河神大人並不願意幫忙實現呢~”


    裴千阮聽著人又一次開始自稱為妾身,便知道下一句估計也不會是什麽好話了,他本想往旁邊走一步,脫離這個被人倚靠的姿勢,卻發現平日裏不會將所有重量都壓在他身上的解夢此刻像是真的將他視為依靠一般,全身軟軟地靠在他的身上,他微微皺眉,感覺到了一絲不對,隨後將人身形一轉,順勢讓人靠在他的懷中。


    果不其然,原本紅潤豐滿的嘴唇此刻變得慘白,那額角不斷冒出的冷汗也在彰顯著她身體的虛弱。


    那氣若遊絲般的聲音卻依舊帶著幾分笑意,“妾身不過寫了句要與仙君長長久久,這河神也太過小氣了點……”


    裴千阮皺眉,隨即輕點解夢眉心,指尖靈氣不斷為人輸送而去。


    “嗬嗬~軟軟……真是貼心……既然早已突破我的封印之法,卻還是陪著我演了一出凡人的好戲……”


    “不要說話。”裴千阮此刻居然怒極。


    他在將靈氣輸送進人體內間,卻發現解夢早已筋脈盡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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