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清早,三青就被樓下的開門聲吵醒,她雖然聽力沒有秦羿那般好,但還是能夠聽出那腳步聲是屬於村長和朗健康。


    他們現在才迴來。


    三青已然沒有困意,她輕輕下了床,右手邊簾子後的秦羿似乎由於過於疲憊,沒有醒來的跡象。


    等到樓下兩人鼓搗完了什麽,輕聲輕腳的上樓進房之後,三青才小心翼翼地推開門,用著極輕的聲音下樓查看情況。


    窗戶緊閉,能透進來的光芒有限,因此一樓的光線並不算明亮,但是桌子上那冒著嫋嫋熱氣的饅頭還是引起了三青的注意。


    沒有了三青的格外要求,村長隻給她留了三個饅頭,除此之外別無其它。


    她並沒有立刻將這幾個饅頭拿走,反而往外走去。朗複家的廚房是露天的,灶台上隻搭建著一個最為經典的紅白藍編織袋蓋成的篷子擋雨。


    石台旁邊是一籃子新鮮的蔬菜,那露水還在嫩綠的葉片上沾著,一看就是剛剛采摘下來的,那些量估計夠他們吃幾天。


    但並沒有肉食的蹤影。


    三青又在四周逛了一大圈,除了米缸還有半些快見底的大米之外,也不見其他食物的蹤影。


    她沉下心,要是這個村裏的人隻吃一些蔬菜的話,雖然能夠飽腹,但不說朗健康了,就說昨天她看到的那群人裏,那各個高大的村民也不在少數,所以肉食肯定是有的,但不知道從何而來。


    三青往後退了幾步,想迴前廳,但後腦勺卻撞上一塊硬物,還是帶著點溫熱的硬物。她一驚,立刻轉過頭,入目便是熟悉的白色背心,看起來應該是又換了一件新的,沒有沾上之前種田時的泥土。


    “健康……哥哥……”三青默默叫出擋在身前的人的名字,她叫出稱唿時,內心還羞恥了一下。


    “小妹妹,你醒的很早啊。”朗健康的表情看不出情緒,他隻是低著頭看著三青。


    “……是呀,早睡早起身體好嘛。”三青展露一個甜甜的微笑,搬出一個看似敷衍但卻合理的理由。


    朗健康的神色忽然一變,他深深地皺起眉頭。


    三青往後退了一小步,如果人突然變異暴起傷人,她也有反應的空間。


    誰知朗健康並沒有如三青所想的變身,反而抬手摸了摸她的頭,聲音雖然依舊粗獷,但居然有著一絲鐵漢柔情的意味,“我幫你梳個頭吧,然後再吃早飯。”


    三青點了點頭,沒有拒絕,甜聲向人道謝。她沒想到居然是這樣地發展,手中本來蓄勢待發的光球被她又重新按進了掌心。


    不過,這也是能夠得到情報的好機會。既然昨天那幾個村民特意提起連朗健康都不知道,那估計隻是與人相關的事情……或者是絕對不能讓他知道的事情。


    ——————


    柔和的陽光下,金發女孩坐在木製的板凳上。身後的男人十分高大,陽光把他那略顯粗糙的臉龐映襯得格外憨厚,一雙寬大的手在女孩柔順的發絲間穿梭,細心地將人柔軟的頭發分成一縷一縷,手法熟練而輕柔。


    三青感受到人輕柔的動作,倒是有些好奇了,“朗大哥……”她叫道,總之不想再叫健康哥哥了,“你經常給女孩子編辮子嗎?編的比我自己都好看多了。”說完,她像是真的隨口一問一般,對著有些模糊的鏡子開始欣賞垂在兩側的辮子。


    朗健康聞言有些不好意思,他摸了摸鼻頭,“倒也沒有……就以前偶爾幫小娟梳頭。”或許是想起三青不認識他口中的人,他又解釋道,“小娟就是遊婆的孫女,叫遊子娟。我和她認識的時候,比你現在的年紀都要小上一些。”


    三青聽出他話語間的淡淡的羞澀,她這個年紀……應該指的是她模樣的年紀,看來應該是什麽青梅竹馬的設定,她繼續問道,“那小娟姐姐現在在哪裏呀?”


    “哦,她去城裏上大學了,可有出息了,畢業之後據說還參加了什麽……那個圍棋比賽,很厲害的,上次她和我說,可以代表國家比賽什麽的呢。”


    就像是在介紹他自己一般,朗健康講話時的熱情高漲,雖然聽起來對遊子娟說的比賽一竅不通,但他滿心滿眼的驕傲和喜悅不似作假。


    “上次?小娟姐姐迴來過嗎?”


    “好像也要有幾個月了吧,她上次迴來時和我說了會話,說是接下去要參加什麽集訓吧,就是在準備比賽前不能被打擾,後麵不知道什麽時候就迴城了……”朗健康說到後麵,聲音低沉了下去,他本想第二天帶著小娟去村裏轉轉,告訴她現在村裏因為聽了遊婆的話,不用再擔心收成不好的問題了。


    但他第二天便沒有看見小娟,聽父親說,人一大早就迴城了。他也隻得訕訕地收了心思,等人下次迴來再敘舊。


    “朗大哥,你沒有想過去找小娟姐姐嗎?你應該很喜歡她吧?”


    “哈哈,你這小姑娘,瞎說、不要瞎說什麽!”朗健康似乎被說破了心思,他又緊張地摸了摸自己的鼻頭,再摸了摸自己的脖頸,整個人都不知道將手放在哪裏比較自然,“我這種鄉下人,沒什麽文化,小娟她……她那麽厲害,又在城裏工作,過去找她不是白白讓她丟人嗎,而且,小娟長得可漂亮,怎麽會看得上我……”他越說,聲音越小,“我爸也說,人估計就是不想和我有過多牽扯,才不打招唿就走的……”


    三青輕輕蹙眉,第一次有些不禮貌的打斷了人的話語,“你認為小娟姐姐會是那種勢利的人嗎?”


    “啊……不、不。”朗健康愣了愣,也沒反應過來自己被個小孩訓了。


    三青又軟下了聲音,她跳下凳子,抬起頭,看著朗健康,“我覺得小娟姐姐也是喜歡朗大哥的。”她掏了掏自己的小包,舉起先前找到的棋譜,“不好意思亂翻了你們的東西……但,這個棋譜應該是小娟姐姐的吧?”


    “嗯,那是她小時候來我家玩的時候留下的吧。”朗健康對此沒有生氣,反而眼神中透露出懷念,“你們現在借住的那個房間,其實以前是我們小時候玩耍的小倉庫,那牆壁上還留著她畫的棋盤,我就想著留點兒時的迴憶就留下了。”


    “你看這裏。”三青翻開棋譜,到最末尾的幾頁,指著一張密密麻麻的文字解析中那些許留白的地方。


    “什麽?”朗健康湊近了點,他有些懵,隨後又有些不好意思,“我……我沒讀過書,不認識英語。”


    “不是英語!你有學過拚音嗎?”


    “這個倒是會一點。”朗健康又湊近,用著自己僅剩的一些小學知識,逐字拚讀,“沃西環浪尖看?”


    “不是啦!”三青歎了口氣,還是不指望這個大老爺們自己看出來了,她一字一句的指著那一串英語一樣的拚音開始拚讀,“我、喜、歡、朗、健、康!小娟姐是想說這個啦!”


    朗健康的臉一瞬間爆紅,“這、這可能就是個巧合。小娟那時候還小,怎麽可能寫這個。”


    “才不是巧合。”三青又往前翻了幾頁,那些紙張空白的地方,有些畫著兩個手牽在一起的火柴人,長長的黑色線條和短短的豎線,很容易看出那是一對男女火柴人,旁邊還標著“yzj&ljk”的縮寫,她又解釋了這個縮寫是他們兩人名字的含義。


    “真的嗎!”朗健康的眼睛很亮,還透露著一絲的驚喜,但隨後又開始否定自己,“不過那也是小時候了吧……可能現在小娟……”他的眼神又開始黯淡下來,估計是又想到遊子娟已經很久沒有聯係過他了。


    三青現在也不好證明遊子娟會不會長大之後就不再喜歡這個兒時的青梅竹馬,可她總有種直覺……她忽然想起昨天阮樂提起的一堆外鄉人,似乎是來找人的,或許他們就是來找遊子娟的。


    她又試探道,“朗大哥,昨天是不是有一群也是來旅遊的人呀?”


    “是啊,我爸交給劉叔接待了,聽說今天就要走了。”沒在意為什麽三青的話題忽然轉的很快,他現在滿腦子都被小娟有可能喜歡他這種思想給充滿了,沒有其他的思考能力。


    “我想去看看可以嗎,好像其中有我認識的哥哥。”三青臉不紅心不跳地扯謊,她眨著自己亮晶晶的大眼,一副可憐又期待的模樣,能夠讓任何人都心軟上幾分。


    或許是因為三青幫他知道了這個麽個驚天大秘密,他沒有猶豫,立刻爽快的點了點頭。


    “那等你洗漱完,我們就去好了,饅頭可以邊走邊吃。”


    三青立刻點頭,現在不過清晨,料想那群遊客不會走得那麽早。她立刻轉身上樓準備洗漱,又像是想起什麽一般,迴頭看了一眼還在小心翼翼捧著那本已經泛黃破舊的棋譜的朗健康,無聲地垂眼歎了口氣。


    聽昨晚那群村民的意思,那位小娟姐姐……很可能已經……


    她心中酸澀一瞬,又強迫自己收拾好心情,上樓洗漱。


    ——————


    “朗大哥你是真的沒有發現之前小娟姐喜歡你嗎?”三青拿著一個饅頭,分了半個給朗健康。


    在推拒了幾次都沒能阻止人的好意之後,朗健康也加入了啃饅頭的隊伍之中,他搖了搖頭,將口中的饅頭吞下後緩緩開口,“怎麽可能會去想……小娟她可是一直學習都很好的高材生……”


    他們又聊了幾句,直到看見一堆人站在一間屋子門前,身上的穿著十分時尚。


    想來那就是那群旅遊的另一批人了。


    “劉叔,他們要走了嗎?”


    “健康啊,你怎麽來了。”被叫做劉叔的男人臉上表情一僵,顯然沒有意料到朗健康會突然關心起這群外鄉來客,但他很快便掩飾好自己的表情,迴答道,“是啊,他們的車到了,現在就要迴去了。”


    人都要走了,估計也掀不起什麽浪花,劉叔沒有過多思考。


    反而是那幾個生麵孔聽見了劉叔的話後驚訝了一下,互相對視了一眼,看向朗健康。


    “你是健康?朗健康?”其中,一個女人開口問道。


    “啊?是我,怎麽了?”朗健康最後一口饅頭還沒咽下,他又是一臉茫然,想不出自己的名字為什麽引起了這群人的注意。


    劉叔像是意識到什麽一般,趕緊催促道,“誒!誒!你們看那是不是你們的車啊,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但那群人倒是不為所動,反而更為關注朗健康,


    “嗬嗬,你就是子娟說的……”那女人臉上揚起了一絲玩笑,“我還以為子娟迴來是要跟你私奔呢……”說了一半,她又淡淡歎了口氣,“也不知道她到底去哪了,比賽都缺席了。”


    “什麽?”朗健康睜大了眼睛。


    “什麽什麽?”那女人身邊的男人也出聲了,看到朗健康一臉疑惑的表情,“就是本來我們以為子娟是迴來和你結表白然後舍不得迴來了呢,結果你們說她根本沒迴來過。”


    “什麽沒迴來過!她不是老早迴城裏嗎?”


    “啊?不是你們說沒見她迴來過嗎……而且她也沒迴城裏啊?”


    朗健康忽然看向劉叔,那眼神中透露著一絲的兇狠,似乎人不給他一個合理的解釋,他就會暴怒傷人。


    劉武德擦了擦腦門上已經滲出的汗,“啊,可能我記錯了吧,小娟是迴來過一會,但她很快就走了啊。”他聲音中有些慌亂,看到朗健康那懷疑的目光之後,又抖了抖,迴避著人的眼神,連忙擺手,“我不知道,不知道啊。”


    朗健康急了,一把拎起人的領子,“那天我和小娟還過來給您送菜呢,你怎麽說沒見過。”


    “哎,我年紀大了,記性不好很正常嘛!健康你不要衝動啊。”劉武德又拽不開力大如牛的朗健康,還是那幾位遊子娟的同事將兩人扒開。


    “也許這位老人家記性差呢,不要衝動、不要衝動。”


    三青站在一旁,看著這副混亂的場麵,她冷不防地微笑著問道,“劉叔叔,那你現在想起來了嗎?”


    她認出來了,這位劉叔,便是昨天她躲在樹後看見的那一堆人中的為首的一個。


    劉武德看著這個長相與聲音一樣甜美的小姑娘,他的眼睛忽然一陣刺痛,像是被灼熱的光給燙了一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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