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宗門裏頭那幾個人實在命大,竟都沒死……」


    慕尋立於身後,背靠陰影,宛如羅剎,一字一句,皆為利劍,毫不留情的戳在清溪身上心上,她死死的咬著唇瓣,很快就滿口血腥,卻猶覺不夠。她閉了閉眼,仿佛聽見了萬鬼齊哭。


    那是桃源山下的百姓們數百年不散的怨憎,雷火從天而降的那一刻,地裂天崩,本該幸福和樂過一生的凡人,卻被永久困在了這裏。


    遮蔽雙眼的白霧不知何時散去了,清溪這才看清,慕尋是把她帶到了桃源山門外的一處石台,她跪坐之上,去看曾經的桃源……


    石台之下的一切毫無保留的暴露在她眼前,所有的景象像是身處在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被這個石台生生割裂開來。


    他們的身後雖然焦黑荒蕪,卻靈氣充裕,雖破敗,但假以時日,一定能重獲生機,但他們眼前,再沒有一分一毫的靈氣,裏頭寸草不生,連枯枝都化作黑土,目之所及,都是死氣沉沉的。


    那是一塊死地,一塊真真正正的……死地。


    兩個地方像是隔著一層無形的屏障,任這邊的靈氣如何翻湧,卻始終沒辦法過去改善分毫,反而是那邊的黑氣,源源不斷的滲透過來,與這邊的靈氣相互傾軋。


    清溪終於明白了為何明明這邊有靈氣卻還是一片荒蕪。


    「溪兒,你看看啊,看看你的桃源啊,當年,你是不是就在這裏,把我救起來,帶我進去的?嗯?」慕尋突然蹲下身,又捏著她的下巴去看別處,清溪通紅的眼睛毫無焦距的投落在那處,像是在看,又不知正在看哪裏。


    下麵的魔氣濃得幾乎看不清,比南疆那個封印裏的不知道厲害了多少,清溪一顫,失神問道:「那裏是……落英穀?」


    作者有話說:


    師父在來的路上了,馬上來。真的。


    就是說,溪妹是個符修,布陣做輔助厲害但是貼身肉搏是真打不過啊,何況對麵現在帶著外掛(bushi),先讓溪妹在打擊裏緩一緩,後麵會揍迴來的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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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4章 故地(三)


    落英穀……


    慕尋其實並不記得那個地方被叫做什麽, 也毫不在意它到底叫什麽,但既然清溪問了,他便一邊擦著手上不小心沾到的黑灰, 一邊漫不經心的點了頭。


    還記得四百多年前初來此處的時候,那個地方桃木高大, 淡粉色的花開得遮天蔽日, 不需有風,也有無數花瓣無時無刻從枝頭簌簌落下, 確實擔得起「落英繽紛」四個字。


    被叫做落英穀,也算貼切。


    那年他聽從了身體裏的魔物殘念的指引, 佯裝重傷混進桃源, 就是在那裏遇見的清溪。


    彼時尚是豆蔻少女的清溪背著採藥的竹簍,踏著滿地落紅翩然而至,眼神清澈如林間驚鹿,仿佛一眼就能望到人心裏去, 甚至讓已經堅定無比的慕尋都產生過一瞬間的動搖,也因為騙了清溪, 有過一瞬的歉疚。


    但也僅僅, 一瞬而已。


    他有更想要得到的東西, 有更深更遠的抱負,清溪於他,從最開始,就隻是成功路上的一個工具而已。


    可是是什麽時候工具變得重要了呢?也許是他想盡了辦法討女孩的歡心,卻隻換來一個平淡的多謝,也許是他日夜陪伴, 卻發現身邊人仍念著歸處……


    慕尋的眼神漸漸變得狠厲, 他憤然想, 既然是工具,就該完全屬於他不是嗎?


    於是利用成了執念,成了占有,成了不死不休,成了百年糾葛……他再也放不下了。


    狹長的眼睛微微眯起,百年之前是他不防,差點被清溪用紅蓮業火燒得神魂俱滅,僥倖逃脫,他已經不再是當年的那個他,如今他號令整個幽冥魔族,待到封印大開,這天下誰還能再和他爭?!


    慕尋略有些蒼白的臉上掛著病態的笑,逐漸癲狂……


    「落英穀。」跌坐在地上的清溪啞聲重複著:「你說這裏……是落英穀?」


    清溪痛唿一聲,心口突然刀割劍刺一樣的疼,她捂著心口,慢慢躬下身子,狼狽的用額頭貼著冰涼的青色巨石,一幅又一幅的畫麵在她眼前閃過,每一個,都清晰鮮明猶如昨日。


    她從前最喜歡到落英穀來,因為這裏的樹高林密,位置又偏僻,偶爾心情不好的時候跑過來往樹上一藏,就誰也找不到她。


    於是她總躲在樹梢,撥開層層嫩紅,在百裏軟香中,看著樹下的大師姐竹玥時而行色匆匆,時而步調悠緩,為著桃源裏一應大小事務奔忙。


    偶爾也會遇上遊歷歸來的顧北辰與風信,三個人就會站在樹下閑聊一會,說著山外趣聞,然後總在最精彩的地方戛然而止,又裝模作樣的互相問一句:「誒?今日怎麽不見我們小溪兒?」


    這時師姐就會眨眨眼睛,目光有意無意的略過樹梢,看見花叢裏有個慌亂的小腦袋急匆匆的抽縮迴去,掩唇偷笑兩聲,故作不知似的說著:「不知道呀,溪兒許是又悶在房裏用功呢吧!」


    風信便會配合的點頭,然後攬著不明覺厲的顧北辰再施施然離開。


    之後隻消再在房中坐上一陣,「正用功修習」的清溪便會按捺不住的湊過去,央著他們把說了一半的趣聞講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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