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姐的眸裏沒有任何波動,她仿佛完全不認識對方一樣的再次把頭低了下去。


    指揮則上前一步,想再仔細看看,而此時,旁邊那位之前查看過大姐證件的士兵,主動朝著指揮靠了過來:


    “指揮,她身上有……”


    士兵小聲的匯報著剛才看到的東西,聽到士兵的講述,指揮的表情沒有多少變化,隻是他眼神中不斷地閃過驚訝和意外,還帶著一絲疑惑:


    “我知道了,你帶著其他人先下去,我和她聊聊。”


    士兵聽到這話,還想再說什麽,卻被指揮直接打斷:


    “立刻執行,這是命令。”


    “是!”


    士兵一個立正,行了個禮,帶著其他幾個人從後車廂跳了下去,順帶還把車廂外麵的篷布給放下了。


    篷布遮上,車廂裏立刻昏暗下來,隻有側麵篷布上開著的方形小口,能透進一些光。


    指揮繼續往前一步,然而他接下來的動作卻被大姐製止了,大姐的指尖躍動起了一點灼熱的火光,照亮了車廂內部的同時,也阻攔住了指揮的腳步:


    “再靠近,你就危險了。”


    指揮站在原地,他的視線凝視著大姐手裏的那簇火焰,接著又注視著大姐的眼睛,似乎是要從她的眼神裏看出什麽。


    指揮終於是先一步開口了:


    “你是什麽人?怎麽會有我們‘螭龍’的軍官證?”


    指揮繼續補充,他在給大姐施壓:


    “偽造證件,尤其是部隊證件,是違法的,而且後果很嚴重。”


    大姐保持著沉默,隻是手裏的火焰微微抖動,散發著一種讓人不安的威懾感。


    “抬起頭,看著我,把你的證件拿出來!”


    指揮最後一句話聲色俱厲,他緊盯著坐在他麵前保持沉默的大姐,聲音透露出的,是屬於軍人的果斷與決然。


    大姐隻是抬眼看了看那指揮,她再次用左手熟練的摸出了那張印有金色盤龍的黑皮證件,滿不在乎的拿在手裏,就這麽往前遞了出去。


    指揮接過了證件,翻開封麵,看到了裏麵的照片還有名字,他的眉毛卻在看著證件的同時,越皺越深。


    這並不是因為他看出這證件是假的,而是因為……這證件的確是真的。


    但指揮卻因此更加憤怒,不為別的,隻是因為這張證件上的人,已經在幾年前的災難爆發初期,就已經被宣布犧牲了。


    他認得證件上的人,那是他曾經的戰友,除此之外,還是關係相當親密的人,隻是在那次災難爆發之後,他們失去了聯係。


    再後來,他多方努力打聽得到的消息,卻是天人兩隔。


    現在,他不知道是誰在盜用這個人的身份偽造證件,但既然如此巧合的讓他撞見了,他必然不可能輕易饒過對方:


    “洛紅玉?真是誰的名字都敢用啊……你以為用泥巴把臉糊上,再戴張麵具就沒人敢查你了?想混進避難所?可笑至極!”


    “把頭抬起來!把麵具摘下來!”


    指揮的語氣憤怒而僵硬,可沒有想到,他接下來所看見的一幕,讓他剛剛升起的怒氣煙消雲散。


    大姐抬頭,沒多少波瀾的眸子直視著指揮的眼睛,那是怎麽樣的一種的眼神……那眼神平靜的可怕,仿佛一汪萬古不冰,卻寒意徹骨的深潭。


    她抬手,輕輕掰碎了一塊兒幹掉在她臉上的泥土,然後從耳後取下了固定麵具的細繩,露出了自己的“真容”。


    大姐右手的火焰平穩的燃燒,提供相對穩定的光和熱。


    指揮的瞳孔卻在短短幾秒內極速的放大又收縮,他飛快的抽出自己的配槍,指著半張臉猶如被惡鬼啃噬後大姐:


    “你到底是……是誰?!”


    這是從他到場以後第一次失態,他連說話都磕吧了一下。


    指揮自認為,已經在這過去的幾年時光裏,經曆了足夠多的東西,哪怕麵對再恐怖的場景也不會輕易的情緒化,可當他見到對方的麵容以後,還是忍不住的麵露驚駭。


    大姐任由自己的傷疤暴露在空氣裏,足足十多秒後,她才重新把麵具戴上,自顧自的說著話:


    “霍如龍,霍指揮,我隻是個普通人,這證件是我從濱海市的死人堆裏翻出來的,我不懂什麽違法犯法,來這裏是因為我有個朋友病了,很嚴重,我想進避難所買點兒東西。”


    頓了頓,重新把臉遮上的大姐再次抬頭,看著眼神已經不那麽堅定的霍如龍,又淡淡地補充了一句:


    “長官,我都交代完了,能放我走嗎?”


    聽到這樣的話,霍如龍持槍的手突然哆嗦了起來,他忍不住難以置信的低頭,再去看了一眼手裏黑色封皮的證件,那有著鋼印的已經微微變色的照片上,還有著一張他再熟悉不過的,英姿颯爽的麵孔:


    “你……你……”


    他的目光從大姐的臉上移開,視線放到了大姐那隻還在控製著火焰的右手上。


    霍如龍抬著槍的手忽然就不抖了,在這樣的距離裏,他拿著一支槍和“異化者”對峙,這在任何人看來都是個笑話。


    他是個普通人,對麵的,是個“異化者”。


    霍如龍迅速收起了槍,轉過身去,讓人看不清他的麵容變化,但他開口說的聲音裏,卻再沒有了任何的顫抖,一如他剛來現場時的沉穩與鎮定:


    “很感謝,你能把我‘犧牲’戰友的東西送迴來,作為報答,我會力在所能及的範圍裏給你一些幫助……女士。”


    言罷,霍如龍把手裏的黑色證件用力地捏緊,厚實的封皮在他的手裏逐漸變形,幾乎要被他直接彎折:


    “如果……你確實想進避難所,我也能幫你,但隻有這一次。”


    大姐平靜的眼神終於波動了一次,她看著這個男人背過身的模樣:


    “謝謝你,長官。”


    ……


    來的時候,大姐就想過自己身份暴露出來以後會遭遇的情況,她都想過自己可能會被當場抓迴去,或者因為某些原因,被直接強行驅逐。


    但是,在沒有其他可行性辦法的情況下,她隻能選擇賭一把,她的賭注簡單明了——她隻想用曾經“螭龍”士兵的身份,換一次在“紅月”以後的特殊時期,能進入避難所的機會。


    作為為數不多幾個有能力建造避難所的國家,“螭龍”對外的形象是很正派的,這也就吸引了許多人來投奔。


    盡管無數人知道,在已經變成這樣的世界上,野外跋涉是一件十分危險的事情,可還是有人願意冒著生命風險前往避難所。


    如果要在眾多的,屬於不同國家陣營避難所裏列一個排名出來,“螭龍”的避難所不說穩居第一,但肯定是排名十分靠前的。


    原因就隻有一個——


    哪怕“螭龍”的避難所不是生活條件最好的,不是物資最充裕的,可在幾乎其他所有地區,都僅僅把逃難者當成可再生資源,不斷進行剝削的時候,“螭龍”難得一見的,保持了一定的人文關懷。


    它給出的條件是,隻要不做危害避難所的事情,不進行違法行為,願意付出勞動換取合理的資源報酬,便可以加入。


    足夠寬厚的條件背後,是硬實力給予的自信。


    不光對待前來投靠的難民是這樣,對待普通的民眾更是這樣,而正是因為這一點,大姐才敢冒著風險過來,想試試看能不能進門給大虎找血清。


    隻是,計劃永遠趕不上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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