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婚禮結束以後,璃隱兄妹兩人第二天就返迴璃國了,璃笙與洛辭衍則是在祁國待了幾天。


    這幾日,他們夫妻二人基本上把祁國都逛了一遍。


    初冬時節,雪花開始零零散散的從空中飄落下來,沒過幾天,大街小巷都變成了雪白色。


    璃笙一個人走在大街上,看著紛紛揚揚的雪花,心中思緒萬千。


    不知不覺中,她已經來到了一家客棧門口,而後她不假思索的進去了。


    “阿寒。”


    進入客棧的雅間,映入眼簾的景色令她不禁的恍惚了一下。


    窗邊站著一個紅衣男子,他聽到身後的聲音以後,緩緩的迴過身來,見到璃笙時,忽而笑了一下:


    “師父,沒想到這麽多年了,你還願意叫我一聲阿寒。”


    那男子,正是京寒。


    璃笙這迴見到京寒,竟然出乎意料的平靜。


    她的臉上沒有什麽表情,隻是走到窗邊看著外麵的大雪。


    “你故意引本君來,應該不隻是為了讓本君迴憶過去吧?”


    璃笙的聲音非常平淡,令人聽不出一絲一毫的情緒。


    “師父看著這情景,是否有感覺得到似曾相識?”京寒站在她的旁邊,身上竟然也沒有了先前幾次的邪氣。


    “確實熟悉。”璃笙沒有反駁,語氣還是淡淡的,


    “不過這倒是讓我想起了一個人,想起了他是如何從雪夜中的純善少年,一步一步的變成他人腳底下喪心病狂的走狗。”


    “嗬……”京寒忽而笑了一下,“師父想罵,直接罵便是,又何必如此浪費口舌?”


    璃笙聞言也嫣然一笑:“看來你對自己的定位還是挺清晰的。”


    這個場景,確實是讓她想起了上輩子的一件事情。


    那一年,也是如同眼下一般,是一個雪夜,可在這盛大的雪夜之中,兩個孩子居然穿著單薄又破爛的短袖,光著腳丫子,蹲在大街上的一個角落裏乞討。


    當時他們已經有兩日未吃東西了,實在是餓得不行,可冬天很少有人出門,所以也討不到什麽吃食,冷狠了,他們就縮在牆角裏相互抱團取暖。


    他們當時以為他們不可能活得過那一個雪夜, 可後來出現了一個人,帶走了他們。


    那時的璃笙以為遇到了大善人,可殊不知,那才是她人生中煉獄的開始。


    她與京寒被帶迴去以後,那個人給他們每人兩個白麵饅頭,當時因為那兩個饅頭,璃笙還開心了許久。


    再後來,她與京寒被安排在同一片區域,從此開啟了他們的煉獄般的生活。


    從開始的與蛇蟲鼠蟻為伍,到後來的與狼奪食,再到最後的各種各樣的試藥、試毒……


    短短一年多的時間,璃笙在九死一生中,唯一慶幸的是她進步飛快,可京寒卻沒有那麽幸運,由於各方麵都不算精通,差點好幾次都丟了性命,最終還是璃笙將他一次又一次地從鬼門關裏帶了迴來。


    那之後,那個老東西或許是看上了璃笙的天賦異稟,又或者是知道了璃笙血液的特殊性,他便開始安排京寒拜璃笙為師。


    也許是因為曾經她與京寒相依為命過,所以璃笙毫不猶豫的答應了,還盡心盡力的指導京寒,把自己所會的東西毫無保留的傳授給他。


    約莫過去了一年時間,京寒翅膀也健碩了不少,但就是不知從何時起,他與那老東西連成一心,成為了他腳邊的一條隻會搖尾乞憐的狗,等璃笙發現不對勁兒的時候,已經晚了。


    自那以後,璃笙開啟了她人生中的第二場煉獄。


    冰冷又漆黑的實驗室,人麵獸心、喪心病狂的老怪物,日複一日,年複一年的放血、實驗,讓她厭惡極了這個世界,可當時的她,卻連死的權力都沒有……


    那種痛苦,璃笙如今都還曆曆在目,無法忘卻。


    “師父,在那種弱肉強食的地方,我們隻不過是選擇了不同的道路罷了!”


    他不似璃笙,他沒有她的天賦,也沒有她的那種毅力,若是他不做出一個正確的選擇,那等待他的隻有死路一條!


    他承認,璃笙對他有恩,可相對於恩情,他更渴望活命!


    畢竟恩情也不能當飯吃,尊嚴、人格、道德更不能夠使他活命!


    所以當那老東西找上他的時候,他沒有半分猶豫的就選擇了背叛璃笙,她會被送往那間實驗室,甚至還是他的功勞!


    剛開始,他還會感到良心不安,內疚、自責一些,可是後來他發現,隻要璃笙被折磨得越厲害,她越痛苦,他的心裏就越高興,越痛快!


    隻有看著她痛苦的樣子,他才能夠清晰的感受到自己還活著,自己還是個人!


    作為璃笙親自教導出來的徒弟,後來他甚至加入到了折磨她的隊伍當中,他用她教給自己的本事,一點一點的用在了她的身上!


    當時他就在想,璃笙大概怎麽也不會想到,她親手教給他的東西,到頭來會成為一把傷自己最深的匕首!


    “是啊,道路不同而已,”璃笙頷首笑了笑,嘴角的笑容帶著些許淒涼,


    “本君隻不過是沒有想到 ,自己教導出來的人,最後會變成一頭畜生罷了!”


    京寒聽完之後,也不惱,反倒是笑了起來:


    “師父啊,人都是有欲望的,而欲望又是無窮無盡的,上輩子你可能體會不到,但如今,你想來也體會到了的。”


    上輩子,璃笙這個人沒有什麽欲望與需求,基本上是除了活著,她可以說是一個無欲無求的人,所以,她永遠也沒有辦法體驗到那種得到自己想要之物時的舒暢以及追求下一個物件時的瘋狂!


    但來到書中就不一樣了,洛辭衍是她的軟肋,因為洛辭衍,她不但動了情,還有了欲望需求,所以,想必她在這裏已經把先前沒有體驗過的感受都經曆了一番的。


    “欲望也分善欲和惡欲,為己利人為善,為己害人為惡,再不濟的話,不利人,但也不可害人。”


    璃笙的眉目一冷,看向京寒,聲音冰涼徹骨,


    “京寒,你的欲望,快樂,都是建立在他人的血肉之上,甚至是建立在他人的性命上,這就不能單單是用欲望兩個字便能夠掩蓋得了的了!”


    “你可別忘了,欲望的盡頭,是一個人的本性,你本性如此,又何談是欲望使然?”


    一個壞到極致的人,就算再怎麽掩飾,也遮不住他骨子裏麵的邪惡。


    生活的一切經曆,不論好壞,都不過是激發出一個人本性的催化劑而已!


    而京寒,就是這樣的人,前期再怎麽純善、再怎麽無辜,都掩飾不住他骨子裏的邪性,受到再多的苦難,也都成不了他不擇手段的理由!


    京寒笑著點點頭,而後對著璃笙拱手作揖:“不得不說,師父還是當年的師父,總是喜歡一針見血,徒兒今日,受教了!”


    隨後,他收迴手,笑容漸失,繼續道,


    “不過可惜了,師父,你鬥不過我的!”


    “引本君前來,該不是為了敘舊的吧?”


    璃笙離開窗戶,走到茶幾邊坐下,然後倒了一杯茶水。


    “自然不是!”京寒也走到桌邊,在璃笙的對麵坐下,意味深長的開口道,


    “吾自然是來看看師父是否安好了!”


    璃笙輕抿了一口茶水,眉眼間浮起些許煩躁,似乎不想聽京寒廢話。


    她抬眸看了一眼京寒的臉色,漫不經心的開口:


    “看樣子,噬夢術的反噬效果還不錯!”


    這段時間京寒都不出來,想來是被反噬得夠嗆的!


    “師父所創的術法,自然是不錯的,就連反噬效果也能夠將人逼上絕路!”


    京寒說著看向璃笙,充滿邪氣的聲音中難得染上了幾分好奇,


    “不過,吾倒是想不明白,明明已經沒有了情根,為何師父還能夠與常人無異?”


    這一點,京寒一直百思不得其解,原本他以為璃笙的情根是長全了,所以他才會失敗,遭到噬夢術的反噬。


    可見到璃笙的第一眼,他便知道,她的情根確實是已經消散得一幹二淨了的,至於她為何沒有失去記憶,失去該有的情感,沒有變成一個無欲無求的人,這個問題,他實在是想不通到底是哪裏出了問題!


    “誰知道呢?”璃笙無所謂的聳了聳肩,“也許是你惡事做多了,老天也看不下去了吧!”


    “嗬嗬嗬……”京寒聽了她的迴答,陰森森的笑了,“何時起,那個不信神佛,隻信自己的璃笙,也開始相信老天這種虛無縹緲的東西了?”


    這世界上,也許任何人都會信神佛,但她璃笙,絕對不可能!


    “你多積些德,也許就知道了!”


    對於京寒的問題,璃笙並不想迴答,她將手裏的茶杯放下後,又風輕雲淡的繼續道,


    “不過京寒,本君倒真是覺得,功德係統,很適合你這種黑到骨子裏的人!”


    “是嗎?吾也覺得自己是應該多積點德!”京寒不氣反笑,他的眸中浮現陰狠,“畢竟德積得越多,師父,離你的死期也就越近了!”


    關於璃笙會知道自己有功德係統這件事情,京寒並沒有感到意外,他們同為穿書人,他的權限不夠,看不透她,但她不可能看不透他!


    “那本君,”說到這裏,璃笙停頓了片刻,而後將手中的茶杯倒扣在桌麵上,唇角微扯,“便靜候佳音了!”


    “佳音?師父未免也太高看自己了吧?”


    雖然京寒已經習慣了璃笙永遠一副無所謂的模樣,但時隔許久,現在再次見到,他還是忍不住感到窩火。


    “是不是高看,本君不知道,本君隻知道,京寒,你在本君麵前,永遠都是這個。”


    說著,璃笙緩緩的抬手,然後豎起大拇指,最後當著京寒的麵慢慢的將拇指往下倒了下去!


    京寒:“……”


    不知為何,一口氣卡在喉間,上不去也下不來!


    深吸了一口氣之後,京寒才找迴自己的聲音,但聽起來還是有點破防的:


    “璃笙,你再厲害又如何?現在,吾動不了你,同樣的,你也殺不了吾!”


    “本君也沒想著現在殺你啊。”璃笙笑了笑,嗜血之意流露於唇間,


    “很晚了,本君便先走了,來的時候,本君給徒兒帶了份見麵禮,小小心意,徒兒就不必三拜九叩的了!”


    話落,璃笙便起身離去了!


    現在京寒身上有係統的保護,又沾染上了男女主的氣運,即使她再怎麽厲害,也殺不死他!


    殺不得,但給他一些苦頭嚐嚐,也還是可以的!


    璃笙一走,京寒便感到一陣頭皮發麻,一種不祥的預感湧上心頭!


    還沒想清楚璃笙話中的含義,他就察覺到自己渾身僵硬,根本就動彈不得!


    緊接著,身體上上下下如同是被萬蟻啃食一般,密密麻麻的痛感襲遍全身,偏偏他還無法動彈,身體漸漸的開始變得冰涼,好似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住了!


    這種感覺京寒可太熟悉了!


    噬夢術的反噬效果,可不就是這種感覺嘛!


    該死,他明明已經破了這反噬之效,為何還會卷土重來?


    璃笙又是何時開始布的局?他竟然沒有半分察覺!


    而且,他的直覺告訴他,這一次並不僅僅隻是反噬那麽簡單!


    果然,緊接著,京寒的身體就不受控製的站起身來,然後直挺挺的跪在地上,膝蓋與地板接觸的那一刻,發出了“砰”的一聲巨響!


    在那一刻,京寒似乎聽起來自己骨頭碎掉的聲音。


    然而,這還沒完,身體僵硬且承受著噬心之痛的京寒,就像是一個提線木偶一樣,直愣愣的朝著門口磕頭!


    “哐哐哐”的磕了三個響頭之後,他又起身,站直,“砰”的一聲又跪了下去,後繼續“哐哐哐”的磕頭!


    直至完成了璃笙口中所說的三拜九叩之後,那股控製他的力量才消失!


    在三拜九叩結束後,別說是膝蓋了,京寒的額頭都是血淋淋的,說不準頭骨還裂了呢!


    倒下去的那一刻,京寒覺得他好像是看到他的太奶向著他招手了!


    而此刻隱匿在京寒意識裏的功德係統,看著京寒的慘狀,瑟瑟發抖。


    好狠的女人!


    這估計得磕出腦震蕩了吧?保不齊還會變成傻子!


    還有這膝蓋,嘖嘖嘖,骨頭都碎得七七八八的了,要是救治不及時,京寒鐵定得變成殘廢!


    身心雙重折磨 ,夠狠!


    功德係統感歎完了之後,才出來化出一陣白光,將京寒送離了客棧。


    好歹這也是自己的宿主,他不好過,自己也沒有什麽好日子過!


    它還是趕緊送他去醫治吧,要不然真的殘了或者傻了,那可就麻煩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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