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第一抹初陽灑在了交戰線上,陽光將此處的慘淡與血跡照得清清楚楚,一如被埋藏在地底下多時的黑暗與罪惡,一同接受著上天的洗禮。


    唐明帶著手下清理戰場,他用劍挑起一個士兵的屍體,明媚的陽光照眯了他的眼睛。


    屍體已經開始腐爛,血肉都漸漸的發黑,唐明皺著眉叫住一個忙忙碌碌來迴的朝陽軍士兵:“這些屍體要盡快處理,徐州還有百姓,不要讓他們靠近戰場,這附近的商販夫,如果是羽族人,就讓他們迴去自己的家。”


    “如果是苗族人的,一律都先抓起來,但是分清楚是不是苗族的普通百姓,如果是百姓,不要傷害他們,先關著。”


    “是,將軍。”


    唐明點點頭,他沉重著眼眸掃過這戰場上所有的遺骸。


    昨天晚上,他們乘著秦欽帶人進攻城池,一舉拿下了苗族的交際線,戰況慘重,無數人的鮮血在昨晚寂滅。


    他現在鼻子裏都能聞到那血腥滔天的味道。


    戰爭的謀發者都安然無恙,隻有這些年輕的生命全部寂滅於荒郊野嶺。


    戰爭從來都是兩個人的事,至於其他的人,都是死亡與看客。


    交際線已經被拿下了,苗族現在還在徐州境內駐紮的軍隊已經被切斷了供應線,他們糧草斷絕,撐不了多久,這場戰爭最慘烈的時段已經過去了。


    在戰爭之後,有一件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處理戰場上的屍體。


    特別是周邊有百姓的時候。


    沒有處理的屍體,屍體中腐爛而滋生的病灶最容易爆發疫.情,疫.情一旦爆發,會是比戰爭更能奪去生命的惡魔。


    在羽族軍隊的編製中,屍體的處理一向是由主力軍隊進行,一來人多,二來強健,能處理沒有死絕的敵人偷襲的情況。


    可昨晚秦欽攻下城池之後,城池內的一處密室突然爆發了巨大的炸裂,雖然沒有人死亡,可強烈的爆炸氣流產生了風中的沙礫和碎片。


    昨晚攻打城池的就是沐風的主力軍,不少士兵都因此受傷,傷得最嚴重的就是但是離炸彈最近的沐風。


    誰能想到,苗族人不僅攻下了他們的城池,還喪心病狂的在城池中埋下了炸彈。


    因為這件事,秦欽和江疏意昨晚一晚上都沒有睡,他們翻出徐州各個城池的構造圖,在一一的排查密室和有可能安裝炸彈的地方。


    接下來戰爭的打法,估計都要以圍城為主,他們沒有糧食,就不得不出來,這是最好的打法。


    可秦欽在昨晚召開的緊急會議中提到了一個很大的擔憂。


    苗族人兵殆糧絕,把他們逼到了絕處,他們很有可能一不做二不休,直接點發炸彈和徐州城內所有百姓同歸於盡。


    這絕對不是他們的第一選擇,但如果走到絕境,以他們泯滅人性的天性,這很有可能。


    這個炸彈,現在就像是所有人心上壓著的一塊巨石。


    唐明歎了一口氣,他抬起手遮住眼睛仰望太陽,他看見了熱烈似火的烈日,唐明捏緊拳頭,心中的鬥誌又重新燃了起來。


    在成堆的屍體之中,一隻血淋淋的肮髒手臂猛地抓住了唐明的腿,唐明一驚,身體比意識更快的做出了反應。


    他拔出劍就砍了下去,可在看見那一雙浸滿了淚水的眸子的時候,唐明的手猛地一頓。


    那雙眼睛寫滿了絕望與求救,那人的臉已經完全看不清,黝黑的戰爭痕跡刻在了她的臉上。


    唐明看出她的年紀應該不大,從身形上看,是個少年模樣的人。


    唐明謹慎的湊近她,他拿劍挑起了她的下巴:“你是羽族人?”


    少女費力的張了張嘴,卻說不出話,她艱難的唿吸著:“救.....救救我....救....”


    她沒有說完,已經暈倒了過去。


    唐明湊近這個暈倒的小女孩,猶豫再三,還是一把將她抱了起來,帶迴了軍內的醫治處。


    齊平淵端著藥水掀開了沐風的軍帳,他將滾燙的藥放在桌子上,去叫平躺在床上的沐風:“沐將軍,沐將軍....起來喝藥了。”


    沐風緩緩地睜開眼睛,他的傷沒有傷到骨頭和內部,皮肉卻傷得很嚴重,這種傷容易好,卻也最是疼痛。


    沐風看向齊平淵,抿了抿幹澀的嘴唇:“你可以不用來的,你現在該在訓練。”


    齊平淵連忙搖了搖手:“將軍都是為了救我才受傷了,我怎麽能不來。”


    如果不是沐風要扯開當時站在自己身邊的齊平淵,明明以沐風的武功,他絕對不可能傷得z這麽嚴重。


    在這之前,齊平淵一直覺得因為他曾經霸淩過顧北林的事情,沐風是不喜歡他的,直到昨晚沐風救他,他才發覺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齊平淵羞愧的低下頭:“將軍舍己為人,一身英勇,我還曾對將軍抱有過揣測,實乃不應該,現在將軍因我受傷,不照顧到您好起來,我是不會離開的。”


    “將軍放心,周主將那裏我已經說好了。我會每天晚上去加訓的,周將軍已經同意了。”


    沐風趕不走他,也不再說什麽,點點頭,示意齊平淵可以去拿他的書看。


    沐風過了一會兒,突然問齊平淵:“你的母家是不是清河的秦氏?”


    齊平淵一頓:“將軍怎麽知道?家母正是清河秦氏的二女兒。”


    沐風一笑,鋒銳的臉上微微被一點柔情包染:“我的母族也是清河秦氏,隻不過我的母親是偏係。”


    齊平淵一喜,沒想到他和沐風竟然還有一層親緣關係,他笑道:“真的嗎?是哪裏的偏係?”


    他問完又覺得不對,沐風在羽族名氣如此之大,如果是他母親家中姐妹的孩子,那他不可能不知曉,就算是在偏的偏係,也一定在母族中人人盡知。


    沐風可是羽族最強大的軍隊中的主力軍部長,在軍部裏,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位置,這樣的權勢滔天人物,如果真是他母家的,他不可能一點也不知道。


    沐風笑了笑,隻是眼神中有悲傷閃過:“她已經去世了。她不是清河秦氏正統的女兒,是從小被抱養的。”


    齊平淵眼裏很是遺憾,他呐呐道:“抱歉。”


    沐風搖搖頭:“那已經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自從他成年起,他就已經很少想起母親了,她去世的這些年,也甚少來沐風的夢裏走動。


    大概是知道兒子現在功成名就,也沒有什麽擔心與憂愁。


    可沐風大概是因為受了傷,昨晚竟然夢見了她,在夢中沐風摔了一跤,母親抱著小小的他,一邊笑著給他吹氣,一邊哄道:“不疼...不疼...阿娘吹吹....風兒就不疼了...”


    母親過世之後,他在戰場上受再重的傷,也再沒有人安慰他說不疼。


    齊平淵突然抱著藥粉走過來,他很少能在左支軍的這些將軍眼裏看見脆弱與受傷,那是弱者才會有的眼神,這裏的每一位將軍,都是實打實的硬漢與強者。


    從前齊平淵也是這樣覺得的,他覺得流淚和脆弱的男人都是懦夫與廢物。


    可齊平淵在沐風眼裏看見那一瞬間的脆弱,竟然絲毫不覺得有厭惡。


    他隻感覺到敬佩。


    再強大的人,也有悲傷和脆弱的權力。


    齊平淵安慰般笑道:“將軍,該換藥了,你放心,我以前經常給自己換藥,一點都不疼。”


    沐風愣住了,微風吹過他額前掉下來的碎發。


    他笑了:“謝謝你。”


    巨大的糧倉拉開木柵,沈意安拿著一個記事本在搬運糧食的運夫周圍記錄,他皺起眉頭,問管糧食的老頭:“怎麽就剩這些了,本官記得昨日還剩下比這多得多。”


    管事有些支支吾吾,不敢看沈意安,低著頭:“大人,我們都是按照上麵的吩咐開倉的,上麵調多少下來,我們就拿多少,今天的確就是這個數,沒有錯。”


    沈意安沉著臉,手裏的筆頭都差點給捏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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