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有些耀眼,內心的那一點僥幸無處藏身。


    那時的年紀是單純且天真的,可偏偏直覺卻百分百的準確,讓不諳世事的我們偶爾躲過了一些坑,不至於麵目全非。


    “你剛說什麽?” 胡曉曼搖了搖發呆的我,“還有,你手機好像是響了。”


    來電顯示是阿光。


    是啊,既然當初別人做了我的一道光,那如今我也必然不能在麵前冷眼旁觀。


    “不行,學校不能開,她要是被開除了,拘留所裏的日子她一定熬不下去。我們一定要留下點兒希望。”


    我的內心突然湧上了一股堅定地力量,促使著我不管不顧的往綜合樓跑。我拚命地跑,耳邊的風吹著過去的一切,好似將我拉迴了那段無光的日月。四四方方的天空,陽光是奢侈的,希望瞬間被奪走。到處都是冷漠而充滿敵意的目光,讓我在逼仄的空間無所適從。恐懼、無措、掙紮、痛苦,最後慢慢走向絕望,我的心裏連雜草都枯萎死去,我被灰暗包裹,人生的一萬零一種可能,此刻隻剩下了一種。我,仿佛再也不會好起來了。


    此刻是不是也是如此?


    我跑到綜合樓的行政會議室的時候,裏麵的會議正在開著,胡曉曼他們幾個也很快追了上來。我站在門外靜靜聽著裏麵各方的主張,期盼著有個好的聲音,但突然覺得自己很好笑,我竟然在這個時候變得天真起來,也不知道是不是跟我一眾室友混久了,我竟開始像個18歲的少女了。


    我準備推門進去,卻被一隻手拉住,我抬頭看向來人,竟是羅涔,他此刻上氣不接下氣,彎著腰扶著我的胳膊,幾次想說些什麽都沒說利索。


    “你沒事吧?”我輕輕地拍著他的背。


    “你別衝動,”羅涔終於喘勻了氣兒,站起來將我拉到一邊,“我剛下課就看到你在九疇湖邊,叫你你也沒答應,轉頭就往綜合樓這邊跑,估計就出事兒了。你是想進去給求情?”


    “我擔心學校開。”


    “學校肯定主張開除。”羅涔語氣嚴肅,“現在網上鬧得沸沸揚揚,警察也來學校做調查,整個學校也弄得人心惶惶,很多學生的家長也關注到這件事,質疑學校有精神病患的學生,會危害到自己孩子的生命安全,學校為了平息這件事情,最好的辦法就是開除。”


    “不是精神病患者。她媽媽是不代表她就是,即便精神疾病有很大可能性的遺傳,但隻是可能性,不是必然。”


    “我們知道沒有用,”羅涔謹慎地向四周環視,而後壓低聲音,“海棠,這件事情最壞的結果無非就是退學,她隻是個普通人,隻要警察調查結果出來,一切就會蓋棺定論,不管她殺人還是不小心,大家很快就忘了。可是你不一樣,你現在還在和新海打解約官司,不僅是新海還是……”羅涔頓了一下,“還是中元,都還在想方設法地黑你,你信不信,你現在衝進去,不出半天,這件事情就會被添油加醋的放到網上,轉變成攻擊你的刀,有可能你會再一次經曆網暴,你懂不懂!”


    “不能退學,退學她和她的家人的希望就全完了。”我看向苦口婆心的羅涔,心有不忍,但還是推開了他,“至於其他的,我不在乎。”


    “我在乎!”羅涔憤怒地嘶吼,讓後來趕到的胡曉曼一群人紛紛看向我們這邊,而後又裝作若無其事地迴過頭,繼續趴在會議室的門縫上,留意會議室的一舉一動。


    意識到自己的失態,羅涔長唿一口氣調整,“海棠,我真的不希望再看到你卷入到網暴中,那段時間明刀暗箭防不勝防,直到現在你換了多少手機號了,被多少人尾隨過,你在外遭遇了多少查不清的無妄之災,你數過嗎?你知道我有多害怕嗎,我有多害怕,我就有多恨我自己,恨我以前太過相信我爸,把你推到旋渦都不自知。我現在想挽救,我想將以前的錯誤糾正過來,我想保護你,我不想你再卷入一些亂七八糟的事情,打亂現在的計劃。也許很快你就能跟新海解約,就能拿迴《城南花已開》的版權。”


    “羅涔,我知道你擔心我,可不是什麽亂七八糟的事情。”


    “她出事又與你無關,你沒有責任也沒有義務為她解決這些麻煩事情。”


    “可她是我朋友,海川的第一個朋友。”


    一想到初識的時候,我還嫌她聒噪不堪,像個狗皮膏藥一樣貼上來,笑個不停,說個不停,完全看不出來我壓根就不想理她,太沒有眼力見兒!


    過了這麽久,我發現,我不想失去那個有點傻,像個小太陽的。


    “海棠……”羅涔不願意放手。


    “看來學校真的要開了。”胡曉曼幾個人趴在會議室門口聽牆角,傳達來第一現場的消息。


    “對不起。”我看了一眼有些傷心的羅涔,果斷地甩了羅涔的手,快步的衝了上去,眼睛一閉,推開了會議室的大門。


    會議室的領導老師看到我,一時間愣怔了,陳老師最先認出我,尷尬地站起身走到我麵前,低聲質問我,“你怎麽進來了,這在開會呢,趕緊出去。”


    “我知道這裏在開會,也知道這裏開的是什麽會。”


    “這位同學,你有什麽事情嗎?”會議室中央位置上的人轉過身,麵帶微笑,卻透露著一股不容質疑的威嚴。


    “有!”


    “解語,你先迴去,”陳老師推搡著我往外走,還不停地給中央位的人點頭哈腰,“有什麽事情我們開完會再說。”


    “開完會就晚了。”我掙脫開陳老師的桎梏,衝到會議室的最前麵,“各位老師在這裏商議的是程吵吵的去留問題吧!”


    “程吵吵的事情我們會處理的,”祁院長也站了起來,“不是跟你說了別管了嗎?”


    “所以,處理方案是什麽?”


    “根據學校的校規規定,學生在校期間觸犯刑事犯罪,學校有權將其進行開除學籍處理。”其中一位老師大言不慚地說道。


    “學生入學之時也隱瞞了自己的家族遺傳病史,這也是個不小的問題。”另一個老師和身邊的同事小聲討論,發表自己的意見,“現在家長對自己孩子在學校的生命安全也提出了質疑,開除這名學生,確實能夠最快安撫學生家長。”


    身邊的同事小聲說了句“是的”,其他聽到的老師也本能的點頭認可


    “所以這就是你們的方案?”


    “學校自有學校的規定,這是學校的事情,你作為海川大學的學生,首要任務是學好你的專業,將來能迴饋社會,而不是站在這裏幹涉學校的行政問題。”那個老師說完又看向祁院長戲謔道,“祁院長,咱們教書育人,不能光做好專業的提升,還得加強學生的綜合素質教育呢!”


    祁院長像吃了蒼蠅一般,尷尬地點了點頭。示意陳老師和於輔導員趕緊將我送出去。


    “你所謂的素質教育,如果是麵對朋友遇難之時的冷眼旁觀,隻想著獨善其身,那我們確實沒學過。”


    “你說什麽!”那個老師氣急了站起來指著我,“你再給我說一遍,祁院長,陳老師,這就是你們學院的學生,嗬嗬,我算明白了你們學院為什麽如此的烏煙瘴氣,這學生一個個地連尊師重道都不懂了嗎!”


    “尊師重道,那也得老師先有師德。”


    “我怎麽沒有師德了,你給我說清楚!”


    陳老師和於輔導員趕緊跑過來和稀泥,一邊自己道歉一邊讓我道歉,可我的膝蓋之前一直軟塌塌的,如今沒了我哥,自己也是臭名昭著,我倒是硬氣了起來。


    那個老師被我弄得下不來台,一個勁兒的讓我道歉,不說清楚不算完。坐在中央位上的人麵色一沉,大聲喝止,“別吵了!”


    “校長,她……”


    “都坐下!”校長端坐穩如山,“別先丟了為師的端莊。”


    那個老師咽不下這股氣,但又不得不屈於校長的權威,伸出手警告我,卻被羅涔搶先一步擋在前麵,“楊老師,是不是太激動了點兒,對心髒不好。”


    這位楊老師立馬乖乖坐了下來。


    “解語同學是吧?”校長麵帶微笑看著我,“真是聞名不如一見,小姑娘很有勇氣。”


    “校長您認識我?”


    “你可是學校的風雲人物,天才作家海棠公子,我看過你寫的小說,寫的不錯。”


    “校長過獎了。”我趕緊趁熱打鐵,“校長你知道的,關於程吵吵的事情……”


    校長抬手製止,“你不用多說了,程吵吵的事情,還是交給學校處理吧!”


    “學校不能開除程吵吵!最起碼在事實結果調查清楚之前,學校不能開除她。”


    “理由呢?”校長微笑著伸手一揮,“剛剛那位老師雖然表述不夠得體,但學校有據可依,這個方案就立得住。”


    “可現在警察還沒有給出最終的調查結果。”我上前反駁。


    “你要知道,即便學校現在不開除程吵吵,她已經致人重傷,將來避免不了牢獄問題,這不過是早或晚的問題。”校長朝另一個方向做了邀請的動作,“喏,那邊的那位,就是我們法學院的刑法專業課的高教授,高教授,我說的沒錯吧?”


    高教授推了推眼鏡,“如果事實認定確實是程吵吵同學致人重傷,故意傷人致人重傷,一般處於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如果是過失傷害致人重傷的,應判處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當然了,具體量刑,還是要綜合案件的具體情況分析,才能夠有最佳的判斷,以目前獲取的信息來看,程吵吵量刑的可能性還是很大的。”


    “所以隻是可能性啊!”胡曉曼也大膽地說道。


    “校長,各位老師,不管未來結果如何,學校不能現在就給程吵吵判了刑,不能在法律之前就認定她是個罪犯,而且即便是未來她要麵臨牢獄之災,法律也沒要求刑事犯罪人員不能接受教育。如果學校覺得她做錯了,那麽學校不是更應該給她機會,讓她重新來過,而不是一開始先放棄了她。要知道,程吵吵為了走進海川大學,付出了多少努力,她的爺爺奶奶……”我的聲音幾近哽咽,眼淚也在眼眶中打轉,“校長,的媽媽在她很小的時候就發病離開了,她爸爸再婚後也沒再管過她,她的繼母和繼兄一直為難她,為難她爺爺奶奶,她是好不容易才長成了如今的模樣,好不容易走到了這一步,海川大學是程吵吵逃開原生家庭擁有新生活的唯一機會,更是是她和她爺爺奶奶全部的希望。所以校長,我拜托您,不要開除程吵吵。”


    “校長,您別開除程吵吵,她真的不是故意砸她的後媽的,是她後媽要掐死她奶奶,她不得已才拿酒瓶子砸她後媽的,我們都看見了的。”胡曉曼也出言求情。


    “是的,我們都看見了。”徐靖倫也急忙出言,“我們就在現場,是她後媽先打人的。”


    “校長,求您了,別開,她真的是個很好的女孩。”宋欣說道。


    “求您了校長,別開。”


    “校長,您別開。”


    ……


    各種求情聲此起彼伏。


    會議室的門外也趴滿了八卦求知的學生和其他老師,我們都太閑,對其他人的糟心事總是充滿了無限的好奇,遠遠超過了我們對於知識的渴望。


    “校長,您教書育人多年,我希望您能本著學校門口的那塊石碑上的校訓,給程吵吵一個機會,”我深鞠躬九十度,彎下了我的腰,“拜托您了!”


    “拜托了,校長!”曉曼他們也跟著九十度鞠躬,期待著校長的答案。


    時間過了去好幾秒,整個會議室鴉雀無聲。


    “這樣吧,”校長一掌拍桌而起,“我對這個事情不做任何的承諾,但是,如果警方的調查結果認定程吵吵是意外傷人,那麽我可以為她保留一年的學籍,權當她休學了。”


    “可是校長……”


    “解語,適可而止。”校長背著手微微彎腰看向我,光禿禿地大腦門有點晃眼,“學校是理想的,但是社會,是現實的。麵對任何情況,去承受結果,也是成長的一部分。”


    說完他揮揮手表示會議結束,依舊帶著慈祥的笑容,步伐穩健地走了出去。


    其他老師見校長走了,自然也紛紛起身散去。其中剛剛主張開除的那個老師走到我麵前,估計要報剛剛的仇怨,瞄準我的腦門,還沒開動戰火,就被加塞到我前麵的羅涔給擋了迴去,羅涔陰鷙地笑著,讓這個老師自動撤迴了一個仇怨。


    “你認識這位老師?”我問羅涔。


    “我們經濟學院的,”羅涔看著那個老師離去的背影,“我以前就看他不順眼,太現實。”


    “你這幾天必須寸步不離的跟著我……”


    羅涔正緊張兮兮的叮囑我,我就看到高教授一身正氣地走了出去,我眼疾手快的趕緊追了出去,喊了好幾聲,高教授才停下腳步,“有事兒?”


    “高教授,就是,那個,我,不是……”真看到希望出現的人的時候,人反而是最緊張的,語言係統當即進入混亂狀態。


    “是為了程吵吵同學的事情?”


    “您能幫幫她嗎?”我忐忑不安地看著高教授。


    “高教授您就幫吧,她真的不是故意的。”胡曉曼跑過來。


    “她真的不是故意的。”徐靖倫也求情,“是她的後媽先出手傷人的,我們都看見了,我們可以作證。”


    “所以,你們希望我怎麽幫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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