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公雞祝祝十九,跟在陳玄帆身邊不過才兩三天的功夫,就徹底的學壞了。


    和十幾隻鸕鶿罵架算什麽?


    它還和一群野鴨子幹架呢!


    不僅如此,它還把一對路過的大雁按住,胖揍了一頓不算,最後將人家脖子上的毛都給拔了,才肯放它們公母兩個離開。


    這兩隻剛開了靈智不久的大雁,肯定會留下心理陰影。


    說好的五德之禽呢?


    難道不該是禮儀端方,行事規矩的禽類君子嗎?


    怎麽成了一言不合就要跟人打架的破皮無賴了?


    之前在程坊村的時候,昂揚精神正氣淩然的五彩大公雞,再這麽下去,就成了流氓雞了!


    雖然說話的時候會咯咯叫兩聲,但那叫聲都是溫和平緩的語調。


    你再聽聽現在。


    “咯咯!喔喔!”大公雞的翅膀隨著叫聲炸開,不停的上下揮舞。


    爪子在甲板上不斷的踏動,胸口鼓起,脖子一下下的前抻,金黃的嘴巴一開一合。


    聲音不但大而且極其尖利,猶如急促的鼓點,刺破了滂沱大雨的遮掩,直接向著對麵砸去。


    那叫聲就像是砸到對方臉上,化成一隻大手指著對麵鸕鶿的鼻子罵,然後還能再給它扇幾個大嘴巴子一般。


    雨水將它的羽毛都打濕了,但這絲毫沒用影響到它的發揮。


    頜下的肉裾隨著一起抖動,血紅色的肉冠在激昂的對罵中,更顯得亮麗了幾分。


    真-怒發衝冠!


    終於,這場罵戰因為鸕鶿們在主人的吆喝下離開,而告一了段落。


    風雨稍歇,要開始捕魚了。


    十九哥見它們被帶走了,還有些意猶未盡。


    幸好是知道它自己水性不好,追到船尾也就放棄了。


    抖動了幾下翅膀,跳到了船舫上麵,晃了晃頭將雨水甩幹淨,找個地方蹲下,讓剛出來的太陽曬曬它的羽毛。


    順便醒醒酒,頭有些暈乎。


    雷陣雨,來得快去的也快。


    片刻之後,天上就露出了大太陽。


    又晴天了。


    大船的甲板上,橫七豎八的躺著十二三個軍卒,他們都是被陳玄帆從水裏提溜上來的。


    躺了這一會兒,身上的力氣是迴來了一點,可頭卻還暈著的。


    雷劈的。


    雖然雷大半是劈在陳夥長身上,但被捎帶了的他們,也是不好受。


    一個個眉頭緊皺,好像是離了水的魚,半死不活。


    還沒醒酒的陳玄帆,還拎著酒瓶過來,要給他們透一透。


    口中念念有詞的說著什麽:“兄弟們,來,喝兩口。這酒,多喝是禍,少飲無妨。剛淋了雨,就得喝點酒暖暖身體。還有啊,這喝點酒也能壯膽氣,提神生氣力,來,喝!”


    “陳玄帆,你幹什麽呢!”劉一勇實在是看不下去,跳上船頭一把將酒瓶奪走了,罵道。“你爺爺不是告訴過你,酒要少吃事要多知嗎?”


    他跳上來的時候,動靜有點大了。


    船板微微震動了一下。


    軍卒們頓時就有些受不了了。


    “噦!”


    胡四翻身頭朝著水麵,幹嘔不已。


    “……隊正。”陳玄帆看看空了的手,又看了看劉一勇抓在手裏的酒瓶,眨了眨眼睛,“隊正,你也想喝酒嗎?我這還有。”


    說著就要從儲物袋裏往外掏酒出來。


    “我不喝,你也別喝了!”劉一勇過來把他的手被按住了,皺眉道,“你怎麽迴事?以前也沒見你這麽愛喝?”


    “我現在也不愛喝!嗝~”陳玄帆醉眼迷瞪的打了個酒嗝,揮開劉一勇的手,一屁股坐了下來,然後往後一倒,就這麽四仰八叉的躺在了地上。


    “那你這是在幹什麽?”劉一勇也蹲下,不解的問道。


    “喝酒呀。”陳玄帆嘟囔。


    “不愛喝還要喝?”劉一勇更不懂了。


    “嗯,而且還得喝醉。”陳玄帆打了個哈欠,“我這是在釋放本性,你不懂。”


    “老子是不懂,但老子覺得你就是閑得無聊在發瘋。”


    劉一勇沒好氣的給了他一拳頭,“還有你那隻大公雞,你都教了它些什麽?好好的一隻雞,眼看著越來越瘋了。”


    “沒教什麽,就是告訴它。要修五德之氣,先得五德之誌。”陳玄帆道。


    “你別當老子是那隻大公雞,用那些是是而非的聽著很有道理的屁話來敷衍忽悠我,說點老子能聽懂的!”劉一勇不耐煩的又給了他一拳頭。


    那隻大公雞可不是罪大惡極的妖怪,相反,多少都能算是友好的一方。


    再說了,現在也勉強能算是他們相州丙字營甲字隊的一員了。


    可不能讓陳玄帆這小子把它給坑了。


    坑自家的雞,說出去像個什麽樣子!


    “隊正,要我怎麽說你才會相信,我沒有忽悠它?”陳玄帆翻身坐起來,鄭重的看著劉一勇,“我說的那些話,不都是胡說八道。”


    劉一勇挑眉:“不都是胡說八道,那就是有一些是了?”


    “……嘖,隻能說有一部分,我也不確定是否正確而已。”陳玄帆攤手,“修煉之事,誰就能說全知全能?說的全對,修的全行?”


    劉一勇仔細想了想,發現還真的沒有人能做到這一點。


    即便是師父在教徒弟的時候,也不可能就事無巨細解決徒弟修行上的所有麻煩。


    更多的則是依靠修煉經驗給出解決辦法。


    在修行之路上,徒弟要想超越師父,就得不斷的去嚐試和摸索,甚至不斷的拜師才行。


    “所以呀,隊正你看,我教給十九哥的,未必就是錯的呀,對不對?”陳玄帆自從那天晚上,對著十九個一頓的輸出之後,就猶如是打開了一扇新的大門。


    打開這扇大門之後,別的好處他暫且沒有發現,但是在需要說服他人的時候,好像是變得容易不少。


    就像現在這樣,對著劉一勇,那是想都不用想,就能說得頭頭是道。


    “行,算你有理。”劉一勇眉頭緊皺,他覺得不對,可是卻無法反駁陳玄帆的話,於是便索性先放下,不去追究對錯,“那你說給我聽聽,都教了它些什麽,才讓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的。”


    “剛才說……哦對,我剛才沒說全。”陳玄帆剛想說剛才不是說了嗎,然後便見劉一勇眯起了眼睛。心道不好,趕緊就改了口。


    其實他還真沒教給公雞十九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


    至少他自己是這麽認為的。


    “隊正,我是這麽想的。有些事情隻有親身經曆過,才能體會其中的真意。”陳玄帆臉上帶著認真的神色,說道。


    “你這話還不是在騙人?”劉一勇有些生氣的道,“親身經曆?有些惡事,難道也要做過才知道是錯的,是在做惡嗎?”


    “不對,隊正,你這話不對。”


    陳玄帆連連擺手,搖頭道,“我所說的這個真意,它是對於你個人而言的意義所在。有些事情既然已經被論證過無數次的公理善惡,難道還能從中體會出別的來嗎?”


    “何況,善惡對錯的無非是角度不同,立場不同罷了,若要深究恐怕要墜入魔道去。我既然生而為大唐之人,那當然是站在大唐的立場上,接受普世道德的約束。”


    說道這的時候,陳玄帆頓了一下,又補了一句,“至少大多數時候是這樣的。”


    話還是不能說的太死。


    畢竟萬物並不是亙古不變的,世情時情本就多變,變化發展才是永恆不變的。


    “……算了,你接著說。”劉一勇聽到陳玄帆後補的這句不由的想說兩句,但是轉而一想又選擇了不去管。


    畢竟人各有誌。


    世上離經叛道者眾多,不作惡便是和他人無關。


    “十九要修五德之氣,就得知道什麽是五德。別人口中的五德,我覺得它已經知道的很多了,搜易它現在要做的是去理解。自己以後要遵守和修行的五德。”


    陳玄帆在劉一勇眼中,難得有了幾分像人的時候。


    他覺得說出這兩句話,聽著還像是人話。


    因為這符合修煉之道。


    說人話,就是師傅領進門,修行在個人。


    從別人嘴裏說出來的道理,你聽了想了,心裏覺得明白了,但肯定不如悟出這個道理的人,理解的那麽透徹。


    而若是以此為修煉的根基,那便會越深處修行,越是茫然不解。


    不解便會不安,陷入迷思,陷入動搖和惶恐之中。


    無法堅定的相信自己,便會心生疑竇,心魔便由此而生。


    劉一勇雖然修為不高,也說不出陳玄帆說的這些話,但他畢竟也走在修行之路上,有著自己的幾分體悟。


    如今聽到這幾句話,當然也能有受到些啟發。


    武道修士的修煉,不用像練氣士那般注重悟性和心境的修行,但這不代表著他們不需要去修心。


    對於武道之人而言,意誌力,無比堅韌的意誌力,同樣重要。


    有一顆堅韌不拔的勇者之心,才能在修行之路上走的更遠。


    所有的修士,無論武道還是練氣,都是如此。


    而且,武道由於修煉的是氣血和身軀,在獲得強橫的力量之後,往往便容易血氣上腦,把持不住本心,最後的最好的下場便是滿足於當下,倦怠不前,死於平庸。


    而差一些的下場,就是迷失自我,受不住本心,被血氣自爆而亡。


    可是劉一勇又一想,這話有道理是有道理的,但那和大公雞如今的張狂行為,有什麽必然聯係嗎?


    難道大公雞以後的五德,就是喝酒打架罵人?


    就算劉一勇是個不懂修行的普通人,也知道這他娘的說不通!


    所以他準備聽聽,陳玄帆接下來怎麽圓迴去。


    是的,就是圓迴去。


    他可沒那麽好糊弄。


    剛才陳玄帆說了,對大公雞不全是在胡說。


    劉一勇現在有幾分相信了。剛才這兩句就是有道理的,那不靠譜的部分在哪裏?


    “隊正,五德是文、武、勇、仁、信。十九哥自己的五德,也在這五德之內。”陳玄帆很坦然的一笑。


    他沒有害大公雞的心,何況別的地方瞎說也許行得通,但在修煉之事上,大公雞又是家傳的五德之氣修行,哪就能這麽容易相信他所說的話?


    這兩天陳玄帆也迴過味來了,祝祝十九這家夥,應該原本就想離開程坊村了,遇上他們這隻獵妖軍,就是想睡覺遇上了枕頭,順勢而為就跟了上來。


    而且他之前說的那些話,也許在他看來是忽悠的成分多一些,可是在十九這家夥那,就未必是這樣了。


    話雖然是出自他的口,到了對方的耳朵裏,可能就是一些‘說者無心聽者有意’的有用之言。


    再者,就算是在胡扯,陳玄帆也是有些觀點才能順著往下扯的,這些觀點就是話中真意,說不定就點中了大公雞修行中的關鍵。


    所以這家夥上了船,才會沒事就繞著他咯咯個沒完。


    想通了這一點之後,陳玄帆就徹底沒有了心理負擔。


    既然你想聽,我那就說給你聽。


    你自己能從中學到些什麽,就全看你自己了。


    咱們早前就說好的,說錯了可不怪我。


    因此陳玄帆就撒開了,結果還別說,他說著說著竟然自己也覺得有幾分道理了。


    喝酒喝到醉就是由此而來。


    做的一點小小的嚐試。


    然後就發現,好像屁用沒有。


    難道是,喝醉一次,體驗的不夠?


    陳玄帆若有所思的想道。


    “這聽著沒問題。”劉一勇皺眉聽著,不由納悶道:“那它這幾天是怎麽迴事?”


    “……我讓它,遵循本性去探尋五德。”陳玄帆撓了撓臉。


    這可不真是他的鍋。


    不是他教壞的。


    大公雞十九哥,這是釋放了本性而已。


    “……什麽,什麽玩意?”劉一勇忍不住掏了掏耳朵。


    “隊正,你沒發現嗎?無論是吵架還是打架,不管對方有多少隻,咱十九哥都是一隻公雞上,從來不叫其他人幫場子。這難道不是武勇嗎?”


    “……”劉隊正的眉毛不禁抖了抖。


    好家夥,這還真能又說道!


    “那兩隻大雁從咱們頭頂過去,無緣無故的罵咱們十九哥,隻是被揍了一頓,拔了脖子上的毛,以後就知道不能嘴賤了,這難道不是仁?”


    “……那信呢?”


    “十九哥天天早上準時打鳴。”


    “……文?”


    “十九哥現在是我們相州丙字營甲字隊夥房的夥雞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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