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裏的早晨,監牢裏就彌漫著一股沁人心脾,令人沉醉的味道。


    來找陳玄帆的朱巡遊,剛一進大門,就差點被熏的吐出來。


    “嘔!”


    抬眼就看到陳玄帆口鼻上蒙著一塊厚厚的麻布,正在之前煮奶茶的簡易灶台前忙活著。


    灶台上的黑鍋冒著油煙,裏麵發出滋滋啦啦的聲音。


    顯然是在用油炸著什麽東西。


    不由捂著鼻子問道:“我說玄帆兄弟,你這煮屎呢嗎?怎麽這麽臭!”


    “什麽話!”陳玄帆當即就不樂意了,“話怎麽說的這麽粗俗難聽?我給你個機會,收迴去重說!”


    “……玄帆兄弟,你這,煮粑粑玩呢?”


    娘的,粑粑比屎也沒好到哪去。


    “……是煎。”沒好氣的瞪了這個不會說話的家夥一眼,陳玄帆冷漠的問道:“找我有事兒?”有話快說,有屁快放。


    放完了趕緊走,別在這膈應人。


    “嘿嘿,也沒別的,就是有個問題想請教一下兄弟你。”朱巡遊捂著鼻子,甕聲甕氣的笑了笑,笑中有幾分的諂媚。


    “想問我是怎麽知道,餓死鬼是西城窮書生張寶彥的?”陳玄帆道。


    “正是。”朱巡遊趕緊點頭,想要湊近一點,又有些畏懼陳玄帆鍋裏食材發出的味道。


    “簡單。”陳玄帆十分平淡的說道,“就是找王大娘問了問,最近哪個讀書人家裏經常去買菜的人,沒去買菜。”


    語氣和神情都盡力壓抑著猜出一個答案,並被驗證是正確的之後的得意,裝的看起來特別的胸有成竹,淡定從容。


    實際上,卻是瞎貓碰上了死耗子。


    和朱巡遊他們把注意力放在和王秀才認識,且有仇的書生本身之上不同,陳玄帆把重點放在了,餓死鬼會因為什麽而變成餓死鬼上。


    因為窮。


    因為沒吃的。


    因為找不到吃的。


    因為沒人給他做吃的。


    人會餓死,無非就是這麽幾種原因。


    結合餓死鬼見到王秀才,還能像活人一樣說話,就可以知道他當時應該是剛死不久。身體都還沒有開始僵硬,喉嚨還能發出聲音。


    而不是像昨晚,和陳玄帆搏殺連怒吼都發不出來。


    還有餓死鬼晚上能在城裏走動,這些都說明他本身就生活在縣城之內。


    對於老百姓來說,有個詞叫青黃不接。


    就是指的莊稼還沒熟,糧食就吃光了。


    北方的冬小麥,大約是在五月中下旬收獲。


    秋糧則是在九月份。


    所以青黃不接說的就是三四月份這個時間。


    半數的百姓家裏,都是糧食拌著野菜度日。


    雖然不是所有餓死的人都會變成餓死鬼,但餓死的人多了的確是個麻煩,不僅有安全隱患還會影響政績,而且安陽縣還算富庶,官府對百姓,尤其是縣城內的百姓,都會在這段時日多些照顧。


    有專門的地方可以按照戶籍領取城中大戶捐贈的糧食。


    當然,肯定要還的。


    但至少能保命。


    這也是大戶們保護自己的方式。


    在人死之後有可能化作妖魔邪祟的世界,普通人在作惡的時候就會多一層的顧慮。


    從餓死鬼稱唿王秀才一聲王兄,可以得知他的身份極有可能是個讀書人。


    而且是一個窮書生。


    說的缺德一點,如果家裏有錢有勢,被人故意活活餓死之後,至少短時間內根本不會缺口糧。


    從宅門出來就是boss下山,一路火花帶閃電的,在縣城裏作威作福,直到被更厲害的人收拾掉。


    這才是正常的打開方式。


    兩者結合之下,能將自己活活餓死,陳玄帆能想到的原因隻有一個,那就是照顧餓死鬼的人沒辦法再照顧他了。


    雖然離譜,但想想又很合理。


    縣衙對有功名的讀書人,就算是童生,也會在春秋兩季,派人給送些糧食米麵上門,以彰顯縣令的仁德。


    王大娘作為縣衙食堂菜蔬肉蛋食材的實際采購人,和縣城南北兩個菜場的菜販都十分熟悉。


    更何況住在縣城之內,家裏養著一個讀書人日子過的很窮的人家並不多。


    大多數百姓還是在有餘力的情況之下,才會讓兒子讀書的。


    幾乎沒花多少時間,陳玄帆就鎖定了張寶彥。


    年近三十,隻會讀書寫字,甚至連門都不願意出。肩不能扛手不能抬,還因為妻子讓他灑掃庭院就大發雷霆,說他的手是用來拿筆墨的,不是用來做這些粗活的。


    十指不沾陽春水,一心隻讀聖賢書。


    這樣的人就是家裏有糧食,恐怕也會把自己餓死。


    更巧合的是,張寶彥小的時候,就住在了劉管事的隔壁。


    “那個狗洞我都找了好一會兒才找到,他卻像是立刻就知道該怎麽進出,可見生前便對此十分熟悉。”說不定小時候經常在牆角的狗洞玩耍。


    陳玄帆忍不住轉了轉手裏用來夾鍋中之物的木棍,到底有些難掩得意。


    那木棍上散發的味道,濃鬱至極,朱巡遊愣是被逼退了半步。


    但讓仍不忘捧場的感歎了一句:“哎呀,原來如此。”


    接著說道:“那玄帆老弟,你忙著,我就先迴去了。書令那邊還等著我迴去講明細節,好將此事上報。這次你獨殺餓死鬼,上麵一定有獎賞發下,安心在家等著便是。”


    說完大步流星就往外走。


    “哎?這就走啊?”陳玄帆趕緊想把人喊住,說道,“我這油炸秘製臭豆腐就要出鍋了,你不留下吃兩口再走?”


    “不了不了,改日,改日哥哥請你吃翠紅樓的席麵。”朱巡遊一聽走的更快了。


    他此時對王秀才那晚,被餓死鬼叫住一起吃的心情,有幾分的感同身受。


    “嘁,不識貨。”陳玄帆見他幾步之下人影就沒了,不由的嘟囔了兩句。


    然後轉頭一眼就看到了靠牆邊,往門口小心翼翼挪動的王九。


    便大聲且熱情的招唿道:“哎?九爺!來呀,吃臭豆腐不?”


    “嗖”的一聲,王九就像是一隻被狗攆的貓一般,竄了出去。


    連句話都沒敢迴。


    “……至於嗎?”陳玄帆皺眉。“都是一幫不識貨的凡夫俗子。”


    他用小木棍將臭豆腐夾起一塊,放進了嘴裏。


    嗯,還別說,雖然聞著味道十分銷魂,但吃起來口感還是很不錯的。


    外皮被油炸的酥脆,裏麵還有些微微的涼,有點軟糯的口感。


    再咬上一口蔥,來上一小口蒜。


    霸道的很。


    唇齒留香。


    陳玄帆忍不住的邊吃邊點頭:“嗯,香!”


    他這邊正吃著,在後頭躲著補覺的王牢頭,睡眼惺忪的走了出來,用粗噶的大嗓門吼道:“誰他娘的把茅房炸了嗎?怎麽這麽臭哇!臭的老子做夢都夢見掉糞堆裏去了!”


    “……”你娘!


    陳玄帆看看鍋裏還剩下大半的臭豆腐,隻覺實在有些下不去嘴了。


    可這些不是普通的臭豆腐,是他昨晚剛搞到的儲備糧。


    隻得了三寸見方的一小塊。


    切成半寸長一指寬的小塊,用上好的胡麻油細細的炸的。忙活了一早上,準備鮮嫩的小蔥,辣椒麵和切好的蒜片,才吃了沒幾口,難道就不吃了?


    那也太浪費了。


    不行,浪費是可恥的。


    不就是幾句話嗎?


    就是一陣過耳風,吃,接著吃。


    陳玄帆做了幾個唿吸的心理建設,再次用木棍向油炸臭豆腐發起了攻擊。


    “玄帆,你這吃……吃啥呢?”王牢頭捏著鼻子走了過來,好奇的問道。


    “粑粑味的豆腐。”陳玄帆一臉認真的道,“王頭兒你要不要嚐一嚐?”說完當著王牢頭的麵,將一塊黑乎乎的臭豆腐放進了嘴裏。


    緩慢而誇張的咀嚼了起來,咽下去之後,吧唧了一下嘴。


    “……嘔!”王牢頭連忙擺手,捂住口鼻快步跑出了監牢。


    “哼哼。”陳玄帆得意的又吃了一塊。


    不就是互相傷害嗎,誰被怕誰呀。


    經過昨晚餓死鬼腹部空間漚肥的生化洗禮,咱不帶怕的。


    獨自搞定了一鍋的油煎臭豆腐,感受著身體充滿力量的感覺,陳玄帆無比的滿足。


    晚上他又可以開始打坐修煉了。


    ……


    餓死鬼就這麽被迅速的發現並解決了,縣城裏的百姓們卻後知後覺的開始議論了起來。


    紛紛說著城內已經好幾年沒有出現過鬼物了,這段時間又是邪教弟子又是餓死鬼的,是不是衝撞了什麽鬼神,才令大家不得安生了?


    事情解決了,人們的心反而不安了起來。


    藥王廟裏的香火因此再旺盛了幾分。


    還有的人煞有介事的說起,誰家的那誰,似乎有些不對勁兒,像是被鬼物嚇到了。


    又說哪家的孩子去遊泳,差點被河裏的水鬼找了替身。


    隔壁巷子的那家新媳婦,是從外鄉來的。整日裏穿金戴銀塗脂抹粉的,哪來那麽多錢?聽說是不安分養小鬼,給她偷來的。


    ……


    以為又能有新食材供應商的陳玄帆,聽了幾耳朵就沒興趣接著往下聽了。


    都是些捕風捉影的流言,連故事的主角都是杜撰的。


    縣城裏根本沒有這號人。


    要說八卦信息來源,那還是得是王大娘。


    不僅新鮮而且都是幹活。


    就比如說,餓死鬼張寶彥是個窩裏橫,在外頭屁都不敢放,在家就跟媳婦大吼大叫。他老子娘以前做小生意有點錢,可是兒子沒教好,縣城裏都能打聽著,就是考上了童生也沒人願意和他家結親。


    他媳婦是從城外偏遠的村子裏買來的。


    兩口子沒孩子,是媳婦擔心他把孩子賣了買書,一直不肯懷。


    那晚被陳玄帆除掉之前,屋子裏的小姑娘是從比人地窖裏偷來準備吃掉的。


    被他偷的是他家的鄰居。


    表麵上是一個老娘帶著兒子兒媳婦過日子。老太太給人洗衣服,兒媳婦做針線活,兒子身體有殘疾是個瘸子,一直在家裏躺著。


    看起來很是可憐。


    背地裏幹的卻是拍花子,偷孩子的勾當。


    媳婦和老虔婆將拐來的孩子帶迴家,藏在地窖裏。湊夠了兩三個,兒子就趕車送出賣了。


    當兒子的根本就是狀瘸,就為了不在人前露麵,出門時候方麵。


    消失幾天也沒人知道。


    他們家偶爾就有孩子哭鬧的聲音,隻是周圍都是窮苦人家,為了生計奔忙不休,也沒人去多在意。


    這次事發,縣令讓衙役們將整個西城掀了個底朝天,把裏頭藏汙納垢的蛇蟲鼠蟻清理了一遍。


    算是做了件好事兒。


    雖然沒去窮根,但至少三五年內能該幹淨一些。


    王大娘還告訴陳玄帆,他那抓住邪教之人的獎賞也要下來了,好不好這一次就有娶媳婦的錢了。


    “大娘,你這話說的,我娶媳婦還要花錢?”陳玄帆將手背在身後,很不要臉的笑道。


    “你呀,要想娶個正經人家的閨女,哪能不花錢?沒點家底難道讓人家跟你喝西北風?”王大娘語重心長的道,“臉長得再好,還能去賣笑不成?”


    陳玄帆故意和她玩笑:“大娘,那就沒有喝西北風就能養活的媳婦嗎?”


    王大娘笑罵道:“淨胡說,喝西北風能活的那是媳婦嗎?那是女鬼!”


    吃了午飯,聽了一肚子小道消息,又和大娘說笑了一陣,陳玄帆迴到監牢接著當值。


    剛想找個好地方午睡,王牢頭就找了過來。


    神神秘秘的說道:“玄帆,獵妖軍來了消息,黑鬥篷那夥人的身份確定了。”


    陳玄帆一愣:“什麽身份?不就是邪教中人嗎?”


    “是邪教,準確的說,是一個叫黑教的邪教。教派不大人數也不多,不過前朝就有了,很有些底蘊。”王牢頭笑道,“說起來黑鬥篷這一夥人還要感謝呐。”


    “謝我什麽,謝我抓了他們,給了他們改邪歸正的機會?”陳玄帆挑眉。


    別鬧了,邪教之人哪有這樣的覺悟。


    “謝你的救命之恩。”王牢頭壓低聲音說道,“你也看出來了,黑鬥篷和他手下的那些人,根本沒有行走江湖的經驗,就像是剛從山裏出來的土賊。實際上他們還真就是剛從山裏出來,被調往總壇的,你猜猜,讓他們去是要做什麽?讓他們當祭品。”


    “……”我都還沒猜呢!


    “總壇的五長老要突破至武道三品,可他大限將至,便用邪法擺陣,要用特殊命格的人做祭品。黑鬥篷被我們抓住的那兩個徒弟,就是被挑中的人選。”


    “……”


    所以如果黑鬥篷把事情及時上報了,當時黑教來人劫獄,說不定就把人給救走了。


    大唐官府重視春耕,唯恐邪魔之徒趁此作亂,不僅國運鎮壓之力前所未有的強大,獵妖軍中的殺神們也是盡數出動。


    隻要有風吹草動,便是霹靂手段。


    但為了不節外生枝,對底層的教眾反而不會太過注意。


    黑教的上層為了不引起注意,故意沒有派出高手護送。


    而是哄騙黑鬥篷帶著他的徒弟自行趕路去總壇。


    可是他們沒想到,天時地利卻遇上了臥龍鳳雛,直接把師徒三人就像是識破了命運的安排一般,將自己順順利利的送進了安陽縣的監牢。


    等黑教知道消息,他們人都已經到了獵妖軍。


    總壇的那位五長老沒等到突破,直接就氣火攻心吐血死了。


    師徒三人一直在山裏,不僅沒做過壞事兒,還一出手就幹掉了一個四品巔峰的邪教長老。


    現在在獵妖軍裏好吃好喝的養著。


    誰知道了不說一句,傻人有傻福。


    王牢頭很是感歎。


    陳玄帆也很感歎,他這身邊的人怎麽都跟廣播小喇叭似得。


    這一天天的,聽的他都撐得慌。


    好不容易挨到下班,溜溜達達迴萬宅。


    抬腿剛從側門進來,就被等在門邊上的萬宏濤一把抱住了腰。


    埋怨道:“陳玄帆!你小子可迴來了!我都等你半天了!”


    “大哥,你等我做什麽?”陳玄帆收迴要去拿菜刀的手,心道,大舅子也就是你,要不我這一刀就劈下去了。


    “做什麽?”萬宏濤叉著腰,臉上帶著興奮之色喊道,“你在外麵的想好的他爹,拿著信物找上門來了,我在這等著把你帶過去呢。”


    “……哈?”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我在大唐獵妖軍當夥夫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泗水湯湯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泗水湯湯並收藏我在大唐獵妖軍當夥夫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