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遞出那杯毒酒的時候,爹爹的麵色很平靜。


    他眼底連一絲波動都沒有。


    他對著姑姑說:“當年在萬安皇寺,你給我下的毒,是沒有任何解藥的毒。”


    “我也快要死了。”


    “在我死之前,我想,你該給我陪葬。”


    淩歲歲沒想動用預知的技能,她從前被神獸叔叔們叮囑過——


    這個技能不要隨便用。


    用預知來幹預別人的未來,會替別人背負因果!


    如果背負的因果太重,輕則被天打五雷轟,重則是要灰飛煙滅的!


    所以淩歲歲這個技能,到現在用的都不多。


    她隻給了最親近的人用。


    這會兒她之所以不受控的去預知爹爹的未來,隻有一個原因:她的身體不太好。


    直白點來說,就是她的身體狀況不穩定,所以才會出現睡著了也在預知未來的情況。


    “爹爹。”


    這些未來的畫麵,宛若夢境碎片一樣,讓淩歲歲閉著眼睛,擰起了小眉毛。


    她奶音哼哼著,不停的喊著爹爹。


    “爹爹,不死。”


    “不死呀。”


    淩歲歲雖然醒著的時候跟爹爹鬧了好幾次脾氣,可其實在她的心裏頭,爹爹是最重要最重要的。


    她被爹爹親手養了三年。


    這三年的感情,沒有任何人能體會。


    如果爹爹死了,淩歲歲的眼角濕潤了起來,她囈語道:“歲歲死掉。”


    “沒有爹爹……”


    “歲歲死掉。”


    小家夥含含糊糊的囈語,許遙還沒聽清,淩承澤就聽了個真切。


    他的表情難得的怔了一瞬。


    他目光直直地落在淩歲歲睡著的小臉蛋上,在這一瞬間,他感覺自己的心髒都像是被什麽東西,狠狠擊中了一樣。


    “砰,砰,砰。”


    淩承澤聽見自己的心跳在加速。


    他渾身的血液仿佛也在滾燙沸騰著。


    床上的小幼崽在哼哼著囈語了一陣後,就開始不安穩的翻身,不停的換著新睡姿。


    在折騰到最後,她像個小青蛙似的趴在床上,撅起肥嘟嘟的小屁股,繼續睡。


    許遙被小幼崽的新睡姿,給可愛到了。


    她嘴角翹起來,實在忍不住的輕聲問起了淩承澤。


    “殿下,你看,歲歲睡起覺來是不是特別好玩兒?”


    淩歲歲睡覺很不乖。


    可許遙卻從來沒有淩歲歲的睡覺問題訓斥過她。


    在許遙看來,小幼崽這麽有活力,是一件好事!


    許遙隻是忍不住了隨口對著淩承澤一說,她壓根沒指望淩承澤會迴應她。


    但出乎她的意料,淩承澤低低的“嗯”了一聲。


    許遙:“……”


    許遙呆了下。


    她偷偷偏過頭,飛快的看了一眼淩承澤。


    淩承澤還在注視著淩歲歲。


    而這一次,淩承澤看向淩歲歲的眼神,終於多了一點此前從未有過的溫情。


    夜色肆意蔓延,窗外的月亮偷懶的掛上樹梢打盹兒。


    本來想一直守著淩歲歲的許遙,被淩承澤打發去洗漱換衣了。


    東宮裏沒有什麽侍妾女人,也沒養過孩子。


    可東宮要什麽,就會有什麽。


    所以即便是深夜,許遙也換上了合身漂亮且舒適的新衣服。


    她穿著新衣,重新迴到床前。


    淩承澤似乎沒看她,隻開口讓她陪著淩歲歲一起躺著。


    “你在這裏坐著,擋我的光了。”


    淩承澤靠在床榻一側,手上拿了本書在看。


    許遙不好意思躺下來。


    她試著挪了挪位置。


    可淩承澤頭也不抬的重複道:“擋光。”


    許遙:“……”


    許遙咬了咬唇,隻能平躺了下來。她身子有些僵硬的躺在了淩歲歲的身旁。


    淩承澤的大床很舒適,床上的被褥也像是熏過什麽似的,散發著一縷似有若無的好聞味道。


    這味道,很安神。


    許遙剛躺下沒一會兒,困意就鋪天蓋地的席卷而來。


    她眼皮顫了顫,很快就睡沉了。


    在她睡沉後,淩承澤放下了手裏的書。


    他看向了許遙。


    許遙跟淩歲歲挨在一塊兒,一大一小的眉眼,細細看著,是有些相似的。


    寢宮裏一片靜謐。


    平時即使是點了安神香也總容易在夜裏心神不寧的淩承澤,在這個夜晚,在撤掉了安神香的夜晚,他看著床上的一大一小,心頭獲得了從未有過的寧靜。


    這兩個人,一個是跟他血脈相連的骨肉。


    還有一個——


    是他未來的妻。


    一直都是孤家寡人的淩承澤,在無人窺見的夜晚,頭一次,暢快的笑出了聲。


    他的好心情和低沉愉悅的笑聲,沒能持續太久。


    被爹爹的糟糕未來給嚇到終於繃不住的崽,閉著眼睛,小身子開始發抖了。


    她睡前受到的驚嚇,還沒被抹平。


    夜裏又來一個驚嚇,這讓她本來就不是很強壯的小身子,徹底要爆發了。


    淩承澤在發現她的不對勁兒後,伸手一摸,發現她的體溫已經升高到了滾燙的地步。


    小家夥燒的很厲害。


    她自己也難受的不行,哼哼著像是要哭一樣。


    淩承澤沒叫醒許遙。


    他按著先前太醫教的幾個退熱的法子,挨個用起來,給淩歲歲退著熱。


    淩歲歲中間哭了兩次。


    淩承澤在她哭出聲後,把她抱起來,抱到了偏殿繼續哄著睡。


    偏殿其實也什麽都俱全,睡起來也舒服。


    可剛才淩承澤沒讓許遙來偏殿。


    他讓許遙跟淩歲歲睡的,是他從沒讓外人碰過的床。


    一整夜的時間,淩承澤都沒合過眼。


    從月掛樹梢,到太陽出來上工。


    淩承澤熬的眼底都多了些疲憊。


    一個發燒哭鬧的孩子,磨人的程度是沒孩子的人難以想象的。


    而且小家夥再鬧人,大人在這種時候也不會有半點責怪。


    小家夥本來就難受到哭了,沒有哪個大人還舍得去責備的。


    天色亮晃晃的透過窗,把許遙叫醒時,許遙一睜眼,就看見了坐在床上,正抱著淩歲歲的淩承澤。


    淩承澤剛睡著。


    淩歲歲趴在他的身上,小手小腳都攀著他。


    許遙小心翼翼的靠過去。


    “歲歲。”


    許遙看見淩歲歲也睜眼了。


    但淩歲歲的小臉有點呆,她的小手捏著淩承澤的手指頭,不知道在幹什麽。


    “歲歲?”


    許遙又叫了一聲。


    在許遙放輕了聲音的唿喚下,淩歲歲終於抬起小腦袋,看她了。


    “遙遙呀。”


    小家夥癟著嘴巴,看上去委屈壞了。


    在早上醒來後,淩歲歲想起昨天夜裏的預知,於是,她捏著爹爹的手指頭,又預知了一次。


    這一次,她確定了——


    預知沒有錯。


    爹爹中毒了,會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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