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虛空,星瞳橫空。


    無數星辰於瞳孔內部沉浮,星光熠熠,輝煌耀眼的同時,卻蔓延出一股淡漠如蒼天的氣息,好似亙古不變的規則,從最久遠的原初時代綿延至今,不因外物所動。


    靈魂深處傳遞而來的無情波動,掃過每一寸的情緒,如同一隻無形的大手,將原本褶皺遍布的紙張,緩緩抹平。


    而那些被抹去的痕跡,卻是洛戈作為人的證明。


    喜怒哀樂,怒恨癡狂……


    善良的,邪惡的,固執的,懦弱的……


    一切不應該在奇跡造物身上出現的東西,都被無情且堅定地抹去。


    這股波動是如此的強橫,將一根接著一根固定錨點的鎖鏈崩斷。


    見此一幕,洛戈的心,漸漸沉了下去。


    ……


    燈光如水傾瀉而下,琪雅正在練武場磨煉槍法,長槍舞動,灑落點點銀芒,她的周身,仿佛有一個小世界在運轉,一舉一動都仿佛能撼動天地,可如果仔細看來,就會發現這些感覺又好像是錯覺一樣。


    嗤!!


    槍尖劃過堅韌的牆壁,琪雅臉色一變,氣息混亂起來。


    素手捂著胸口,感受著心髒不正常的跳動,少女臉色一白,恍惚之中,仿佛有一種極為重要的東西正在遠離她的生命。


    “不要……”少女下意識的呢喃出聲,清亮的眸子中一抹深沉的悲傷掠起。


    與此同時,另一個房間,正在機床前忙活著的克拉蘇,也突然感到心慌意亂,腦海中仿佛有一根重要的神經崩斷了,一股被人丟棄的哀傷與彷徨湧上心頭。


    “我這是,怎麽了……”


    殺戮之海,老伯爵傲立長空,發絲飛揚,周身籠罩著一個莫名的場域,那是他剛剛凝聚成型的聖域,老人家不負眾望,終於破入傳奇境界。


    可老伯爵本人卻並不顯得興奮,反而覺得心裏空蕩蕩的,似乎心靈之中有一個莫名的漩渦,將所有愉快的情緒吞噬掉了,隻剩下一抹悵然與心痛。


    ……


    以情感為錨點,雙方必定具備感情基礎,一方沒這個意思,就不行。


    而當錨點破碎後,不僅僅是洛戈本人,與錨點相關的另一人,同樣會有所察覺。


    “辦法沒問題,可惜,螳臂當車啊。”看著眼前不斷崩斷的情感鎖鏈,洛戈搖頭苦笑,他著實沒想到,奇跡造物的反噬居然如此強烈。


    感受著麵前唿嘯而來的汪洋巨流,洛戈緩緩張開了雙臂,臉上帶著一抹深沉的無奈,麵對這種無法力敵的力量,他也毫無辦法。


    然而,就在他近乎放棄之際,靈魂本源深處,一黑一藍兩道光柱陡然升騰而起,猶如兩把貫穿天地地巨劍,硬生生擋住了奇跡造物席卷而來的洪流。


    “這是,另外兩個分身……”洛戈目瞪口呆地看著兩道光柱,原本逐漸絕望的心緒漸漸活絡起來。


    “是啊,論起情感鏈接,有什麽能比得上這兩個分身呢。”洛戈喃喃自語。


    在這之前,他不是沒想過以兩大分身締結錨點,可幾次三番實驗下,接連失敗,便頹然放棄。


    未曾想到,在這最後的危急關頭,兩大分身站了出來,幫他分擔了巨大的壓力,原來是早就埋藏在靈魂深處,根本不用他再行締結錨點。


    “可是,還不夠啊,遠遠不夠!!”洛戈眯起眼眸,分身入場也隻是略微拖延時間罷了,歸根結底,不過是晚死一會。


    “還有辦法的,一定還有辦法……”洛戈瘋狂地轉動思維,當已經寂滅的求生心被再度激發,他的意誌似乎得到了某種蛻變,再沒有了一絲一毫放棄的念頭,哪怕到最後一秒。


    實際上,洛戈也沒等到最後一秒。


    電光火石間,思維極速運轉,無數畫麵從眼前閃過,海量信息資料掠過腦海,最終定格在某段記憶上。


    這段記憶不算遙遠,就在前幾天,武鬥大賽的擂台上,那種來自四麵八方的濃烈情緒。


    “他人的信念之力……”


    洛戈心頭一震,眼眸驟然亮起,好似正午時分當空烈烈的驕陽。


    “以眾生之念,托舉自身之念,借力打力……”


    喃喃低語在心頭響起,猶如晨鍾暮鼓,敲醒了這個一葉障目的少年人。


    “是了,信仰神靈能夠吸收眾生意念,化作神力,地獄魔鬼能借原罪之力,橫行諸天。這些歸根結底,都是智慧生靈的信念,情感。”


    “既然奇跡造物想要衝刷我的情感,那我何不在這洪流前,鑄就一座堤壩……”


    頃刻之間,雜念紛飛,洛戈的思維以一種前所未有的速度運轉起來,像是一匹脫韁的野馬,無數瘋狂的天馬行空的方法浮現出來,放在往常,他根本不會冒險,可現在……


    “幹!……”


    沒有猶豫的機會,唯有破釜沉舟,隻可背水一戰。


    看著黑暗虛空中越發暗淡下來的兩道光柱,洛戈開始了動作。


    想要凝聚眾生的信念之力,首先,必須有人傳頌吾名。


    這一點,洛戈其實在誤打誤撞之中,做到了。


    他本身為了揚名,給將來爭奪王位鋪路,在武鬥大賽上一展風華,成為一時無兩的天之驕子,王庭新秀。


    未曾想,無心插柳柳成蔭。


    一心寄予厚望的私人情感,沒有派上多大的用場,就被洞悉之瞳摧枯拉朽地扯斷。


    反而是不曾放在心上的東西,成了最後的救命稻草。


    眼下,洛戈的全部希望,都隻能寄托在這眾生的信念上。


    說是眾生,其實就是王庭子民的信念。


    不過在此之前,洛戈要先感應到這些能與自己連接起來的信念才行。


    想要做到這些,要麽成為神性生物,也就是所謂的半神。


    要麽,擁有特殊的法門。


    洛戈隻能滿足後者。


    亞斯蘭特文明中,記載了不止一種類似的法門,歸根結底是為了培養自己文明的“神靈”。


    想要信仰成神,可不單單隻是胡亂吸收他人的信仰就成,如果隨意為之,隻會把自己變成癲狂的怪物,於生靈雜念中瘋狂,墮落,迷失自我。


    當初以大地女神的絕世之才,也花費了海量心血才研究出來吸收信仰之力的方法。


    盡管後來流傳在外,演化成諸多版本,可無一不在大勢力手中,至少埃爾文位麵沒有任何一個勢力擁有這種知識。


    但以高等星界級文明的體量,當然收藏有類似的法門。


    至此,洛戈再度慶幸自己得到了亞斯蘭特文明文明的知識遺產,否則就算想出了應對方法,也無用,畢竟他不可能在短時間內就自己琢磨出來,吸收信仰之力的方法。


    雖然……信念與信仰不是一迴事,可殊途同歸,本質上,這都是精神層麵的力量。


    用了很短的時間從高維信息空間中,得到相關的法門,洛戈立刻按照上麵的記載,開始感應起來。


    時間一點點流逝,一黑一藍兩道光柱越發暗淡,不知什麽時候就會突然消失。


    洛戈神情嚴肅,感知力在某種法門的運轉下,深入某個未知之地,探究到海量光點。


    這些光點有大有小,可具否與洛戈有情感上的關聯,雖說這種關聯小到了極致。


    然而,當微塵聚集起來時,也足以遮天蔽日,埋葬一切,何況是一位位鮮活生命的信念。


    敬佩,尊敬,崇敬,厭惡,恐懼,仇恨……


    海量情緒,或善或惡,在洛戈的引導下,鋪天蓋地地湧入那片黑暗空間之中。


    它們就像是一粒粒沙子,在洛戈的靈魂本源前堆積。


    慢慢地,沙子化作了沙堆。


    沙堆又被某隻無形的手掌捏合著,形成了一堵綿延到視線盡頭,好似能擋住一切洪流衝擊的沙牆,或者說,堤壩。


    盡管,這堤壩看起來很不靠譜,一推就塌。


    可是,洛戈現在能依靠的,也隻有這沙牆了。


    轟!轟!


    兩聲脆響,光柱表麵裂開無數裂痕,最終轟然炸裂,與之前的錨點一樣,落了個徹底毀滅的下場。


    阻礙盡去,冷漠如冰的無情洪流,再度席卷而來。


    洛戈漠然注視著眼前翻滾的狂流,情緒卻漸漸狂熱起來,就算要被衝刷掉所有情感,至少在這最後時刻,讓他像一個真正的少年人那樣,恣意狂狷。


    轟!!


    驚濤拍岸,狂流與沙牆撞擊在了一起。


    洛戈死死攥緊手掌,一向冷靜自持的他,在這個關口,也難免失去了淡然。


    哢哢哢!!


    沙牆裂開縫隙。


    那聲音像是重錘一樣,敲打在洛戈心頭。


    “還是不行嗎?”少年不甘的低語迴蕩開來。


    像是感應到了他的情緒,那原本不可一世的洪流,在將要徹底突破沙牆阻隔的關口,居然退了下去,就好像海水退潮一樣。


    目睹著眼前逐漸遠去的洪流,洛戈的靈魂不由得悸動起來。


    “成了!”


    雖然隻是暫時的,可終究這一關算是過去了。


    更讓洛戈鬆了口氣的是,他已經找到了未來的路在哪裏。


    “看來,我這一生,注定要讓眾生托舉。”輕輕一聲喟歎,洛戈淡笑著脫離了這片黑暗虛空。


    來自奇跡造物的危險暫時解除,他這才有功夫觀察起突破高位超凡後,自身的蛻變。


    實際上,也沒多大變化。


    無非就是精神與能量屬性雙雙達到了61點,且各自覺醒了屬性天賦。


    精神層麵的屬性天賦是【智慧光環】,屬於一種極其稀有的屬性天賦,主動類的能力,開啟後能夠大幅度提高自身的領悟力。


    對於任何一個超凡者來說,這都是絕佳的天賦能力,尤其是對於煉金師、機械師這等用腦子的職業,更是難能可貴。


    不過,洛戈擁有奇跡造物洞悉之瞳,智慧光環倒是顯得可有可無,顯得十分雞肋。


    畢竟隻是突破高位超凡時覺醒的天賦,就算再怎麽稀有,也不過如此,和奇跡造物自帶的能力相比,宛如雲泥之別。


    能量屬性突破61點後覺醒的屬性天賦,名為【靈性增幅】,這是一種被動能力,可以幫助洛戈更加自如的操控誕生之火,簡而言之,就是增加身體能量的可控性和精密性。


    相比較【智慧光環】,【靈性增幅】對於洛戈來說,反而更有用一些。


    雖說,他也不怎麽在意就是了。


    與奇跡造物融合,固然危險重重,反噬巨大,可由此得來的天賦,也勢必驚天動地。


    是以,洛戈對所謂的屬性天賦不怎麽在意,再怎麽覺醒,難不成能超過奇跡造物不成?


    ……


    嗡!!


    伴隨著輕微的嗡鳴,刻畫著密密麻麻魔法符文的厚重石門,緩緩打開,洶湧的元素魔能剛要衝出,就被一層無形的屏障給阻隔住了。


    門戶開啟,洛戈踏步而出,繼而神色一怔。


    看著麵前一臉關切,望著自己的溫柔笑顏,一抹複雜之色從瞳孔中掠過。


    腦海中不由得閃現出黑暗虛空中,與琪雅締結的錨點,在麵對洪流衝擊時,堅持的時間居然不比克拉蘇要短。


    這意味著什麽,洛戈當然明白。


    錨點堅持的時間越久,便意味著兩人之間的情感牢固程度。


    按理來說,洛戈對琪雅有相當一部分利用的心思在,真情實則並不多。


    可饒是如此,那錨點卻不輸給任何人。


    如此看來,此女對自己的確是真心實意,且,情感已然深入骨髓了。


    想到這裏,那張俊逸的臉頰上,一抹清晰的愧疚湧現。


    沙牆鑄成後,洞悉之瞳對自己的反噬,退去9成,雖然他的情感依舊比常人淡漠的多,可比起之前,卻好了幾十倍。


    否則,像眼下這種鮮活的神情,是絕不會出現在洛戈臉上的。


    “太好了,你沒事啊,看來是我的靈覺出差錯了。”


    見到洛戈平安走出,琪雅由衷的鬆了口氣。


    至於洛戈臉上的表情,她隻當做沒看到,女孩的聰慧早就明白了很多東西,可感情這東西是最沒辦法講道理的,就算明知道洛戈心思不純,可當一顆心陷進去後,便會下意識地忽略某些東西。


    或許是自欺欺人,或許是癡情,亦或者是其他什麽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


    幽暗的廊道中,兩人並肩而行。


    少年沉默許久,幽幽開口,“我對你,並非完全真心。”


    他不願意再欺騙這個女孩。


    琪雅身體微僵,很快就平穩下來,側頭,嫣然一笑,“至少,有一分的是吧?”


    望著那對灼亮清澈的眸子,洛戈微微頷首。


    見狀,女孩嫣然一笑,如百花盛開,“這就足夠了,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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