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下不凡才子佳人,一下被調動了起來,許多人心想自己補全後半厥,看看誰作的更好。


    那考官拿起文稿念了起來:


    “摸魚兒·雁丘詞


    楚和八年,金陵鹿鳴宴,獵戶射一雁,其同伴悲鳴不去,竟自投地而亡。眾人皆曰‘禽有情,新科狀元不及禽獸。’予因買得之,葬之秦淮河畔,壘石為識,號曰‘雁丘’。”


    讀到此,範克錦臉色頓時黑了下去。


    心裏道:賈七郎,你想借眾口之名來汙我文名,哪有那麽容易。


    隻聽考官大聲朗誦道:


    “問世間,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許?”


    考官讀完這一句,整個會場頓時安靜下來了,隱隱有抽泣的聲音。


    開篇這一問,突如其來,似雷霆萬鈞,破空而來;如熔岩沸騰,奔湧而出,先聲奪人。


    這有力的詰問,是問世人、問蒼天,也是問自己,究竟“情是何物”?


    這一問,問到了在場所有人的心中。


    情至極處,究竟是何物,竟至於要生死相許?這一詰問引得眾人深深的思索。


    這是對世間生死不渝真情的謳歌。


    “生死相許”之前加上“直教”二字,更是敲擊在人心上。


    鹿鳴宴上多是少年少女,這樣一問不正是他們平日裏所幻想的愛情,究竟是何物,太有代入感了。


    “天南地北雙飛客,老翅幾迴寒暑


    歡樂趣,離別苦,就中更有癡兒女。”


    大雁秋天南下越冬而春天北歸,幾度春秋,這對“雙飛客”的比翼雙飛像是人世間恩愛夫妻,道出了大雁的相依為命。這對大雁既有團聚的快樂,也有離別的酸楚。


    “癡兒女”三字包含著對它們哀婉與同情,也讓在場眾人聯想到人世間更有許多真心相愛的癡情男女。


    “君應有語:


    渺萬裏層雲,千山暮雪,隻影向誰去?”


    君就是殉情的大雁,這是對大雁殉情前心理活動擬人化的揣摩。


    宴會上眾人仿佛化作那殉情前的大雁盤旋於山崗上空在想:


    當弓弦聲驚破雙棲夢之後,相依相伴,形影不離的伴侶已逝,自己形孤影單,前路渺茫。


    失去一生的至愛,即使苟活下去又有什麽意義呢?


    萬裏層雲、千山暮雪, 都是指前路艱難。


    “萬裏”、“千山”寫征途之遙遠;“層雲”、 “暮雪”指前景之艱難


    在場的學子佳人:


    “換做是我,失去一生至愛,孤身一人,前路渺茫,會選擇苟活於世嗎?”


    想到此,在場諸多女子無不潸然淚下,清倌、大家以手帕掩麵。一些年輕的學子亦眼眶通紅。


    範克錦高坐在台上,此刻卻如同墜入地獄。


    這哪是描寫情愛的詞啊!


    這是自己的催命詞!


    隨著這半厥詞流傳開去,無數讀書人、才女競相補全後半厥,他們把自己和大雁對比:一個無情,另一個至死不渝。自己將天下皆知,遺臭萬年。


    如果僅僅是剛才被上官責問,那也不會傳遍天下,可從今往後,青樓、畫舫、花船,乃至酒樓、茶坊無不會傳唱《雁丘詞》。


    範克錦與賈琮遙遙相對,可笑,自己先前還嘲諷對方的筆不及他的嘴厲害,如今對方的筆把自己打入十八層地獄。


    自己該如何翻盤、自救,自己現在是南安郡王女婿,生米已經煮成熟飯,老丈人應該能保我發配到蠻荒之地做個小官吧,偏安一世,除非日後天下大變,自己才會有翻身的機會。


    甄應嘉:


    賈家與我甄家乃百年老親,既然出了這般了得的人物,可惜站在了我等對立麵,看來需修書一封讓賈家老封君、賈存周(賈政字存周)好生管教一番。


    解元喬俊田偷偷瞄了一眼甄應嘉:


    投靠甄家,日後下場會不會如同範克錦?


    王子騰之子王建北:


    父親派我來江南悄無聲息辦了賈琮,前些時日一直沒找到他蹤跡,甚至他都沒跟李賓之同船下江南。沒想到他今日一現身,便聲名鵲起,萬眾矚目。


    要無聲無息的辦了他,哪有那麽容易。需尋個沒人的場所,最好是待他們迴京的時候動手,兩千多裏路上必有機會。


    鹿鳴宴上眾人紛紛議論道:


    “雁丘詞一出,我等誰敢言情,雁丘公子不愧是詩詞、音律雙絕。”


    正山感歎道:


    “雁丘師弟之才,我等難以望其項背,至此以後,你這半厥雁丘詞將傳唱天下。”


    古代的詞是唱出來的,每個詞牌名都有對應的韻律,可惜失傳了。


    博遠笑道:


    “正山、希賢、先東兄,你們三人並稱淮南三傑,你們都難望其項背,我又置於何地了。”


    希賢笑道:“哪裏敢稱三傑,論詩詞,我們不如雁丘公子;論文章,我等不如喬俊田。這不,咱師兄弟三人誰都沒撈到解元。”


    賈琮道:


    “半厥詞就讓你們把詞名冠到我頭上了?


    至於解元的頭銜嘛,科舉應試,隻是一時之長短,由很多因素決定的,也包括偶然。


    所謂流水不爭先,爭的是滔滔不絕。三位師兄何不眼光放長遠些,大楚風雲激蕩,有的是諸位一展宏圖的舞台。”


    先東:“好一個流水不爭先,爭的是滔滔不絕!來,舉杯,諸位共勉。”


    賈琮年幼尚未飲酒,便以茶代酒,五人舉杯,暢想未來。


    博遠:


    三傑都已是舉人,小師叔馬上也要考秀才,今年鄉試祖父說我火候未到,即使中舉排名也不高,讓我下一屆再考。看來我得努力了,可別被小師叔趕上,被三傑拉太遠。


    這時一個丫鬟打扮的少女來到賈琮等人桌旁,向賈琮微微屈膝行了一禮道:


    “奴婢小汐,敢問眼前這位可是雁丘公子,賈七郎,賈琮?婉兮姑娘有請公子上船一敘。”


    這丫頭口齒伶俐,見人不慌不亂,話講的有理有條,一看就是調教的很好的。


    “婉兮姑娘?”


    賈琮從未聽聞,求助的看向地頭蛇先東。


    先東笑道:


    “我也未見過婉兮姑娘,隻聽聞是最近幾日剛從漢口遠來的大家,歌舞詩詞樣樣精通,傳聞乃人間絕色。近兩日多少富家公子一擲千金皆未見其人,隻聞其聲。”


    “小師弟,豔福不淺啊,哈哈哈。”


    先東故意在“小”字上加了重音。


    賈琮無奈的搖搖頭笑道:


    “我尚不到十歲,我能做什麽,不知婉兮姑娘見我所為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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