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阿薩亞一直認為弱小的人類不同,南極大陸的人類邪神信徒,肉體上依舊弱小,並不比這個世界的大多數人類強大多少。


    但這些信仰著邪神的人類,在冰雪世界中堅守戰鬥的敵人,卻有著驚人的精神力量,總能用一次次狂野衝鋒和犧牲震撼到阿薩亞。


    在降落冰原的第一次突襲中,邪神信徒們的騎兵部隊就讓阿薩亞大受震撼。


    麵對帕托斯人幾乎不可攻破的龍甲盾牆,不知從何而來的人類騎兵,居然身著落後的盔甲,舉著長矛,就這麽不顧生死的不斷撞向阿薩亞堅守的防線前。


    粉身碎骨,屍體堆積,隻為讓同伴踏著自己的身體躍過盾牆,衝入敵陣……


    那仿佛會閃光的犧牲,的確震撼了阿薩亞。


    甚至讓她感到慚愧,覺得自己被那過於狂熱的死亡震懾,是因為自己的信仰已經不夠堅定純粹。


    但無論如何,阿薩亞的確經曆了思想上的動搖,甚至為對手惋惜,為自己不能與這樣的敵人正麵決戰而感到可惜……


    還有接下來的戰鬥,在山間的艱難行軍,以及不斷出現,不停襲擾死戰的邪教信徒作戰的過程,都讓阿薩亞感到了動搖。


    她甚至為那些衣裳單薄,於風雪中不斷衝向自己的人類戰士忍不住的感到悲傷……


    是的,阿薩亞時常感到悲傷,作為一名雌性戰士,她知道自己不應該表現的軟弱,這隻會讓本就受到輕視的雌性戰士群體受到更多非議和挑釁。


    同一部族的,其它部族的,許多不知天高地厚的雄性戰士總是輕視雌性戰士。


    哪怕隻是最低級的狂熱者,一些不自量力的家夥,也敢用目光直視阿薩亞,仿佛可以戰勝身為武士的阿薩亞一般,隻因她是雌性……


    阿薩亞為此已經幹掉了不少不尊敬自己的士兵,為了憤怒,也為了樹立足夠強硬的姿態……


    但南極大陸的戰爭,那些衝向自己,高喊口號發起死亡衝鋒的邪神信徒,卻一次次讓阿薩亞感到悲傷,以至於忍不住的流露出傷感的情緒,令周圍的戰士十分不解。


    一名聖堂武士的不安,一般來說,都需要向祭司告解,尋求啟迪。


    聖堂武士的傷感,同樣需要告解,需要交由祭司們分析。


    戰爭的間隙,在攻陷了一座雪山,摧毀了邪教信徒的元素法陣後,通訊終於得以恢複。


    阿薩亞在深夜裏重新連接上衛星,忍不住的將自己的傷感,上傳給神使祭司,祈求得到啟迪……


    “你的體內,那些妨礙戰鬥的,原始的負麵情緒,正在滋生……”


    神使祭司分析了阿薩亞的情感與記憶後,對她說道。


    “孤獨感,親人死去的傷痛,對於死亡的懼怕,正在你的記憶中漫延,正腐蝕著你……”


    一如既往的,祭司們總是了解自己的戰士,道出了阿薩亞傷感的源頭。


    是的,阿薩亞的弟弟卡加戰死了,被一名弱小的人類弓箭手偷襲,隔著百米距離,一箭射穿了心核,最終不治身亡。


    卡加死得並不光榮,沒有殺掉多少敵人,沒有死在衝鋒中,就這麽在行軍過程中被偷襲倒下,顯得戰鬥技藝生疏,顯得粗心大意,絕非一名優秀戰士應該有的死法。


    卡加……的確不是一名合格的戰士,他並不光榮的死亡已經證明了這一點。


    但卡加的突然離世,卻不可避免的讓阿薩亞驚慌,也令她憤怒。


    阿薩亞追上了兇手,將對方撕成了碎片,算是替弟弟報了仇……


    但卡加終究還是死了,沉重的打擊了阿薩亞,令她心中生出了厭倦的感覺,甚至已經有種不想戰鬥的疲憊感。


    祭司當然注意到了阿薩亞的疲憊,找到了阿薩亞厭倦和傷感的真正原因,並且很快給出了正確的“治療”方案。


    “你需要浸泡在聖堂石臼中休眠,在聖液的滋養下,讓聖靈調整你的記憶,刪除負麵情緒,如此才能再次恢複戰意,再次強大……”


    紳士祭司為阿薩亞安排好了石臼,告訴她,當這場戰爭結束,當她迴到部落,就可以進入永眠,忘卻痛苦,忘卻恐懼,忘記弟弟卡加並不光榮的死亡。


    還有阿薩亞的母親,她也會忘記卡加。


    隻有光榮的戰士才需要被人記住,才會成為親人腦海中的驕傲。


    帕托斯人不需要那些並不光榮的記憶,如卡加這樣的不幸且屈辱的死亡,所有人都無需記住。


    像阿薩亞的父親,一名光榮的聖堂武士,才有資格被親人,被部族銘記。


    也正是父親的光榮戰死在一直激勵著阿薩亞,最終鼓舞阿薩亞成為了一名聖堂武士……


    相反的,一名毫無戰功,被人偷襲戰死的新兵,死亡的原因,居然是戰鬥技藝的低劣,是粗心大意。


    卡加的死亡因此毫不光彩,因此沒人會記住他,也不需要記住他。


    祭司讓阿薩亞放心,說他們不會讓一名不需要被記住的人,去影響一名聖堂武士的戰鬥意誌。


    等戰鬥結束,阿薩亞和她的家人,都會得到聖靈的照顧,都會忘掉那些並不光榮的記憶,都將再次驕傲,再次虔誠……


    和神侍祭司的連接結束了。


    阿薩亞得到了傷感的原因,得到了治療方案。


    但她並未因此開心,依舊難以抑製的情緒低落。


    因為卡加的戰死,因為母親同樣正在經受的悲傷……阿薩亞情不自禁的思考了很多東西,遠遠超出了一名武士應該去思考的範圍。


    阿薩亞甚至覺得,自己已經不像一名戰士了,她覺得自己更像一名身體單薄,聰明之餘,卻思想複雜,總是需要修改調整記憶才能穩定工作的工程師……


    也許,自己如果不是出生在一個戰士家族,的確會是一名優秀的工程師吧……


    冰天雪地的山間洞穴裏,篝火旁的阿薩亞看著極地的星空,忍不住的繼續胡思亂想著。


    明天清晨就將向邪神的堡壘發動總攻。


    阿薩亞心中開始渴望戰爭趕快結束。


    雖然在部下的眼中依舊嚴肅鐵血,阿薩亞還在篝火旁打磨著戰斧,為明天的殘酷戰鬥做著準備。


    但隻有阿薩亞自己知道,比起戰鬥,她現在隻想迴到部落,想躺進石臼,想遺忘掉一切令他心核收縮,甚至是疼痛的記憶。


    這樣的記憶,她不曾有過。


    卡加的死亡讓她變得軟弱、傷感,也許正如祭司們所說,關於弟弟卡加的記憶,都是應該刪除掉的記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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