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要再拋下我。”


    已經重拾美麗的少女,有著完美的容貌,卻因恐懼而扭曲,直勾勾的看著秦重,伸出的手也在顫抖,仿佛即將失去一切般,眼淚從麵頰滑落。


    浮島神殿山巔的風是溫柔且溫暖的,但諾拉的表現,卻令秦重錯愕,不知原因……


    肉體帶給了秦重對於世界的不同感受,卻也令他被肉體的感知淹沒,變得盲目。


    是肉體自帶的原罪,令主的全知與全能變得主觀,變得像一個自大的人類,甚至自大到忽略了去問一問自己的使徒,她真正想要的是什麽。


    秦重被驚恐的少女驚醒,被山巔吹過的風吹亂了頭發,還有心緒。


    隻花了千分之一秒的時間,意識到肉體的可怕的秦重,開始重拾理性,很快分析出了諾拉真正想要的是什麽。


    於是秦重苦笑著,對少女輕聲問道:“你想要什麽?作為獎賞……諾拉,你想要什麽?”


    秦重其實已經知道少女想要什麽,她想要的,是一件秦重十分不想給的恩賜。


    但秦重也知道,隻有自己親口問出,親口聽到少女說出她心中的渴望,才能像解開雜亂的線團一樣,為少女驅散心中的痛苦迷霧。


    “我……我什麽也不要……”


    “我……我隻想呆在你的身邊,呆在主的身邊,直到永遠……”


    諾拉說出了秦重以及計算推演得出的話,像是放棄了一切般,紅著臉蛋,顫抖著,說出了像是表白,卻膽怯得令人心疼的話語。


    “我明白了,諾拉……”秦重繼忍不住的歎息,緩緩點頭。


    秦重的確已經明白諾拉的渴望。


    諾拉經曆的太多苦難,太多關於“失去”的過去,已經讓她害怕繼續失去,隻想緊緊抓住僅有的東西。


    唯一的親人撒亞,以及心中信仰的主,這已是諾拉僅有的,不敢失去的東西。


    撒亞代表著過去,是已逝親人,是所有苦難記憶之前已剩不多的美好。


    而主,代表了沒有痛苦的未來,是放棄自我,追求心靈寧靜的最後寄托。


    諾拉9歲就失去了大多數家人。


    不知緣由的轟炸中讓她失去了家園,失去了父親。


    不知何處飛來的子彈,打死了她的母親,鮮血在她的腳下蜿蜒,令她恐懼無助,每個夜晚都被噩夢驚醒。


    她的兩個哥哥因為反抗侵略者,被人抓走,被處決。


    她的姐姐被人從難民營綁架帶走,從此下落不明。


    就連諾拉自己,也在13歲時被軍警抓捕,被關進臭名昭著的達蒙監獄,被用刑,被玷汙,在暗無天日的囚牢裏輪迴,漸漸腐爛。


    直至被冥冥之中的主救贖……


    太過聰明的頭腦,讓諾拉無法像普通人一樣去麻木,去忘記痛苦。


    親人的逝去,自己的遭遇,所有關於苦難的記憶都是如此的清晰,讓諾拉的痛苦日益增長,甚至連憤怒也無法壓抑。


    諾拉的確無法像弟弟一樣,用憤怒淹沒過去的不堪記憶。


    清晰到分毫可見的痛苦,甚至讓諾拉不敢去麵對未來,而信仰也束縛著她,為了已逝的家人和撒亞,她隻能痛苦的活著,甚至找不到自殺的理由。


    諾拉希望擺脫自己痛苦的過去,卻掙不脫記憶的枷鎖。


    想要自我了斷,卻必須為了死去的,還有僅剩的親人堅持著活下去。


    她為此隻能狼狽蜷縮在虛幻的信仰下,用對於主的虔誠去解釋自己遭受痛苦的原因,憧憬徹底解脫的未來。


    直到此時此刻,主對她說,她的使命已經完成,她將永遠不用經曆肉體上的苦難。


    可心靈上的創傷,記憶中的痛苦,卻依舊在發酵。


    以至於連主的賜予和離去,都變成了一種遺棄,令她感到絕望。


    已經堅持到了現在諾拉,一直堅信一切苦難的盡頭,她終將獲得解脫,真的能從自己的痛苦中解脫。


    太過聰明,也是一種詛咒,死亡,真的已經是諾拉能想到的,能夠擺脫痛苦記憶的唯一方法。


    所以諾拉想要的,隻是告別過去,想放棄不堪的自我,想用自己的堅持去證明信仰的真實,證明自己存在的意義……


    然後,便是在不枉此生的最後,用自己的堅持和努力,去換取一份解脫,換取有意義的,不辜負他人的死亡。


    “後知後覺”的主,發出了歎息,不得不點頭同意了諾拉的願望。


    於是神明再次抬手,輕輕撫摸著使徒的臉頰,輕聲告訴她,閉上眼睛,她將忘記過去,她的願望都將會實現。


    諾拉於是滿足的閉上了眼,等待著神聖的死亡降臨。


    但出乎諾拉的預料,主並未如她想象的那樣賜給她死亡。


    主在她的耳邊說:“我會賜給你死亡的,但絕不是現在。”


    “畢竟讓你帶著屈辱的記憶去死,這對於你來說,實在太過不公平了。”


    “而我,非常討厭不公平。”


    “所以我將賜予你的,是複仇的怒火……”


    “諾拉……你的記憶將被修改,我會讓你暫時遺忘那些你無法接受的過去,讓你獲得麵對邪惡的勇氣,然後手刃他們。”


    “當你殺光那些用酷刑折磨你,侮辱你和撒亞,摧毀了你們的人生,甚至邪惡到讓作為受難者的你們,不敢再次麵對他們的仇人。”


    “不久的未來,當你為父母兄弟,為你自己完成複仇後,我還會恢複你的記憶,讓你再做一次決定,決定是否還要求死。”


    “到時候,我一定會讓你如願的,我將以神的名義,滿足你的一切願望。”


    “但在此之前,諾拉,你還不能死,也沒有資格去死。”


    “因為你信仰的道,從無對於血仇的寬恕。”


    “因為作為你的主,我討厭不公平,絕不會讓你心懷屈辱而死。”


    “所以睡去吧,諾拉,再次蘇醒前,你的名字,將是複仇天使……”


    已經閉上雙眼的諾拉,聽到了主對她說的每一句話,恐懼的想要睜開雙眼,想要逃離,不願去麵對心中的恐懼。


    那些太過邪惡的人,一直用基於科學的,已成公式的折磨和羞辱,在深不見底的監獄裏,剝奪著每一個受刑者的尊嚴,熟練的摧毀每一個受刑者複仇的勇氣。


    而這些受刑者中,就包括了諾拉。


    那些人的臉,所說的話,所做的事,諾拉都清楚的記得,卻再也不敢去麵對,甚至害怕到想要用神的恩典去換取死亡,去逃避一切。


    但秦重顯然已經洞悉了一切,決定用一種未曾設想的方式救贖自己的使徒。


    於是名為創世紀納米粒子的神力開始在秦重的掌間聚集,開始從諾拉的毛孔進入,顆粒尺寸細小到從毛細血管細胞壁間隙中穿過時,宛如飛行的時空旅者,穿過了幽深的峽穀。


    而飄過的紅血細胞,巨大得宛如紅色海洋中的巨艦……


    創世紀粒子尺度是如此的微小,小到輕易穿過了諾拉的皮膚、肌肉、骨骼,輕鬆而迅速的進入了諾拉的大腦。


    然後進一步穿過皮質層,附著在大腦神經元上,開始吸收和產生特定磁場,改變神經突觸性狀,起到修改記憶的效果。


    漫長的時間過去,秦重動用了海量神力去為諾拉屏蔽,修改記憶,然後疲憊的等待著結果。


    一等便等了很久,直到諾拉忽然睜開了雙眼。


    那眼中,已無卑微和膽怯,已然全是複仇的烈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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