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送你迴去。”元牧陽似乎想要說什麽,最終卻隻匯成了這麽一句話。


    林盛夏扯動唇角,淡淡的一笑,這次竟然出人意料之外的沒有拒絕。


    她也沒有那個力氣去拒絕元牧陽了,更何況自己現在這個狀態也不可能開車,索性……


    也就隨他去了。


    蘇暖記得自己明明自己剛剛從咖啡店裏走了出來,可是為什麽一睜開眼睛卻什麽都看不清楚。


    耳邊傳來轟隆的聲音,像是車輛行駛在不平坦的公路上,雙手被反綁在身後身體不自覺的顛簸著,就連眼睛和嘴都被覆得嚴嚴實實。


    元牧陽,肯定是元牧陽的人……是他的人將自己綁來這裏的,他在報複自己對林盛夏的朋友下手!


    迷迷糊糊間,蘇暖似乎見到對方滑動著自己的手機,屏幕亮起來的瞬間,顧澤愷三個字隱約被她看見,心裏一驚,身體卻不由的扭動著。


    “唔……唔唔……”蘇暖劇烈掙紮嗚咽的聲音透過話筒清清楚楚的傳到電話那頭,綁她來的人似乎還覺得不夠,將原本纏在她嘴上的膠帶狠狠撕開,瞬間尖叫聲傳來。


    “澤愷……救我……”


    她眼睜睜的看著將自己綁來的男人一步步向自己走來,麵帶淫笑……


    剛進家門,林盛夏的手機便急促的響起。


    在清楚的聽到那話那頭傳來的聲音時,林盛夏烏黑的瞳孔驀然的緊縮了下,大腦有片刻的空白。


    掛斷電話的瞬間,她下意識的給顧澤愷撥去了電話,此時的林盛夏慌亂的連手指都在顫抖,似乎唯一的浮木便是電話那頭的男人。


    可手機那頭傳來機械的占線音令她許久說不出話來,不再有任何遲疑,她轉身又向著門外奔去……


    腳步淩亂的向著高級病房區走去,直到在那裏見到了熟悉的老傭人,這才真正意識到電話裏的內容是真的。


    “小姐,老爺已經是肺癌晚期了,醫生說他快要不行了,我求求你見一麵老爺吧!”


    老傭人蒼涼的聲音再度響起,布滿皺紋的臉上淌著淚,似是心力交瘁的模樣。


    林盛夏隻覺得對方緊緊攥著自己受傷的手心,一陣陣疼痛感從她的手心裏傳來,大口大口的喘著氣以緩解窒息的感覺,太陽穴的位置嗡嗡作響,說不出來的難受。


    “醫生還說什麽?”林盛夏迴想起自己上次在醫院見到林毅雄時的樣子,她甚至沒有多問過一句。


    “醫生說老爺能夠拖到今天已經是奇跡了,剛才有人來通知我們提早準備好提早準備好後事!”老傭人一邊說著一邊頹然的落下肩膀。


    “我知道了,我進去見見他。”林盛夏這話說的冷靜淡薄,似乎沒什麽情緒上的變化。


    鬆軟柔順的發絲稍顯淩亂,因著之前的失血手麵色有些蒼白,可就算是如此也絲毫不能夠消弭掉她身上的淡漠與雍容。


    推開病房冰涼的門板,林盛夏終於看到了躺在病床上的林毅雄。


    這個男人,是她的父親,曾經為了繼母想要與她斷絕父女關係的父親,鬢角的白發失去光澤,麵上已經透出死氣,任是誰看也可以看的出來,這已經是一個垂死之人。


    聽到門口的響動,林毅雄睜開了眼,迷離的眼睛睜開,透著渾濁。


    “你和你母親真像,就連性格也一樣。”許久,林毅雄低啞的聲音響起,虛弱無力。


    林盛夏削瘦蒼白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她獨獨的佇立在原地看著躺在病床上的林毅雄,淡雅高貴的樣子令林毅雄腦海裏浮現出令一抹的身影。


    “你竟然還能想起我母親,真是不容易。”


    林盛夏淡淡的語調裏透著嘲諷,纖細的手指卻不由自主的顫抖著,不論林毅雄曾經對母親對自己做過什麽,可他卻是這個世界上自己唯一剩下的親人了。


    “過來,讓我在看看你。”林毅雄因著化療而隻剩筋骨的手朝著林盛夏無力的勾了勾,盡管隻是做了這個簡單的動作,卻依舊令他幹咳起來。


    林盛夏纖瘦的身子移動的很慢,也很僵硬,可她終究還是坐在了林毅雄的身旁。


    “糖糖很可愛,你把她教育的很好。”


    林毅雄用手示意著林盛夏將床頭櫃的抽屜打開,那裏麵滿滿的都是自己給糖糖買的糖果,最近自己身體越來越差了,連送也送不動了。


    “你別嫌我晦氣,這糖就帶迴去給糖糖吃吧!算是我這個外公能做的最後一點事情了!”林毅雄說著,渾濁的瞳孔裏滑下兩行淚,林盛夏用著纖細的手指捧起被玻璃紙包裹著的糖果,甜甜的味道傳進她的鼻息內卻隻剩下了苦澀與哽喉。


    “為什麽上次不告訴我?”林盛夏指的是上次在醫院裏見麵的時候。


    “這是我的報應,有什麽好說的!我這個做父親的沒為你做過什麽事,以前實在是糊塗,連斷絕父女關係這種話都說得出口,可現在我才知道你媽媽和你才是我最應該疼愛的人!”


    林毅雄睜著眼睛看著天花板,眼神迷茫。


    “夏夏,你別怪我。這麽多年我知道我知道你怪我對你母親心狠,你怪我在外麵包養情人可你又知道麽?你母親愛的不是我她愛的是顧家那個人!”


    那麽多年了,林毅雄依舊沒忘記,她一身華服緩慢走到自己麵前,彼時他還是個什麽都沒有的公司小職員,她說她想要嫁給他,那個瞬間他到底有多麽的幸福。


    他也曾經是一個有誌氣的男人,他也不想要倚靠著林家的勢力,剛剛入贅進林家時他也想要憑著自己的雙手給妻子更好的生活。


    可是這一切都從林毅雄知道了枕邊人心心念念的男人不是他開始崩塌,如果不是無意看了她的日記,他怎麽都不會知道自己在妻子的心裏不過是一個替代品!


    這讓他情何以堪?


    林盛夏猛然間睜大了眼睛看著躺在病床上的林毅雄,怎麽都沒有想到他竟然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所以,這麽多年來外麵的傳言我都是信的,她因著嫉妒放了那把大火我是信的!”


    林毅雄幹涸的唇瓣微張著,他被千金選中,本是人人羨慕的婚姻,最終卻落個慘淡收場!


    “你不懂她,我不怪你。”


    林盛夏咬著唇,不願意相信父親口中的另外一個版本,她隻相信自己的眼睛,母親夜夜等候的期盼落空不是假的,知道自己流產後的絕望也不是假的,沒有一個女人會願意為了不愛的男人生孩子!


    就算是這場婚姻的開始目的不單純,可最終落幕時至少有一方還是執守著愛情的。


    “怪也好不怪也好,我要去見她了。”林毅雄低聲的歎了口氣,愛之深恨之深,是是非非這麽多年他也累了。


    “夏夏,幫我再擦把臉,我想要幹幹淨淨的去見她。”林毅雄的聲音已經很低了,林盛夏強忍著心底的酸澀,轉身向著衛生間走去。


    “夏夏,能再叫我聲爸爸嗎?”


    林盛夏突然聽到背後再度傳來他的聲音,他這是在乞求自己的原諒?


    她唇瓣張合了許多次,卻終究還是喊不出那兩個字。


    徑直的走進洗手間,將毛巾打濕。


    抬起頭來看著鏡子裏自己的臉,蒼白憔悴,眼眶通紅看起來狼狽不堪,她的驚慌與害怕沒有人一個人看見。


    那個男人就要死了……


    那個男人……


    那是小時候將自己架在肩膀上的男人,那是她曾經每天都要在玄關處等著下班的男人,可現如今……


    他就要死了!


    從洗手間走了出來,林盛夏低著頭掩飾眼眶的紅暈,直到走到病床旁的時候,她手裏被擰幹的毛巾,重重的落在地上。


    唿吸器的管子被拔掉,林毅雄闔著眼睛,手裏還緊緊的攥著枕頭下的項鏈。


    他死了!


    沒有拖到最後一刻,自己將唿吸器管子拔掉,他甚至還沒有等到她的一聲爸爸。


    林盛夏顫抖著手從枕頭下麵將那條項鏈拿出來,雞心形的金屬殼打開,泛黃的照片內絕代風華,精致美麗的五官鑲嵌在裏麵。


    那是她媽媽!


    這一刻,林盛夏的心真的好疼,她坐在病床旁,手裏拿著那條項鏈纖細的手指捂著雪白臉頰,眼淚順著指縫間滑落下來,顆顆滴落在林毅雄泛黃的皮膚上。


    這麽多年了,誰是錯的,誰是對的,又有誰能夠說得清楚?


    可是為什麽,她會這麽的痛苦?這麽的難過?她真的好想有一個人來陪伴著自己,隨便一個人,隻要讓自己不在孤單就好。


    “爸……”


    夜半時分,元牧陽安靜佇立在通透的落地玻璃前,麵無表情,看著寵愛酒吧舞池內熱舞的人們,眸底很暗。


    “蘇暖同醫院那邊的事情都辦妥了。”元牧陽的好友齊皓沉聲開口,端著杯威士忌細品。


    “你看這些人,有家有室的卻不願意迴去,我們卻是想迴卻不得門路!”元牧陽高大的身形佇立在原地,看著樓下的紙醉金迷,嘴角揚起一抹嘲諷。


    “你猜這次顧澤愷會選擇留在誰身邊?被強暴的蘇暖還是……失去父親的林盛夏……”元牧陽嘴角勾著玩味的笑,從齊皓手裏接過酒杯,狂飲一口。


    烈酒入喉,刺激。


    “自然是蘇暖最好。”了解好友心意的齊皓如是迴應。


    碰杯!


    林盛夏疲憊的窩在沙發裏,她知道現如今還有很多事情等著自己去做,父親的遺骸要火化,還要選擇墓地的位置,可是她累的一點力氣都沒有。


    她的手心裏還抓著一把糖,桌子上散落著一堆包裝好的,這些全部都是林毅雄之前買好給糖糖的,卻都還來不及送出去。


    其實,林盛夏是想要哭的,這樣的時候她原本是應該哭的,可她的淚腺像是幹涸了似的,隻是怔怔的看著茶幾上的糖果,空蕩蕩的什麽情緒都沒有。


    房間裏也是空蕩蕩的,死寂一般的空蕩。


    突然,林盛夏站起身來沿著房間的每個角落緩慢的行走著,纖細的手指滑過冰涼的牆壁,置物架,雕花裝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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