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該是與師父學習劍法的時候,就因一件小到不能再小的事情給耽擱了,不過有衣裳作為補償,她還是不想了。

    迴到恆景帝宮之後,阮清歡撚了塊糕點吃著,吃到一半的時候卻睡了過去,搖搖欲墜。

    殿外的某一處傳來陣陣悠揚的琴聲,不同於那日的悲戚,時高時低,如流水般,時緩時急,雖然有些聽不懂,但不妨礙它的旋律動聽。

    琴聲快到收尾時,彈琴人卻停了下來,不知是何故。

    “本就是殘缺的曲子,何必強求…”冥世珩的目光幽暗,眸子裏是別人看不懂的深沉。

    “說得極好!”突然,另一個男子闖入,朗聲笑著,說:“隻不過君上真的做到了麽?”

    來人不是別人,正是青丘上神,濮陽無憂。

    冥世珩看著他,依舊冷漠,卻不會拒人千裏之外,淡淡地道:“做到如何?做不到又如何?心中有則有,無則無,不去想便是。”

    濮陽無憂輕笑,自顧自地坐下,似笑非笑地盯著他看,說:“據說你收了個弟子?”

    “嗯,你的消息倒是靈通。”他與濮陽無憂也算是自小相識了,不過他虛長濮陽無憂九百歲,平日相處也如一般人無二。

    “世珩,你收徒弟也就罷了,怎麽還是個女子?是個女子也沒什麽,可是據說是個風華絕代的女子,你這樣,有想過我妹妹麽?”他的妹妹一直都喜歡冥世珩,這些他都是知道的,隻是世珩沒有想法妹妹也不急,但如今卻出現了異數,他隻有這麽一個妹妹,怎麽能不擔心?

    “嗬,”冥世珩低笑一聲,似嘲似諷,道:“無憂,你我二人的情誼怎麽能被人左右了?你妹妹之於我,隻是朋友之妹,從前司音在的時候我也是如此與她說,你妹妹,就煩勞你迴去和她說清,我與她,絕無可能。”

    司音,有多久沒聽過他說起這個名字了?還記得那時候他們三人一處修煉,偶爾嬉笑打鬧,司音是世珩的妹妹,卻對自己的哥哥生出了不該有的心思,而他呢?默默地喜歡著司音,從不敢袒露出來,到了最後司音因世珩而死,也將他的情一並消失在世間。

    “還能從你口中聽到司音妹妹一詞,看來你那個徒弟對你來說真的很特別,”濮陽無憂也沒有再提起自家妹妹的事,隻是說:“你說得對,凡事莫要強求,你的話我會帶到,隻是結果如何也不是我能左右的,你知道的,她就是那個性子。”說到最後,濮陽無憂竟是無奈的。

    冥世珩從琴座前起身,走到懸崖邊,看著無底的深淵,雲霧籠罩著,看不到底處是如何,接下一片落葉,不帶任何思緒地看了看,化成粉末飄散開來。

    “無憂,是不是活得太久,才沒了俗世紛擾?”他這話,分不清是對誰說的,隻知道他無意間露出的愁容是那麽的傷感。

    濮陽無憂喝了口水酒,走到他身邊,拍了下他的肩,吊兒郎當地說:“那也未必,怎麽,收了個凡人徒弟就想過世俗的生活了?”

    不著痕跡地避開他的魔爪,說:“紅塵中事與我何幹?鳶兒是我的徒弟,那麽以後我自然會護著她。”

    在他心裏,鳶兒與司音是一樣的,也是不一樣的,司音是他的親妹妹,鳶兒是他的唯一弟子,不管是誰,他隻是她們的師父和哥哥,這一點,不會變。

    濮陽無憂輕笑,這個人果然還是個木頭呆子,原以為三千年過去了總會有些長進的,卻不想還是一如既往的不問情愛之事。

    他,當真能做到無悲無喜、無波無瀾麽?

    “你若真的隻是當她是徒弟,自然是最好的,若不是,作為兄弟的我必然是要阻攔你的,我妹妹也好,落子鳶也罷,都不能。”隻希望世珩真的隻是當那個女子是徒弟,否則將會是萬劫不複。

    三千年前,司音魂飛魄散之際,以靈魂血祭詛咒冥世珩永生永世不得所愛,若動情,必受螻蟻錐心之痛,遊蕩於天地間成永世孤魂。

    他時常在想,司音是受了多大的不公才會做出這般狠毒的詛咒,她一向都是最善良的。

    “那你方才還為你妹妹說媒?”冥世珩瞥了他一眼,說不出是什麽滋味,司音的事,他不認為自己有錯。

    “因為我知道你不會對我妹妹動情,所以不影響。”濮陽無憂不以為意,司音的詛咒並不包括他不能得到愛慕他的女子,想來也不是真的恨她到徹底的吧。

    冥世珩隻是靜靜地望著他,一向無波瀾的眼中竟有了淡淡哀愁,看得濮陽無憂心中一驚。

    “我不會娶任何人。”說完這句話,冥世珩一個人走遠了。

    午時了,該去叫鳶兒換衣裳了。

    看著他漸遠的背影,濮陽無憂斂了笑容,什麽也沒說地轉身離去,他會將他的話帶到,隻願他能做到他說的。

    流鳶殿外,織雲仙子已經候著多時了,遲遲不見阮清歡出來,但她沒有絲毫的不耐,在她看來,落子鳶終究還是一介凡人,不知道

    自己來了也正常,何況她還睡著。

    冥世珩進入流鳶殿的時候,便看到了織雲仙子,接過她手中捧著的衣裳,朝她道謝:“有勞你親自送來,鳶兒尚在休息,她不知你來了,還請見諒。”

    織雲仙子心裏苦笑,她知道的,隻是不知道他竟會因這麽一點瑣碎的小事而解釋,那個女子,真的是入了他的心裏。

    “無事,織雲告退。”見他不願與自己多說,織雲仙子也很知趣地告了退離開。

    送走了織雲仙子,冥世珩拿著衣裳進了流鳶殿內,一進去便看到沉睡中搖搖欲墜的阮清歡。

    不禁啞然失笑,他這個徒弟還真是不一樣。

    “鳶兒,該起來了,未時快到了。”在她耳邊輕聲說著,酥酥麻麻的。

    阮清歡揚起手拂開他撥弄自己發絲的手,嘴裏嘟嚷道:“別鬧,我還想睡覺,好困…”

    怎麽這樣貪睡?冥世珩蹙眉,施了個仙術將她扶起,說:“不許再睡了。”

    他的聲音很輕柔,卻還是讓阮清歡猛然清醒。

    “啊,師父,什麽時辰了?”阮清歡一個激靈地坐起,未曾注意到自己衣裳微露。

    不經意瞥到她微露出的鎖骨,白皙精致,輕咳一聲轉過身去,道:“這是織雲仙子送來的衣裳,你先去沐浴然後換上,未時為師會帶你去見仙帝。”

    不知怎麽了,他竟然覺得自己不想移開眼,定了定心神,想來是自己想多了。

    “哦,好…”阮清歡茫然地點頭,看著手中多出的一套衣裳,秀美絕倫,起身去了屏風後。

    未時初的時候,有仙娥來請,冥世珩隻是讓她等著。

    正想著進去看看鳶兒好了沒有,這時殿門吱呀一聲開了,走出一名女子。

    少女麵容精致,纖腰盈盈不堪一握,身材高挑,已有了女子的風韻,三千青絲隨意地散落在肩上,莞爾笑著,正應了那一句笑靨如花。

    仍是一襲淡紫色長裙,裙擺處繡著鑲金的花邊,裙身是鳶尾花的紋樣,衣袖口也是鑲金的花邊,但多了幾朵流雲的圖案。

    “很適合。”冥世珩淡淡一笑,這身衣裳果然很美。

    原以為師父會說一句“很美”,哪知等來的是一句“很適合”,阮清歡勾唇,輕笑:“師父,織雲仙子的手藝的確天地間無雙,之前是徒兒見識淺薄了。”

    在一旁等候的仙娥看得眼睛都直了,實在不

    敢相信竟有這麽美的女子,三千年前的第一美人司音神女,也不能美得這般人神共憤。

    “帝君,落姑娘,仙帝有請。”從震驚中緩過神來,仙娥客客氣氣地對他二人說道,眼裏卻是掩飾不住的嫉妒。

    “嗯,”冥世珩點頭輕嗯一聲,執起阮清歡的小手,說:“走吧。”

    莫名地感到了敵意,阮清歡用另一隻手摸了摸鼻子,她怎麽覺得自己這麽無辜?

    默默地被師父牽著走,阮清歡已習慣了,也不會再臉紅,就當是長輩牽著晚輩好了。

    也不知冥世翊怎麽樣了,還有容世景。

    人間華府。

    “你說的可是真的?!清歡姐姐真的無事了麽?”華南兒激動地抓著丫鬟的雙肩,從未有過的失態。

    丫鬟不敢掙紮,吞了吞口水,點頭道:“是,小姐,這裏是老淮南王爺派人送來的信,請小姐過目。”

    接過信封,撕開取出信紙,隻見上麵寫到:丫頭平安,數月後迴來。

    “阮爺爺還真的是簡潔明了,”華南兒撇撇嘴,忽又說:“不過清歡姐姐平安就好。”

    丫鬟脫離了魔爪,深唿吸了幾口氣就聽到小姐讓自己出去,謝了恩就趕緊退出去了。

    帝後宮。

    “帝後宮?師父,仙帝仙後取名字還真是隨意。”阮清歡念了遍,心裏想著這對帝後也太沒文化了吧。

    冥世珩笑笑,說:“是隨意了些,不過也很合適。”

    想了想還真的是,可不就是帝後麽!

    吐吐舌,不再說話,跟著師父直接進了帝後宮。

    進了宮殿內,金燦燦一片,奢華無比,讓人看了隻覺得眼睛難受。

    上方端坐著一男一女,見了他二人前來,忙下座相迎。

    “皇叔。”帝後向冥世珩行了個禮,畢恭畢敬,卻像是沒有看到他身旁的少女。

    雖然心裏很不願意,但是礙於實力不如人,阮清歡正要跪下,卻被冥世珩拉起,隻聽他說:“你是我的徒兒,無需向任何人跪拜。”

    明明是桀驁不馴的一句話,偏偏帝後二人誰也不敢說不是。

    阮清歡隻覺得極不自在,這樣的場景比人間覲見皇帝皇後還要令人難受,她不喜歡。

    “想來這位姑娘就是皇叔的徒兒落子鴛了吧。”仙帝打著哈哈,仿佛真的不在意眼前發生的一切。

    “竟如此美麗,若不是見到了,還真的不敢相信這世間會有這般風華絕代的女子呢!”仙後掩嘴輕笑,似乎是在讚她的容顏。

    看著仙帝仙後的“示好”,阮清歡也不是個笨的,自然看出了仙帝仙後並非出自真心,能對她這樣怕是要多虧了她的這位便宜師父。

    “仙帝仙後謬讚了,子鳶不過一凡界女子,怎值得如此讚賞。”說的是不敢當,卻是生生受下了他們的恭維話。

    冥世珩看著仙後拉著鳶兒的衣袖,不動聲色地將她拉到自己的身側,道:“找本君來可是有事?”雖然他也想借此來宣告。

    仙帝訕訕地一笑,說:“皇叔,侄子是聽說了落姑娘的事,特地請皇叔前來相商,看看是不是挑個日子召開收徒大典?”

    對於仙帝的提議,冥世珩表示還不錯,點頭,終於有了一絲笑容,說:“就後日吧,本君已找過欽天監的人了。”

    顯然是有備而來的,仙帝攥緊了拳頭,麵上還是和和氣氣的,點頭,道:“也好。”

    朝仙後使了個眼色,隻見仙後笑意盈盈地上前,說:“不知皇叔覺得長樂丫頭如何?”

    話音剛落,冥世珩周圍已結了一層薄冰,氣溫驟降,下意識地望了眼阮清歡,見她麵色如常,這才道:“仙後這是何意?莫不是以為恆景帝宮好塞人?”

    仙後渾身一怔,打了個寒顫,弱聲地道:“侄媳婦不敢。”

    仙帝見情況不對,忙出來打圓場,說:“皇叔別往心裏去,內人心直口快,還請皇叔見諒。”

    “到底是心直口快一句話就蓋過了,仙帝以為,我師父如此好耍?”阮清歡冷笑一聲,如果說一開始不知道他們打得是什麽主意,那麽現在她是知道了的,無非是那個什麽長樂的看上她家師父了唄,想要師父收下罷了。

    被人當眾駁了麵子,仙帝仙後也維持不下去了,臉色很不好看。

    冥世珩朝她微微一笑,揉了揉她的腦袋,說:“為師可不是他們能耍的。”

    末了,又對著仙帝仙後冷眼,道:“濮陽長樂一事,若是再管,別怪本君不念叔侄情分!”

    霸氣!阮清歡暗中朝他豎起了大拇指,心裏樂癲了,她家師父還真的是威武啊。

    不過濮陽長樂是誰?竟能讓仙帝仙後來說情。

    甩甩腦袋,想那麽多幹嘛?反正她以後是要迴人間的,想再多也不和她有關。

    迴去的時候,冥世珩一人走開,不知去了什麽地方,隻丟下了一本一本秘籍,比上迴的天機書更精致些。

    看了會書,阮清歡也不知怎麽了,又睡了過去。

    “主子,恕弑月冒犯了。”突然,弑月出現在臥榻前,施法讓她沉睡去,自己變成一道光束,入了她的夢。

    她要找到主子的一些證據,隻有那樣才能證明主子的身份。

    這一覺,阮清歡夢到自己從懸崖上掉落後,投胎到了淮南王妃禦萱的體內,一出生左肩上便帶了一朵栩栩如生的鳶尾花紋樣,此後再無什麽奇特的事。

    弑月出了她的夢,坐在床頭,靜靜看著她的容顏,想著夢中所見,喃喃自語:“她一定就是主子的轉世,生來便帶有鳶尾花,一模一樣的位置,一模一樣的花紋,一樣的紅蓮業火,一定就是…”

    為了確保自己的猜測萬無一失,弑月又入了她的夢,清楚地看到那朵鳶尾花的形成,剛退出時,身影還未站穩就看到了沉著臉的恆景帝君。

    “君,君上…”弑月慌亂了,她不能讓君上知道落子鳶就是主子的轉世,絕對不能!他會害了主子的。

    “嗯,”冥世珩嗯了聲,走到床前,弑月自覺地讓開,聽他問道:“你來這兒做什麽?”

    弑月小臉煞白,盡量讓自己不哆嗦,說:“弑月見落姑娘睡著了踢了被子,正巧路過就替她蓋上了。”

    “哦,”冥世珩淡淡地應了句,又說:“你可以走了。”

    她以為她的話自己會信?嗬,不過是看在殘陽和司音的份上不和她計較罷了。

    “是,弑月告退!”弑月是恨著眼前的這個男子的,若不是他,主子怎麽會魂飛魄散?不過沒關係,主子還在,她一定會喚醒主子的,她要他後悔當初對主子的無情!

    待弑月離開後,冥世珩看著阮清歡,久久不語,輕歎了聲,道:“為師定會護著你的。”

    有風吹過,帶動了一樹樹的海棠花飄動,煞是好看。

    而人間,冥世翊與容世景幾乎每日都會轉到清歡閣,然後進去坐上一會兒,隨後又失魂落魄地離去,老王爺看在眼裏,也是十分不忍,有勸過,但都被他二人一句“沒事,隻是碰巧進來坐坐”給推過,一來二去的他也就不管了。

    至於冥世城,不知是用了什麽法子,竟讓皇帝下旨取消了清歡郡主與太子的婚約,一時間成了上京城百姓們的飯後談資。

    有些

    是說清歡郡主怕是得了什麽病,所以被皇帝下旨取消了婚約,有的說清歡郡主看不上太子,惹惱了皇室才會被退了婚,也有人說清歡郡主與太子退了婚才好,總算不會是一顆好白菜被豬給拱了,還有許多說法,有利於清歡郡主也有貶低清歡郡主的,總之嘴巴長在別人身上眾人也管不了。

    當接到聖旨的時候,老王爺終於笑了,婚約解除了就好。

    眾人也都是欣慰的,唯獨淮南王與太子為此不悅了好一陣子。

    屋外的雨,越下越大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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