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並肩而坐飲酒。三杯下肚,不覺竹葉穿心,桃花上臉,一個嘴兒相親,一個腮兒廝磨,罩了燈,上床交歡。兩人雲雨才收,就聽元宵叫門,經濟慌忙穿衣迴去。


    金蓮房的樓上也是三間,中間供養佛像,兩邊堆放生藥香料。二人意密如膠之時,也來這樓上相會,以避人耳目。一日早晨,金蓮梳洗完畢,走上樓來在觀音菩薩前燒香。陳經濟拿了鑰匙上樓,開庫房間拿藥材香料,二人撞遇一處。金蓮也不燒香,經濟也不拿貨,摟抱著親嘴咂舌,一個叫“親親五娘”,一個唿“心肝性命”。唿著叫著,便解衣褪褲,就在一張春凳上幹將起來。正玩到那美處,春梅上樓來拿盒子取茶葉,猛然看見二人,吃了一驚。春梅是第一次見經濟與金蓮如此,一是怕羞了他倆,一是自己也羞,連忙倒退迴身子,走下胡梯。陳經濟提兜小衣不迭。


    金蓮起身穿上裙子,叫住春梅:“我的好姐姐,你上來,我和你說話。”


    春梅隻得迴轉上樓。


    “我的好姐姐,你姐夫不是別人。我今教你知道了吧。俺倆情孚意合,拆散不開。你千萬休對人說,隻放在你心裏。”


    “好娘,說哪裏話。奴伏侍娘這幾年,豈不知娘心腹,肯對人說!”


    金蓮點點頭,又說道:“你若肯遮蓋俺倆,趁你姐夫在這裏,你也過來,和你姐夫睡一睡,我方信你。你若不肯,隻是不可憐見俺倆了。”


    春梅聽言,臉羞得一紅一白,隻得依了她,卸下湘裙,解開褲帶,仰在凳上,盡著這小夥兒受用。陳經濟如同又拾著了一顆寶珠一般,樂不可支,耍了春梅,然後拿著藥材香料下去了。


    自這以後,金蓮便與春梅打成一家,與這小夥兒暗約偷期,更是方便。到後來,陳經濟常在金蓮房裏床上睡,到夜深才迴自己廂房去。六月初一,潘姥姥因病而歿,金蓮也讓陳經濟去出殯發送。


    夏去秋來,二人自在尋樂,不覺日子飛快,進入七月天氣了。一日,金蓮在睡著了的經濟袖內摸出玉樓的一根金頭蓮瓣簪子來,便以為二人有些首尾,生了他的氣。經濟後來得知,反複幾次說是在花園中拾的。金蓮不信。這一夜,經濟在金蓮身邊絮聒了一宿。金蓮隻背著身子使性兒不理他,由著他姐姐長姐姐短地求著,到後來,反手一巴掌撾了過去,打得小夥兒不再吭聲,幹霍亂了一夜。天明時,怕丫頭們看見,隻得越牆而過,繞到前麵進大門首迴廂房。金蓮見經濟越牆而去,心中又有幾分後悔。


    次日是七月十五,吳月娘去了地藏庵薛姑子那裏替西門慶燒孟蘭會箱庫去。金蓮與眾人送月娘到大門首,迴來時撞見陳經濟,經濟暗中遞與她一小紙帖兒,金蓮打開觀看,是一首《寄生草》詞:


    動不動將人罵,一徑把臉兒上撾。千般做小伏低下。但言語便要和咱罷,罷字兒說得人心怕。忘恩負義俏冤家,你眉兒淡了教誰畫?


    看罷,笑了,約了他晚夕再來。


    經濟昨晚熬了一夜未睡,做了一會買賣,趕緊迴到廂房,歪在床上睡了一覺。黃昏後,又下起雨來。陳經濟已是等得心焦,見天公不作美,隻得歎氣。到初更時分,雨還住不了,隻得披了一條茜紅臥單走入花園。


    金蓮早已吩咐春梅灌了秋菊幾盅酒,同她在炕房裏先睡了。經濟推門進來,見桌上酒果已陳,金尊滿泛,金蓮笑臉相迎,二人並肩而坐。金蓮問道:“你既不曾與孟三兒勾搭,這簪子怎得到你手中?”


    經濟說道:“我的親娘!我已是說了一百遍,這是前日在花園荼架下拾的。若哄你,便促死促滅。”


    金蓮說道:“既無此事,則罷。你隻要把我與你的簪子、香囊、帕兒收好,少了一件兒,我與你答話。”


    兩人高興吃酒下棋,到二更時方上床就寢,顛鸞倒鳳,整狂了半夜。金蓮把昔日西門慶枕邊風月,盡付與小情郎身上。


    秋菊吃了酒睡下,迷迷糊糊聽見那邊房裏似有男子聲音說話,不知是誰。天明雞叫時分,秋菊起來溺尿,聽見那邊房內開門響,朦朧之中,見一人披著紅臥單出來,仔細望去,這才明白:“原來是陳姐夫夜夜和我娘睡哩。我娘在人前會撇清,暗地裏養女婿。”天亮後,走到後邊,就如此這般,對小玉說了。不想小玉和春梅好,又告訴了春梅。春梅連忙迴房中說與金蓮聽。金蓮聽了大怒,把秋菊叫來跪著,罵道:“教你煎煎粥兒,就把鍋來打破了。你屁股大,掉了心怎的?我這幾日沒曾打你,你奴才骨頭癢了!”於是拿棍子向她脊背上盡力狠抽了三四十下,身上都破了皮,打得殺豬似地叫。


    春梅走過來說道:“娘沒的打她這幾下兒,與她撾癢癢兒哩。把她剝了,叫將小廝來,拿大板子盡力砍她二三十板,看她怕不怕!做奴才的,裏言不出,外言不入。都似她這般,養出家生哨兒來了!”


    秋菊哭著說道:“誰說了什麽來?”


    金蓮喝道:“還說嘴哩!賊破家誤五鬼的奴才,還說什麽!”


    八月中秋那夜,金蓮暗約經濟賞月飲酒,和春梅下鱉棋兒。晚夕貪睡失曉,早晨還未起炕。秋菊睃在眼裏,連忙走到後邊上房門首,要對月娘說。月娘正在梳頭,小玉在一旁。秋菊拉過小玉,告訴她:“俺姐夫昨日又在我娘房裏歇了一夜,如今還未起來哩。前日為我告你說,打了我一頓。今日可是真實看見,我不賴她。請奶奶快去瞧去。”


    小玉罵道:“張眼露睛奴才,又來葬送主子。俺奶奶正梳頭哩,還不快走!”


    月娘聽見,問道:“她說什麽?”


    小玉不能隱諱,隻得說:“五娘使秋菊來請奶奶說話。”秋菊卻把實情說出,月娘不信,秋菊定要月娘去看。月娘梳了頭,來到金蓮房門首,早被春梅看見,春梅慌忙報與金蓮。金蓮與經濟兩個還在被窩內未起,聽見月娘來到,吃了一驚。金蓮把經濟藏在床裏廂,用一床棉被遮蓋,教春梅放小桌兒在床上,拿過珠花來穿珠兒。


    不一會,月娘進房坐下,說:“六姐,你這些日子不見出門,隻道你做什麽,原來在屋裏穿珠哩。”說著,拿起珠花觀看,誇道:“穿得真好!到明日,也替我穿這麽一條戴。”


    金蓮這才定下神來,令春梅倒茶來與大娘吃。月娘吃了茶,坐了一會兒告辭出門。


    待月娘出去,金蓮連忙打發經濟出港,往前邊去了。金蓮不知月娘為啥一大早來自己房中,春梅猜出又是秋菊幹的事。這時,小玉走來,說了秋菊去後邊找月娘一節。金蓮恨得直咬牙兒。


    月娘雖不信秋菊的話,去金蓮房中也沒看見什麽異樣,但心中還是擔憂金蓮少婦嫩婦,沒了漢子,日久一時心邪,越軌出事。一旦出事外傳,西門慶為人一場豈不全失光彩。於是以愛女之故,不教大姐出門,把李嬌兒廂房挪與大姐住,教他倆口兒搬進後邊儀門裏來,又教經濟常在鋪子裏上宿,取衣物藥材,同玳安一道出入。吩咐各處門戶上了鎖,丫環婦女無事不許往外邊去。這便把金蓮和經濟的來往全隔斷了。


    春梅見金蓮脂粉懶勻,茶飯頓減,懨懨瘦損,便常時勸慰。這日,得知月娘又留下兩個姑子晚夕宣講經卷,陳經濟在鋪子裏值夜,春梅要金蓮寫下個柬帖兒,自己設法送出去,叫陳經濟進來。金蓮已是孤枕難挨,淒涼怎禁,千謝萬謝春梅,寫了一首《寄生草》,讓春梅送去。


    春梅端了些酒菜給秋菊吃,然後借口到前邊馬坊取草填枕頭,溜進鋪子,見陳經濟一人在內隻影獨歎,便把金蓮的柬帖兒送與他,要他好歹快進去。陳經濟展開帖兒,隻見上麵寫的是:


    將奴這桃花麵,隻因你憔瘦損。不是因惜花愛月傷春困,則是因今春不減前春恨,常則是淚珠兒滴盡相思症。恨的是繡幃燈照影兒孤,盼的是書房人遠天涯近。


    經濟看罷,忙向春梅躬身唱喏,又摟抱著她,按在炕上親嘴咂舌。兩人相戲了一會,經濟讓春梅先迴房去,自己收拾一下就到。


    金蓮得知,便叫春梅在門外迎候。陳經濟到生藥鋪中叫了平安兒這邊鋪中睡,然後借著明亮的月光,打後麵角門走入金蓮房這邊來。春梅接住,進入房中。金蓮拉著他坐下。春梅關上門,房中放桌兒,擺上酒肴,又去秋菊房把門倒扣了。金蓮與經濟並肩而坐,春梅打橫,把酒來斟。於是三人穿杯換盞,倚翠偎紅,吃了一會兒,又下鱉棋兒。酒濃上來,金蓮嬌眼乜斜,烏雲半,取出西門慶用過的淫器包兒遞與經濟,又拿出瓶兒的春意二十四解本兒放在燈下,自己赤身露體臥在一張醉翁椅兒上,經濟也把衣服脫了,照那本兒上的樣兒行事。一會兒,金蓮又教春梅也脫了衣服,在經濟身後推送,省得經濟累著。


    秋菊先被春梅灌了酒,睡得早,睡到半夜起來淨手,見房門倒扣著,推不開,於是伸手出來,撥開了吊兒,看見前房還有燈光,便借著月光,躡足潛蹤,走到前房窗下,潤破窗紙望裏瞧看。房中掌著明晃晃燈燭,三個人吃得大醉,都赤著身子,正幹得高興。秋菊暗想:“還打我哩,今日全被我看見了。到明日對大娘說去,該不會又說我騙嘴張舌,賴她不成!”


    三人整狂到三更時分才睡。


    天亮時,經濟便起床往前邊去了。春梅起來走到秋菊房前,見門已開了,趕忙來報知金蓮。金蓮恨心頓生,教春梅去把秋菊扯來,哪知秋菊已走到後邊上房,把昨夜所見盡皆告知月娘。


    月娘聽罷,心中一驚,又想到此事不可唐突,不論是真是假,傳出去都不是好名聲,還須自己眼見真實,再作處置。於是喝退秋菊,不許胡說八道,把個秋菊唬得拔腳飛跑出去。


    金蓮聞知月娘不信,心中越發放大膽了,也就不去責打秋菊。


    深秋時分,吳月娘由吳大舅保定,玳安、來安跟隨,雇了頭口暖轎,上泰山頂與娘娘進香,還西門慶病重之時許下的願。臨行,吩咐玉樓、金蓮、雪娥、西門大姐好生看家,如意兒和眾丫頭好生看孝哥兒,出門而去。


    金蓮見月娘一行漸漸遠去,心中如釋重負,身上如解繩縛。從此,月娘在外二十餘日,金蓮與經濟兩個,前院後庭,如雞兒趕彈兒相似,無一日不會合。


    一日,金蓮把經濟叫到房中,告訴道:“奴有一事說與你聽:這幾日,眼皮兒懶開,茶飯兒怕吃,腰肢兒漸漸大,肚腹中隻覺上翻,身子兒好不沉困,已有三四個月不來身上,怕是已有半肚身孕。你休推睡裏夢裏,趁你大娘還沒來家,到哪裏討貼墜胎的藥,趁早打落。不然,弄出個怪物來,我就尋了無常罷了,再休想抬頭見人。有你爹在時,燒香求藥,不見個胎影。今日他沒了,和你相交多少時兒,便有了孩兒。”


    經濟聽了,想了想說道:“咱家鋪中諸樣藥都有,倒不知哪兒樣是墜胎的。你放心,大街坊胡太醫,他大小方脈,婦人科,都善治。等我問他贖取兩貼與你吃下,把胎墜了。”


    金蓮哭道:“好哥哥,那你快去,救奴一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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