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娘說:“這皮襖才不是當,倒是當人李智少十六兩銀子,準折的皮襖。當的王招宣府的那件皮襖,與李嬌兒穿了。”於是吩咐玳安:“皮襖在大櫥裏,教玉簫尋與你。就把大姐的皮襖也帶了來。”


    玳安穀都著嘴走了出去,到家與琴童找到丫頭們,好不容易把皮襖取齊,包了,拿到吳大妗子家。


    月娘把包打開,吳大妗子接過給金蓮穿的一件青廂皮襖在燈下觀看,說道:“好一件皮襖。五娘,你怎麽說不好,說是黃狗皮。這哪裏有什麽黃狗皮,給我穿了吧。”


    月娘也說道:“新新的皮襖兒,隻是麵前歇胸舊了些兒。到明日,重新換兩個遍地金歇胸,穿著就好了。”


    玉樓拿過來,與金蓮戲道:“我兒,你過來。你穿上這黃狗皮,讓娘看看好不好。”


    金蓮不高興:“有本事,到明日問漢子要一件穿,也不枉的,拾了人家舊皮襖來,披在身上做什麽?”


    玉樓又戲道:“好個不認業的。人家有這麽一件皮襖,穿在身上要念佛了。”說著,替她穿上。金蓮看看自己,寬寬大大,也不失身份,才不再言語。


    當下,眾人穿上皮襖,拜辭吳大妗子、二妗子起身。吳銀兒謝了大妗子、二妗子,磕頭告辭。大妗子與她一對銀花兒,月娘、瓶兒每人袖中摘了一兩銀子給她。這時,天上雨雪相雜,吳二舅拿了一把傘給琴童,讓琴童為月娘打著。頭前兩個排軍打著燈籠,一行男女跟著,走小巷,上大街。路過吳銀兒家,月娘見天黑地濕,說要送吳銀兒到家。銀兒辭謝,月娘便教玳安送了過去。


    月娘眾人往家裏走來。


    金蓮說道:“大姐姐,你說咱們送她迴家,怎又不去了?”


    月娘笑道:“你也隻是個小孩兒,哄你說著玩哩,你就信了。麗春院裏,那是哪裏,你我去得?”


    潘金蓮說道:“我不信。像人家漢子在院裏嫖院來,家裏老婆不曾往那裏尋去?尋到了不曾打成一鍋粥?”


    月娘說道:“那明日他爹往院裏去,你尋他試試。隻怕是漢子沒尋出來,倒教人家漢子當粉頭拉了進去,看你那兩個眼兒哩。”


    金蓮不再說什麽了。


    路過喬大戶家,眾人又被喬大戶娘子生死拉了進去吃酒聽唱,到三更天才迴到家中。這一夜的雪霰下到四更方止。


    次日,西門慶往衙門中去了。月娘與玉樓、瓶兒三人在大門首站立,隻見一個鄉裏卜龜兒卦兒的老婆子,穿著水合襖、藍布裙子,勒著黑包頭,背著褡褳,正從街上走來。月娘心中一動,使小廝叫將進來,在二門裏鋪下卦帖,安下靈龜,讓老婆子卜卦。


    那老婆子趴在地下磕了四個頭:“請問奶奶多大年紀?”


    月娘道:“你卜個屬龍的女命。”


    老婆子說道:“若是大龍,四十二歲,小龍三十歲。”


    月娘道:“是三十歲了,八月十五日子時生。”


    那老婆子把靈龜一擲,轉了一遭兒停住了,揭起頭一張卦帖兒。上麵畫著一個官人和一位娘子在上麵坐,其餘多是侍從人,也有坐的,也有立的,守著一庫金銀財寶。老婆子說道:“這位當家的奶奶是戊辰生。戊辰己巳大林木。為人一生有仁義,性格寬洪,心慈好善,看經布施,廣行方便。一生操持,把家做活,替人頂缸受氣,還不被說好。喜怒有常,主下人不足。正是:喜樂起來笑嘻嘻,惱將起來鬧哄哄。別人睡到日頭半天還未起,你人早在堂前禁轉。梅香洗銚鐺,雖是一時風火性,轉眼卻無心,就和人說也有,笑也有。隻是這疾厄宮上著刑星,常沾些啾唧。吃了你這心好,濟過來了,往後有七十歲活哩。”


    孟玉樓插說道:“你看這位奶奶,命中有子沒有?”


    老婆子說道:“休怪我老婆子說,兒女宮上有些貴,往後隻好招個出家的兒子送老罷了。不論隨你多少也存不的。”


    玉樓聽罷向瓶兒笑道:“就是你家吳應元,見做著個小道士哩。”


    月娘對玉樓說道:“你也叫她卜卜。”


    玉樓對老婆子說:“你卜個三十四歲的女命,十一月二十七日寅時生。”


    那老婆子重新撇了卦帖,把靈龜一卜,轉到命宮上住了,揭起第二張卦帖來。上麵畫著一個女人配著三個男人:頭一個小帽商旅打扮,第二個穿紅官人,第三個是秀才。也守著一庫金銀,有左右侍從人伏侍。老婆子說道:“這位奶奶是甲子年生。甲子乙醜海中金。命犯三刑六害,夫主克過方可。”


    玉樓道:“已克過了。”


    老婆子說道:“你為人溫柔和氣,好個性兒。你惱哪個人也不知,喜歡哪個人也不知,顯不出來。一生上人見喜下欽敬,為夫主寵愛。隻一件,你饒與人為了美,多不得人心。命中一生替人頂缸受氣,小人駁雜,饒吃了還不道你是。你心地好,雖有小人也拱不動你。”


    玉樓笑道:“別的不敢說真,頂缸受氣倒是常有的事。”


    月娘說道:“你看這位奶奶,往後有子沒有?”


    老婆子說道:“濟得好,見個女兒罷了,子上不敢許,若說壽,倒盡有。”


    月娘又說:“你卜卜這位奶奶。李大姐,你與她八字兒。”


    瓶兒笑道:“我是屬羊的。”


    老婆子說道:“若屬小羊,今年二十七歲,辛未年生的。生幾月?”


    瓶兒道:“正月十五日午時。”


    那老婆子卜轉龜兒,到命宮上矻磴住了,揭起卦帖來。上麵畫著一個娘子,三個官人:頭個官人穿紅,第二個官人穿綠,第三個穿青。懷抱著個孩兒,守著一庫金銀財寶,旁邊立著個青臉獠牙紅發的鬼。老婆子道:“這位奶奶,庚年辛末路旁土。一生榮華富貴,吃也有,穿也有,所招的夫主都是貴人。為人心地有仁義,金銀財帛不計較,人吃了,轉了她的,她喜歡;不吃她,不轉她,反而不高興。隻是吃了比肩不和的虧,凡事恩將仇報。正是:比肩刑害亂擾擾,轉眼無情就放刁;寧逢虎生三張嘴,休遇人前兩麵刀。奶奶,你休怪我說,你盡好匹紅羅,隻可惜尺頭短了些,氣惱上要忍耐些,就是子上也難為。”


    瓶兒道:“孩兒今已是寄名做了道士。”


    老婆子說道:“既出了家,無妨了。又一件,你老人家今年計都星照命,主有血光之災,仔細七八月不見哭聲才好。”


    瓶兒從袖中掏出五分一塊銀子,月娘和玉樓每人與錢五十文,打發卜龜卦老婆子去了。


    老婆子剛走,潘金蓮和大姐就從後邊出來。


    金蓮笑道:“我說後邊不見,原來你們都往前頭來了。”


    月娘說道:“俺們剛才送大師父出來,卜了迴龜兒卦。你早來一步,也教她與你卜卜。”


    金蓮搖了搖頭兒說道:“我是不卜卦。常言道,算的著命,算不著行。想前日那道士相麵,說我短命哩,怎的哩,說得人心裏影影的。隨它,明日街死街埋,路死路埋,倒在洋溝裏就是棺材。”


    月娘說道:“你可不能這樣說。”


    金蓮也就不說了。幾個人一同朝後邊走去。


    漸次到了四月中旬,西門慶打聽得蔡狀元已點了兩淮巡鹽禦史,心中不勝歡喜。想起舊時和喬親家爹在高陽關上納了三萬糧倉鈔,派三萬鹽引,正可乘此機得些利息。一麵派人去高陽關戶部掛號,一麵預備酒席,單等蔡禦史的船到。


    這日,來保打探明白,蔡禦史和巡按禦史宋喬年同船來到,西門慶和夏提刑出郊五十裏,到新河口迎接。當地各等官員也都隨後拜見。蔡禦史告知宋禦史,西門千戶乃本處巨族,為人清慎,富而好禮,也是蔡老先生門下。又拉著他,一起到了西門慶家赴席。西門慶不惜金銀,用心伏侍。二人無不滿意。蔡禦史答應比別的商人早掣取西門慶鹽一個月,宋禦史也是恨相見太晚。席未散,宋禦史有事先走一步,蔡禦史則留住一晚。次日,西門慶直送到城外永福寺,借長老方丈擺酒餞行。


    送走蔡禦史,西門慶迴到方丈,發現有一雲遊和尚形骨古怪,相貌非常,知此僧必然是個有手段的高僧。二人交談,方知乃是西域天竺國密鬆林齊腰峰寒庭寺下來的胡僧,雲遊至此,施藥濟人。西門慶心中有意,請到家中,好生款待。這胡僧也不戒葷吃齋。西門慶讓他酒足肉飽,便向他求房中術的藥兒。


    胡僧說道:“我有一枝藥,乃老君煉就,王母傳方。非人不度,非人不傳,專度有緣。既是官人厚待於我,我與你幾丸吧。”於是向褡褳內取出葫蘆兒,傾出百十丸,吩咐道:“每次隻一粒,不可多了,用燒酒送下。”又將另一個葫蘆兒揭了,取二錢一塊粉紅膏兒,吩咐道:“每次隻許用二厘,不可多用。若是脹得慌,用手捏著兩邊腿上,隻顧摔打,百十下方得通。你要慎重用之,不可輕泄於人。”


    西門慶雙手接過,問道:“此藥有何功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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