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涵秋影雁初飛,與客攜壺上翠微。塵世難逢開口笑,待到花香滿頭歸。


    翟柏濤奉命在縣教育局潛伏已經快一年了。一年來他秘密發展了一百多名師範生輸送到華北軍政大學學習,作為將來國家建設的儲備人才。


    起初翟柏濤不願意做這種非一線任務,他更樂意衝鋒陷陣。幾次打報告要上戰場,都被魯南軍區司令卞廣順攔住了。趁著這次到魯南開黨委會,又纏著司令要求調換工作。卞廣順被他纏的撓頭,嚴厲批評了他,“柏濤你不要亂彈琴,耍個人英雄主義。組織決定你做這項任務是經過深思熟慮的,為黨選拔優秀後備人才是大事。嚴格講,你的工作比我的工作還重要的多!戰爭是一時的,建設是長遠的。我們以後都要投入到新國家的建設中來,沒有專業人才你讓我們這些抗槍頭的人去搞?搞的來嘛?搞的好嘛!”


    革命工作不分貴賤。話雖這麽說,軍分區裏的夥伴都已經團級了,要說柏濤心裏一點想法沒有也不現實。人都是要進步的。


    魯南革命根據地正在緊張備戰,情報顯示駐徐日軍試圖扭轉即將戰敗的局麵,組織一次大規模的殲滅戰。這可能是抗戰勝利前的最後一次戰鬥。翟柏濤死纏爛打不想放過這個機會,調迴一線部隊不可能,但參加一次戰鬥這個願望,司令員還是滿足了他。


    翟柏濤換上戎裝,腰別兩把盒子槍別提多興奮了。所在部隊在魯南接連打了幾場勝仗,有些輕敵,一路向南追擊。直到半夜路都看不清了才有命令就地休息。


    整個連隊擠在漫野地裏的兩個大牛棚。有個兵出門尿尿,發現烏壓壓的日偽軍已經把他們包圍了。生死迫在眉睫,大部分主張強行突圍,但麵對架滿機槍、迫擊炮,可能後麵還有炮隊的密網,硬闖肯定全軍覆沒。千鈞一發之際,翟柏濤強烈反對硬碰硬,提出了一個讓所有人都震驚的計劃:與其蠻幹不如棋走偏鋒,派出30名敢死隊員前去詐降,在接近敵人指揮官的情況下,突擊隊發起衝鋒後,敵人不敢放開攻擊,畢竟我部和敵首腦混在一起,容易誤傷,全連要牢牢抓住這個窗口期跟隨突擊隊密集突圍。


    眾人都覺得這樣勝算更大,一致表決同意。翟柏濤有特戰經曆,會點日語,由他帶隊舉白旗前去談判詐降。


    中尉兼特高科科長中屋義春和憲兵隊長石鬆熊雄發生嚴重分歧。石鬆熊雄主張就地殲滅,中屋義春主張招安。情況報給大佐膳英雄,膳英雄認為受降對整支部隊影響更大,他打了這麽多年仗還沒見過對手投降過,決定采納中屋義春的意見。


    三十人的敢死隊打著白旗除了腰後的手榴彈不帶任何武器。麵對手無寸鐵的小隊,中屋義春和石鬆熊雄放下戒心,翟柏濤故意捏著嗓子低聲說話,石鬆熊雄聽不清,示意他走近一點。這正中下懷。翟柏濤直奔石鬆熊雄和他扭打在一起。敢死隊們如法炮製,衝上來一個纏住一個,手榴彈往日軍群裏扔,響一顆倒一片。大部隊拚命向前衝,等敵人緩過勁來,部隊已經衝進了蘆葦蕩。


    在蘆葦蕩裏奔跑了小半個時辰,翟柏濤押後收留掉隊的戰士。戰士沒等到,等來了一個日本兵。那個日本兵追的太快,直接和翟柏濤頂撞在一起,一開始兩人都以為是自己人,等到穩過來神都傻眼了。翟柏濤眼疾手快用槍抵在了小兵的腦袋上,他等不到戰友了,那些人都沒有逃出包圍圈。


    周圍已經能聽見敵人的聲音了,危在旦夕,絕對不能開槍。他把槍用力一抵,小日本流出兩行眼淚,自己要死在這異國他鄉了。翟柏濤繳了對方的械,示意對方不要說話,讓對方向後轉,牽根蘆葦抵在對方的後腦勺,自己悄悄離去。一幫日本兵圍攏過來時,看見這個小兵象被施了魔法,後腦勺上頂著一根蘆葦棒一動也不敢動。知道狡猾的八路施了一計金蟬脫殼。


    隊伍衝出重圍,但依然沒脫離險境。前麵是寬闊的沂河,更要命另一支追擊敵軍的營昨夜就駐紮在沂河邊。兩隊匯合連個話都沒說上,敵軍重榴彈炮就唿嘯而來,必須得立即強渡沂河。部隊被擠壓進咆哮的河水,一層壓著一層,翟柏濤立即組織敢死隊墊後反擊。等大部隊過了河,對方壓迫上來近的連帽子上的星星都能看的清清楚楚。翟柏濤才下令撤離,匍匐爬進河。由於緊張,手裏的槍身上的背包都忘記扔掉,一入水就被後麵的戰士壓在了水底,隻要一冒頭就被不會水的戰士拽進水裏。


    溺水的人抓住什麽都不放。再這麽下去自己也得死。翟柏濤仗著自己水性好,幹脆一個猛子紮到河底,摳著河底砂薑石一點一點的往對岸爬去。瀕死之際,摸到了對岸的一棵草。抓住救命的稻草剛探出頭喘口氣,草就被拽掉,再次滑進水,掙紮著再去抓另一棵草,黑森森的夜色裏翟柏濤一個人在和死神戰鬥。


    閻王爺沒時間收他。翟柏濤命大,終於抓到了一棵水柳。爬上小河堤,四下已經死一般的寂靜。順著堤壩倒淌著,水汩汩的吐出來。一輩子的水都被他今夜喝了。


    摸到集合點,叫門時,屋裏的戰士們都害怕死了,因為他們親眼看見翟委員那幫人最後跳進河,一個人也沒上來。一個戰士說“翟委員我知道你對我們好,但你也不要來嚇我們啊。”


    翟柏濤哈哈大笑“封建迷信害死人,不信你們摸摸我的手。”


    一個大膽的戰士深吸一口氣去摸翟柏濤從門縫伸進來的溫熱地手,放聲大哭“是翟委員,他沒死!”


    這次反擊戰翟柏濤所部失敗了,但死死牽製了大批敵偽部隊。那廂司令員卞廣順帶著主力部隊大獲全勝,收複了郯、邳、蒼和海州西部地區。日軍掃蕩受阻,兩日後開始大規模向蚌埠方向轉移。8月9日蘇軍攻擊關東軍。


    9月2日,日本投降。


    八年抗戰結束了。


    部隊開始休整整頓。魯南軍區開大捷慶功會。翟柏濤才知道那天夜裏自己所部碰見的是日敵華中司令部直屬大隊。強行衝鋒打死了司令部大部主官,致使敵指揮係統失控。司令員卞廣順親自給翟柏濤掛大紅花,戴團長軍銜。


    “好小子,怪不得想上戰場,兩把刷子不小啊,真能耐。”


    “都是司令員指揮的好,我打死敵人這麽多將星不給個旅長幹幹麽?”


    “一仗就想連升三級?我命令你馬上返迴邳城縣,繼續地下潛伏。”


    “能不能給批點經費?”


    “你擱縣裏拿著國民政府薪水,你還跑我這要薪水?你不知道我們財政困難嘛,艱苦奮鬥,自給自足!”


    “得了,感情您是讓我白忙活。”


    “你的功勞,我給你記著呢。革命不會讓同誌們流汗又流淚。等勝利那天,定會給你們論功。”


    “這話你早說爛了,哄了我一年又一年,我聽的耳朵都起繭子了。你不如請我喝一頓沂蒙地瓜酒實在。”


    “這事我能辦到,警衛員!”


    “到!”


    “到後勤部去給這小子領兩瓶地瓜酒,別讓他老纏著我。”


    “是!”


    翟柏濤拎著兩瓶酒,帶著任務迴了邳城縣,還有大把的任務等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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